第3章
他眼裡的冰湖仿佛裂開了一道縫隙,流露出我看不懂的情緒。
半晌後,他冷冰冰地說:「不愛。」
霍究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視線裡。
我靠在冰冷的瓷磚牆上,失了力氣慢慢滑坐下去。
半晌後,捂著臉又哭又笑。
他撒謊的技術可一點都不高超。
嘴上說著不愛,眼裡卻是挽留。
霍究,你是真的不愛我嗎?
我不信。
12
周橙聽說了酒局上的事,問我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昨晚吃了某個人外賣送上門的藥,如今神採奕奕地捧著臉,開始正視自己的心。
我對感情之事一向遲鈍。
而霍究又極為內斂,三年前我們在一起時,都不曾開口說過一句愛。
我原本以為,我們對彼此,隻是單純的見色起意。
所以在隱形的隔閡面前,我選擇了逃避他,放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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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重逢那晚,霍究捧出了一顆真心,說隻會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我的心跳聲瞬間如擂鼓。
我才後知後覺,原來我早就愛上他了。
一直以來,我和霍究之間,更多的是他在主動。
現在,也該我主動一次了。
周橙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我的額頭:「死戀愛腦!」
我朝她扮了個鬼臉,笑得歡快。
戀愛腦就戀愛腦吧。
遇到個喜歡的人不容易,就算是南牆我也想去撞一撞。
在霍家那筆資金的幫助下,公司很快重回正軌。
我的心思也開始活絡起來。
聽說霍究最近忙得神龍不見尾,我不想過度打擾他,便時不時給他發信息。
棉花糖的雲朵,樹丫上第一抹新綠,回家路上撸的貓貓......
三年前他怎麼給我發,現在我就學著怎麼給他發。
可霍究很少回我,甚至可以說是不回。
連我約他出來吃飯,他都冷淡地推掉了。
一時間,即使我下定決心,也難免有些泄氣。
最後一次和霍家對接時,林晴櫻也來了。
她的頭發留長了一些,半扎起來顯得格外少年氣。
周橙給她遞筆籤名時,碰上了她的指尖。
林晴櫻抬起頭:「謝謝啊!」
她瞥了眼周橙放在前面的名牌,微笑道:「小周總。」
周橙的臉紅了紅。
她匆匆說了句「我去倒杯咖啡」,就跑了出去。
林晴櫻優哉遊哉地合上文件。
「我還有事,先走了。」
近距離接觸過的人,才知道她的氣場有多強。
辦公室裡隻剩下我們兩人,我局促地跟著站起來:「我送你?」
「不用。」林晴櫻哂然一笑。
擦身而過之際,她聲音低低,沒頭沒尾說了一句「再等等。」
等什麼?
一個兩個都在打什麼謎語!
我難得有些暴躁起來。
莫名的思緒攥著神經,我想去找林晴櫻問個清楚。
我匆匆下了樓,卻不見她的身影。
這時,一個身穿黑衣的男人從街角出現,攔住了我。
他聲音粗啞:「江小姐,霍爺有請。」
霍究?
他找我?
13
滴答,滴答......
細小的水聲宛如一把小錘子,在我混沌的腦海裡重重敲下。
我猛然驚醒,睜開了眼。
入眼一片荒涼破敗,各種生鏽的老式機械雜亂地堆放著。
我很快判斷出來,這是一個廢棄的倉庫。
我試著動了動,卻發現自己的雙手雙腳被緊緊綁著,掙扎不得。
那名黑衣人有問題!
我的心瞬間涼了下去。
本來,我是遵循直覺不想上車的。
但抵不住那名黑衣人一悶棍,直接把我打暈過去。
我嘆了口氣,對自己被綁架的事實認了命。
「有人嗎?」我試探著喊道。
這個倉庫不知道是建在哪,周圍空曠安靜極了。
我的聲音都傳出了回聲,也沒有人理我。
行吧。
我摸索著用椅子腿,開始磨手腕上的繩結。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忽然響起了陌生的怒吼聲。
「霍究!你他媽把我兄弟放了!」
他聲音暴烈:「你凱子現在在我手上,你不放了我兄弟,我就把她殺了!」
說著說著,他憤恨地踹開門。
欲垂的夕陽灑了進來,照出來人兇惡狠厲的臉。
我呼吸一滯,危機感從尾椎骨竄起。
果不其然,他一把抽出小刀抵在我脖子上,死死瞪著我。
「叫!你快叫霍究來救你!」
見我不開口,他的小刀抵得越發近,直接在我脖子上割開一道血痕。
我疼得一抽氣:「哥們,咱有話好好說!」
「霍究又不喜歡我,你綁架我也沒用啊,我死了他都不會眨眼的。」
那人的眼珠子瞪得極大,透著猩紅的血絲。
「放屁!」
「你是霍究唯一談過的女朋友,他肯定忘不了你!」
我驚愕地抬起頭。
這人怎麼知道我和霍究的往事?
14
我的目光似乎取悅了男人。
他桀桀大笑:「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多!」
這次,他的刀又近了幾分。
尖銳的疼痛蔓延開,血液流淌,我冷得抖了抖。
「霍究!我數到三!你不把我兄弟放出來,我就殺了她!」
「反正我就快要死了!臨走前帶走你凱子,不虧!」
男人語氣癲狂,握著小刀的手也在顫。
我艱難地保持著仰頭的姿勢。
怕這把刀的主人一個激動,就立馬把我帶走了。
幸好霍究那邊說了什麼男人愛聽的話,他的刀慢慢移開了。
男人半信半疑地往後退了幾步:「你沒騙我?」
「你讓我兄弟跟我說句話,我不信你。」
「......」
場面似乎變得可控了。
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咬著牙繼續磨繩結。
霍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來,我應該自救。
不一會兒,手腕處的繩子開始松動起來。
我忍下狂喜,抬眼想看黑衣人在哪。
沒想到,卻對上了男人驟然暴怒的目光。
他攥著手機,嘴角蠕動著,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霍究,你騙我!」
「我要殺了她!」
手機被扔掉,黑衣人抽出小刀,朝我飛撲過來。
五米、三米、一米......
電光火石之間,我隻來得及側過身體。
下一秒,倉庫門轟隆被撞開。
霍究踏在門板上,渾身煙塵,像尊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殺神。
忽然間,他目光一凝。
胸口處傳來劇烈的疼痛。
我低下頭,看到那把刀正插在我身上。
血流了一地,紅得刺眼。
霍究驚駭而恐懼的神色,成為我徹底陷入黑暗前,看到的最後一幕。
15
當那一幕在我腦海裡重演時,我猛地睜開眼。
「霍究!」
儀器聲滴滴答答的聲音,代替了黑衣人尖銳的罵聲。
我還沒反應過來,一雙手緊緊攥住我的手。
「檸檸,我在。」霍究的語氣堪稱卑微。
他試探地摸了摸我的臉,又碰了碰我的頭發。
目光裡化不開的痛苦,盡數消弭變成了驚喜和不安。
我緩慢地眨著眼,還有很多很多話想問。
但剛動過手術的身體尚且虛弱,困意又迷迷糊糊地把我包圍。
「檸檸,安心睡吧。」
霍究替我掖好被子,低聲說:「我會和你解釋的。」
這一覺我不知道睡了多久。
再醒來,是林晴櫻在我面前忙活。
她把外套蓋在趴著沉沉睡去的周橙身上,輕手輕腳地把保溫壺裡的雞湯倒出來。
「喝吧,霍究自個兒熬的。」
我看著那碗飄香的雞湯。
熬得又濃又鮮,頂上的油脂還被貼心地撇掉了。
我摸了摸肚子,開始一口一口抿著,外表平靜實則在出神。
熟悉的味道,霍究的手藝一如既往的好。
見我不開口,林晴櫻反倒有些急了。
她撓了撓頭:「你不問我是怎麼回事嗎?」
我「嗯?」了一聲,抬頭看著她。
林晴櫻嘆了口氣,說起了前因後果。
原來,碼頭出事那晚,霍究發現了自己身邊有內鬼。
但幾番秘密排查,隻抓到了一個露出馬腳的小嘍啰。
敵人在暗他在明,無奈之下,霍究一邊審問,一邊派人加強安保。
難怪這兩三周,我一直隱約感覺到有人在跟著我。
為了萬無一失,他還在酒局上演了場戲,在眾人面前展示出對我的厭惡,還說重話試圖讓我遠離他。
霍究想要展現出「江晚檸不重要」這個訊號,以防內鬼盯上我。
可是千防萬防,還是失了手。
林晴櫻撫著心口:「幸好我在你身上偷偷放了定位器。」
「不然再耽擱些時間,霍究就要瘋了。」
她一臉心有餘悸地回想起那天。
和內鬼談判拖延時間的時候,霍究臉上的表情堪稱可怕。
他聲線冷然,仿佛對我滿不在乎。
可實際上,他手裡攥著的珠子,用力到快要捏碎了。
「......」
林晴櫻喋喋不休地說完一大堆後,偷偷看我的神色。
「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我點點頭:「那現在,一切都解決好了?」
「解決好了,內鬼也抓到了。」
林晴櫻急急地回答:「他這兩天出去就是在收尾,不是故意不來看你的。」
門口處,那道不知站了多久的身影晃了晃。
我軟了語氣:「霍究。」
「不進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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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我的話,霍究才像上了發條的機器人一樣,步伐僵硬地停留在我床前。
他蹲下來, 低聲說:「檸檸,對不起。」
另一邊, 林晴櫻拉著剛醒過來還有些蒙的周橙匆匆離開。
臨走前,還不忘關上房門。
病房裡頓時隻剩下我和霍究兩個人。
他寬厚的肩膀慢慢垮了下來:「檸檸,我不該瞞著你。」
「但我實在太害怕了, 怕他殺不了我,就去傷害你。」
我想了想,說:
「可曾經有個人告訴我,情侶之間本不該欺騙。」
他看著我, 神色有些怔愣。
「霍究, 你愛我嗎?」
「愛。」
他匆匆應下, 像是怕晚一會我就會生氣。
「那你會介意我害死你妹妹嗎?」
他緊緊攥著我的手,搖了搖頭。
「她的死和你沒有關系,檸檸,她的死是因為那群惡心的畜生。」
霍究的語氣冷了下去:「不過沒關系, 我已經幫阿嫣報仇了。」
他頓了頓,過來擦掉我的眼淚。
我才發現自己眼前一片模糊。
「霍究, 我一直以為是我害了她。」
「如果我能接通電話,她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心裡被壓抑已久的情緒一股腦把我淹沒。
無數個夜晚, 我都深陷在愧疚的沼澤裡。
霍究輕聲說:「檸檸, 你不是害了她, 你是救了她。」
「在她的世界裡,曾有過片刻美好, 那是你賦予她的。」
我趴在霍究肩膀上,泣不成聲。
名為心結的枷鎖, 在陽光下一點一滴消融了。
半晌後,我粗暴地把淚水蹭在他身上:「好啦,換你問我了。」
霍究的語氣難得有些小心翼翼。
「檸檸,你介意我瞞你這件事嗎?」
「介意。」
我深吸一口氣:「霍究, 我不是什麼小孩子,也不是什麼需要你保護的菟絲花。」
「我想要和你並肩同行,共同承擔痛苦和幸福,絕不是單純被你保護在身後。」
「那不是我想要的愛情。」
霍究一怔,忽然笑開了:「好。」
「檸檸,你的意思......是不是也是喜歡我?」
重點是這麼抓的嗎?
但迎著他希冀的目光, 我還是憋屈地點了點頭。
霍究避開我的傷處,輕輕攏住了我。
「檸檸, 我也喜歡你。」
「不, 我愛你。」
我的目光在他腰側停留一下,也伸手反抱了他。
霍究說要坦誠, 最後還是隱瞞了他的傷勢。
他見到我受傷,第一反應不是制伏內鬼,而是救我。
等到林晴櫻他們衝進去的時候,他腰側被劃開一個口子, 而內鬼生死不知地躺在不遠處。
隨行的醫生想要去幫他包扎傷口, 卻被唇色發白的霍究喝住:
「我沒事,先幫她看看。」
一口一個姐姐哄得我暈暈乎乎,大手一揮連開三個香檳塔。
「作(」那把刀並沒有扎中要害,但還是讓我昏迷數日。
直到這兩天才醒來。
「檸檸,我們結婚好不好?」霍究的聲音溫柔又繾綣。
窗外溫暖的陽光灑在臉上。
我吸了吸鼻子, 輕聲應下:「好。」
如今,再也沒有什麼阻擋在我們面前了。
我和霍究會一直,一直地走下去。
直到長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