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看著裴泠那一張冷酷的臉，真怕他一拳頭呼在三哥的臉上。
結果，裴泠居然沒動手，還給三哥倒了一杯酒。
三哥很快把人當自己人，跟人掏心掏肺起來。
「對了，妹夫，雖然我敬你是條漢子，但是你和我妹，有點門不當戶不對，我想把我妹帶回去，你看如何？」
我不由得看向裴泠，竟有些緊張他的答案。
裴泠說：「好。」
我莫名有些失落。
肯定是因為我勾引裴泠這麼久，結果人家居然沒對我不舍。
這失落，應該是來源於這種挫敗感！
對，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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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決定給裴泠一個機會。
我輕車熟路地溜進了裴泠的房間。
這大冷天的，裴泠居然赤著上半身，正在洗臉。
冷水順著他鋒銳的臉部稜角落下去，劃過喉結，繼續往下，似乎被蒸騰起熱氣。
裴泠聽到腳步聲，隻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轉身披上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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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郎，我明日就下山了。」我先開口。
裴泠語氣冷淡：「不送。」
這男人，永遠知道怎麼氣死我。
「如果你不舍得我，隻要你說一句，我就不走了。」我繼續道。
男人低垂著眼眸，看不清情緒。
不過，即使看清，也是冷漠吧。
哎，我明明是冠絕京城的大美人。
裴泠看我，怎麼跟看白骨似的？
就沒一點心動呢？
還是說，他不行，抑或根本不喜歡女人？
我轉身離去。
卻不知，裴泠站在窗戶那裡，目光沉沉地看著我的背影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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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就跟著三哥一起下了山。
三哥說，晉王帶兵攻打歸雲寨，失敗後，回去就一病不起。
所以此時，大概是沒有閑暇管我了。
隻是，我畢竟和晉王有婚約。
所以還需低調，暫不回家，住在外面的別院。
我住進了別院。
娘和兩位哥哥都等在那裡，抱著我一通哭。
娘和哥哥離去後，隻剩下我一人。
冷冷清清，不像山寨中，隨便找一人就能侃大山。
直到我的閨中密友上門來。
我的閨中密友名喚崔蕓。
其實，我和崔蕓自幼相識。
崔蕓出生於清河崔氏，世家門第高於鄭氏，而且，她的姑母在宮中為皇後。
崔氏，風頭正盛，崔蕓，更是受盡萬千寵愛。Ƴż
因此，小時候的崔蕓，看不起我。
我也不喜歡她，因此兩人並不親近。
直到十八歲那一年，一次賞花宴再見，我覺得她像變了一個人。
按照我對她的了解，她肯定喜歡在人群中，出風頭，被恭維。
結果，她居然跟我一起去後院，抓蛐蛐。
她嘴裡總會蹦一些我聽不懂的詞，比如「大比兜」。
她說所謂世家名門，都是浮雲一場空，最後都被鐵騎踐踏。
她還知道，歸雲寨上的寨主，名喚裴泠。
她喜歡畫春宮，喜歡講貴人們的八卦。
她很有趣，我很喜歡她。
向來開朗的崔蕓，抱住我，眼眶卻紅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她連連感慨。
過了一會兒，她又好奇問我：「你見到裴泠了嗎？」
提到裴泠，我心中又酸又甜，很奇怪。
我跟崔蕓講裴泠，講他如何豐神俊朗，講他如何威風凜凜。
「盈盈，你不會喜歡他吧？」
我下意識地反駁：「怎麼可能？」
崔蕓道：「那就好。不然我怕你心疼他。」
「心疼？」我忍不住好奇。
「對啊，歸雲寨裡有奸細，裴泠被背刺，瞎了一隻眼……」
崔蕓話音未落，我就跳了起來：「瞎了一隻眼？」
再之後，崔蕓說什麼，都沒入我的耳。
我滿腦子，都是裴泠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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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眼裡，崔蕓無所不知。
所以，我並不懷疑她的話的真實性。
當晚，我輾轉反側，怎麼都睡不著。
我猛地起身，什麼都沒帶，騎著一匹馬，就朝著歸雲寨的方向而去。
幸好，天上月正明，讓我不至於抹黑行路。
我到山寨外，已近深夜。
剛到寨門口，便發現山寨的門打開了，而且旁邊還躺著兩具屍體，血腥味撲面而來！
我心中狂跳，忍著害怕看了看，便見是倆小土匪。
興許是起哄我和裴泠的其中之二，如今，卻已經變成兩具冰冷的屍體。
我心中難過極了。
裴泠……
想著裴泠，我連忙朝著山寨裡走去。
越往裡走，心越往下沉。
不僅有小土匪的屍體，還有些穿著黑衣服的人。
到底是誰，這麼心機用盡地想平了歸雲寨？
還未走到裴泠的住處，突然，我聽得前面有打鬥聲。
我連忙加快腳步，就見裴泠半跪在那裡，受了重傷。
他面前有兩個黑衣人，其中一人，拿著劍，朝著裴泠的眼睛刺來。
那一瞬間，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想，拿著剛剛撿起的劍，打掉了那人的劍！
那人很快反應過來，轉而攻我。
一個尚可，然而，另一個加入戰局，我就很吃力了。
好不容易解決一個。
這是我第一次殺人，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另一人朝著我砍來。
我下意識地後倒。
突然，落入了一個懷抱。
而那砍向我的人，胸口則被刺了一劍。
是裴泠。
裴泠臉色慘白，血痕累累，眼神很冷。
一開口，語氣一如既往地欠揍：「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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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著裴泠，往後山跑。
裴泠傷得很重，身體發冷，但是，沒有時間給他治傷。
突然，一群人追了上來。
我心中絕望，顯然，我和裴泠無應對之力。
難道我今日就要命喪於此嗎？
「他們的目標是我，你將我拋下，你還可以跑。」裴泠突然開口。
我這人最貪生怕死了。
最好的辦法，確實是拋下裴泠，轉身就跑。
但是，前方黑漆漆的，我不認路，要再遇上野獸，不也是死路一條？
我很快說服自己留下來。
我手中緊緊握著劍，望著殺氣騰騰的一群人。
我剛要出手，裴泠擋在我面前。
而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從天而降，正是孫三娘。
「大當家，快走！」孫三娘叫道。
裴泠明顯不想走。
「大當家，走啊，這是我的家，你是我的恩人，即使死，也死得其所！」
孫三娘又對我吼：「小丫頭，快帶大當家走！」
我一咬牙，扶著虛弱的裴泠轉身離去。
走出一段距離，轉身看那與黑衣人苦戰的孫三娘。
「三娘，你要活下來。」
「知道了，婆婆媽媽的！」傳來孫三娘的一聲喝，很不耐煩。
我笑了，扶著裴泠往前走。
走著走著，眼淚落了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我筋疲力竭，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扶著裴泠坐了下來。
裴泠已經暈過去了。
他身上已經被鮮血浸染了。
我替他脫衣服：「平日裡不肯讓我碰，現在沒辦法了吧，任我脫。」
脫完後，看著那滿身的傷口：「胸肌都沒了，醜死了。」
漸漸地，我情緒繃不住，聲音變得哽咽。
「裴泠，我這麼辛苦救你，你別死啊。」
我替他處理好傷口，讓他躺好，稍稍松了一口氣。
我往來時的路看。
孫三娘……還沒有追上來。
這意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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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沒時間想更多。
因為，裴泠的身體開始發冷。
我不通醫術，唯一想到的是，崔蕓的春宮圖裡經常有的劇情。
男主受傷發冷，女主脫掉衣服，幫助他取暖……
然而，此時沒什麼旖旎的思想。
我隻能將這當唯一的救命法子，脫掉裴泠的衣服，緊緊地抱住他。
混混沌沌間，我竟睡了過去。
再睜眼，就對上一雙暗沉沉的眼眸。
裴泠醒了！
我很開心，然而意識到我與他此時……
我連忙驚得退開，撿起地上的衣服穿起來。
「我會負責的。」裴泠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負責……
這意思就是，裴泠因救命之恩，要對我以身相許？
但是，我卻似乎開心不起來。
「負不負責再說吧，現在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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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泠帶著我來了另一處寨子。
狡兔三窟。
裴泠怕是料到有今日，所以早有準備。
之前歸雲寨活下來的土匪們，陸陸續續匯集到此處。
這次之後，裴泠待我縱容了許多。
因此，我也窺見了這次慘烈事件背後的真相。
皇帝醉心長生不老術，不理朝政，朝政被國舅把持。ӯƵ
國舅這人陷害忠良，以強凌弱。
這歸雲寨中，有不少被國舅迫害過的。
他一直將歸雲寨視為眼中釘。
國舅這人有點本事，先在歸雲寨中放置眼線，再一網打盡……
此次打擊，令歸雲寨損失慘重。
「不是晉王，也並非因為你，不必內疚。」裴泠對我道。
漸漸地，小土匪們從悲傷中回過神來，新的山寨，恢復了熱鬧。
我偶爾會夢見孫三娘，醒來時，淚流滿面。
我也對勾引裴泠一事失去興趣。
裴泠雖然說要對我負責，但是卻隻因為救命之恩，他對我竟一點都沒動心。
挫敗，膩了，或者是累了。
我不再纏著裴泠。
而是教一堆小土匪們讀書，教他們兵書。
隻有強大起來，才不會重復上一次的慘劇。
不過，土匪眾多。
我實在教不過來。
幸好沒多久，小土匪們就擄了一個書生上山。
「這人說要錢沒有，要人一個，我們看他長得俊俏，就帶上山來，到時賣到勾欄院裡，說不定值不少錢。」
當看到那書生模樣的時候，我就覺得小土匪說得十分有道理。
那書生生得溫文爾雅，一雙桃花眼，像是會勾人。
長得這麼好看，臉皮還特別薄。
「小公子，你是吃什麼長大的，長得這麼水靈。」
我匪裡匪氣對他吹了一聲口哨，他當即紅了臉。
「你……你既有郎君，怎能如此孟浪？」他紅著臉指責我。
我突然想起，我還佔著山寨夫人的名號呢。
這對裴泠確實不公平，害得他都沒辦法去追他喜歡的人了。
於是，我決定還裴泠清白。
我叫來了一眾土匪，告訴他們，我和裴泠並無關系，那些事都是我編的。
轉頭，就看見裴泠。
他對我不堪其擾，此時不該高興嗎？
為什麼看著有些不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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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書生叫柳照月。
初聞這名字，我便是一喜。
因為我在崔蕓的話本裡，聽說過這名字。
而且，崔蕓還喜歡將裴泠和柳照月畫在一起。
「糙漢和柔柔弱弱的小書生，嗑死我了。」
她那神情，跟那些吃了五石散的人一樣迷醉。
我很不理解。
不過，我也記得她對柳照月的評價。
寒門出身，從名主，最後成為一代名相。
誰能想到一代名相，年輕時，這麼柔弱還害羞呢？
我最大的樂趣，成了逗弄柳照月。
這一日，我突然躥出來，想嚇他一跳。
柳照月確實被嚇到了，往後倒去，眼看要摔倒。
我下意識地伸出手，摟住了他，兩人便抱在一塊。
柳照月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突然，我感覺到一道冰冷強勢的目光落在身上。
一轉頭，就看到了裴泠。
裴泠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死死盯著我。
柳照月感覺到情況不對，趕緊跑了。
裴泠走到我的面前，目光沉沉地盯著我：「鄭盈盈，你想始亂終棄嗎？」
「什麼……哦，你說要對我負責的事？其實沒必要，我救你，你給我一個立身之地就行了。還有之前的，我也解釋了，是我鬧著玩的，當不了真……」
裴泠打斷了我：「可我當真了。」
嘎？我徹底愣住了。
那瞬間，腦袋亂哄哄的。
裴泠這是什麼意思？
裴泠沒多說，而是扣住我的後腦勺，在我唇上落下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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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被吻，到裴泠紅著耳朵離去，我全程都是蒙的。
難道說，裴泠喜歡我？
那一瞬間，我心亂得不成樣。
然而，還沒待我問清楚，發生了一件大事。
皇帝駕崩，成了壓死這個末路王朝的最後一根稻草。
國舅和皇後殺死幼主，把持朝政。
各地藩王造反，紛紛殺進京城。
紛爭四起，百姓艱難求生。
裴泠也揭竿而起了。
這時候，我才知道，裴泠真正的身份。
裴泠的母親本是皇後身邊的婢女，被皇帝寵幸。
她偷偷將裴泠生下，送出京城，而她自己，已經死在皇後的毒藥下。
或許是為了復仇。
又抑或說，裴泠志在天下。
我突然想起崔蕓的那句話：
「裴泠並非池中之物，將來一飛沖天……」
原來裴泠，並非普通人。
隻是這亂世，即使是普通人，也沒法過安穩生活。
我和裴泠分開前一天，進行了一次長談。
「我要復仇，要這天下，注定要刀尖喋血，隨時可能沒命，所以，我不想將你牽扯進來。直到看到你和柳照月，我忍不住……」
我很快明白了裴泠的意思。
原來他對我早已動心，隻是知道自己未來將面臨什麼，所以一直拒絕我。
隻是情之所至。
「若是我死了，你就忘了我。」裴泠撫摸著我的臉道，眼睛裡是化不開的深情。
「好，你死了，我一定會忘了你。」我笑著道，「所以，裴泠，你要活著。」
22
隨著藩王攻入京城，京城也亂了起來。
亂世當中，我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祈求我娘和哥哥們沒事。
藩王們都低估了國舅和皇後。
皇後和國舅把持朝政太久，勢力根深蒂固。
前後鎮壓了幾撥藩王。
混戰之後，裴泠這支義軍，脫穎而出。
而且，他有皇帝血脈，得到一些老臣的支持，成了最後能與國舅抗衡的勢力。
那段時間，我幾乎睡不著。
時時刻刻地關注著裴泠的消息。
聽到他活著的消息，我才松一口氣。
然而，其中有一段時間，失去了裴泠的消息。
我就在山寨門口等著，盼著有人送來消息。
從天亮到天黑，一日又一日，都沒人送來消息。
「你別擔心, 大當家肯定沒事的。」
守門的小土匪看不過，勸我道。
我沒理他，就在門口蹲著。
23
旭日初升。
我看到兩抹身影, 迎著陽光而來。
是裴泠和……
我的眼淚一下落下來。
裴泠死了。
因為和他一起的，是孫三娘。
那一瞬間，我被巨大的悲傷攫住, 甚至連呼吸都變得無比困難。
「盈盈, 別哭了, 我還活著。你摸摸, 熱的。」
裴泠開口, 語氣無奈又好笑。
我摸了一下，徹底愣住了。
真是熱的。
「那三娘……」
孫三娘氣得用鐵錘輕輕錘了一下我，沒好氣道：「老娘還活著。」
原來山寨那一戰, 孫三娘贏了, 但是受傷很重。
昏迷很久醒來, 養好傷後, 便直接和裴泠的義軍會合了。
巨大的悲傷，轉瞬變成了巨大的驚喜。
我抱了抱裴泠，又抱了抱孫三娘, 又去抱裴泠……
上躥下跳, 跟個猴似的。
24
裴泠殺進了京城。
殺了皇後和國舅, 報了母仇。
時隔半年，我跟著裴泠，再次踏足京城。
藩王殺進京城的時候, 我爹跑了, 留下我娘和三個哥哥。
幸好，我娘和哥哥們都沒事。
一家團聚，皆是兩眼汪汪。
我問起崔蕓。
很快，裴泠就帶她來見我了。
崔蕓還是老樣子，哪怕她父兄都不在，她似乎並不傷心。
「盈盈, 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是穿越的, 我早知道他們的結局。什麼世家貴族, 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而我, 本來也是被賣入青樓, 任人踐踏的結局。你是我命運的變數, 是你救了我。」
崔蕓向來口出驚人。
所以，她說出這些話，我也沒覺得奇怪。
「如今迎來了太平盛世，我要去過好日子了。」
再後來, 我聽說江南出了位「山中人」, 她寫的話本, 天下皆聞。
25
裴泠做了皇帝。
他登基不久，便娶我為後。
後來，人們常說。
這位新君, 鐵血手腕，唯一軟肋，便是皇後。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