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照片裡的她對著鏡頭笑得燦爛，江易站在她背後滿臉溫柔地望著她。
郎才女貌，璧侶天成。
這是我空白的腦子裡唯一的詞。
11
我心臟漏跳了幾拍，委屈和自卑感一起決堤，眼淚不受控地湧了出來。
明明蛋糕那麼甜，嘴裡卻會這麼苦呢。
我怎麼會傻到以為江易喜歡自己呢，他又憑什麼喜歡上我呢？
我賭氣一樣地閉上眼，拉黑了視頻平臺上江易的社交賬號，一口氣把自己悶在被子裡。
這樣就好了吧，這樣的話他就隻是我的上司了。
心裡突然空落落的。
「妍妍，你說我是不是真的配不上他啊。」
「好了，小寶抱抱，好不好啊。」
妍妍輕輕拍著我後背，聲音柔柔的。
「小寶。」
「愛從來沒有配不配得上，隻有愛或不愛。」
「愛上了你們便是彼此絕無僅有的愛人，沒有愛上你們之間也是平等的人權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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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因為愛而去抬高對方貶低自己，小寶你永遠值得被任何人愛上。」
「而且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的。」
眼淚再一次決堤而出。
12
我的生活就這樣回歸平常。
江易依然隻是我的頂頭上司。
他還是會在公司例會上兇巴巴地讓我重做方案，還是會在我摸魚時猝不及防地出現在我背後。
夢它很好，但總歸是要醒的。
我再也不是十五歲隻會做夢的小孩子了。
【老板，方案放您辦公室了，您看一下。】
【我這幾天都不在辦公室，你下班之後可以把文件送到醫院這裡嗎？】
【好的。】
【你都不問一下我為什麼會在醫院嗎？
【我發燒了，現在好難受哦（哭泣小狗 JPG）。】
我愣了一下，這個語氣，是隻有「哥的帥氣天下第一」版江易才會用的語氣。
我甩了甩腦袋裡亂七八糟的想法，鎮定回復。
【好的，那您注意身體。】
我長出一口氣，這是我這幾天來第一次給江易發消息，還是工作上的事。
盯著我們的聊天框，手指不自覺向上滑了一滑，看到了我生病時和江易的聊天記錄。
老板：【買了點草莓蛋糕還有甜口的粥，等會兒送過去，你記得取一下。】
我：【表情包 JPG。】
誒！等等！
我猛然瞳孔緊縮。
我當時給江易發的表情包，是一隻臉紅小兔激動著大喊「你這麼好，我都想和你談戀愛了。」
江易在這個表情包下面回了一句。
【嗯。】
13
病房裡消毒水的味道很淡，午後的陽光斜斜地打進來，灑下一片金光。
江易慵懶地半倚在病床上，原本修長白皙的右手上綁上了厚厚的紗布，左手捧著一本書看得認真。
臉上分明是冷漠疏離的神情，但他的眼尾卻是紅的，像是哭過了一樣。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江易，整個人蒼白脆弱得好似一張白紙。
是因為生病還是……我？
我心裡莫名一陣刺疼。
「老板。」
我硬著頭皮開口。
江易循著聲音望過來，神色明顯一慌，卻又裝作若無其事地把手上的書向枕頭下推了一推。
「這麼快就來了啊。」
他聲音沙啞，尾音也好似帶著些淡淡的哭腔。
我內心的愧疚感更強了。
隻是一張照片而已，會不會是我多想了，那樣直接把他拉黑是不是太過分了。
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堆成一團，我心下不忍，又往江易身旁走近幾步。
「老板，你怎麼生病了啊？」
江易一愣。
「我隻是病了，還沒死呢，你先別哭啊。」
「不是……老板，你是為什麼病了啊？」
我聲音越來越顫。
似是被我的情緒感染，江易的聲音莫名就夾了起來，面上都是委屈的神色。
「……發燒引起的骨折並發癥，可痛可痛了。」
說著江易就要給我展示纏滿繃帶的胳膊，我急忙抬手制止，一拉一扯之間，床上的枕頭應聲飛出。
隨著枕頭飛出的還有一本書。
我順著聲音看去，隻見書的封面上赫然印著幾個大字。
《我的命，都給你》
我：「……」
江易內心 OS，【她不問，我不說，她一問，我震驚。】
我心疼他個屁啊。
敢情哭是因為看霸總小說啊。
我語氣生硬下來。
「這個是方案，電子版我已經發給您了，沒問題的話您在這裡簽個字，就可以了。」
江易抬眼看向我，晃了晃纏滿繃帶的手臂，滿臉都是委屈的神色。
「手指骨折了怎麼簽啊？」
我腦子猛然反應過來。
「老板，你不是說你發燒了嗎，咋還骨折了？」
「呃……發燒引起的骨折並發癥。」
這話離譜得江易自己都沒繃住，低著頭不敢看我。
「嗯？」
「嗯……那個不重要了。」
我氣得有點想笑。
「老板，你到底要怎麼樣啊？」
「我……」
「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我賭氣一樣地轉身就走。
「謝清圓。」
江易焦急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手腕隨即被人緊緊攥住又迅速松開，指尖微涼。
「還有什麼事？」
我轉身對上他滿臉可憐的神色和通紅的眼尾。
「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怎麼辦啊。」
我快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你家那棟幾千平的豪宅是被炸了嗎？和我哭窮，老板，惹到我你算是踢到棉花了。」
江易神色越來越委屈。
「李希那天喝醉了在我父母面前大哭了一場，說她從小就有一個喜歡了很久的人，她想和他在一起。」
「哦？」
我眉毛一挑，心臟微微刺痛。
「哈，那不就是你嘛，誰不知道你倆青梅竹馬，佳偶天成啊。」
江易聽著我的醋言醋語，笑了。
「那你想不想知道我怎麼說的？」
「哦。」
他滿是笑意地直盯著我的眼睛，道：
「我給她說，那這不巧了嗎，我也有一個喜歡了很久的人。
「隻不過她好像很怕我，我也不知道怎麼接近她。
「於是我用了另一個身份去靠近她，喜歡她，我也從始至終都知道她是誰。」
我愣住了，腦子裡一片空白。
抬頭直直對上他灼熱的目光，我聽見他說：
「謝清圓，我喜歡你，我從十五歲就開始喜歡你了。」
14
秋日桂花一點點飄落手心，香氣彌漫。
「拜託了，同學。」
女孩靠在校園圍欄旁，滿是灰塵的校服半搭在身上，眼睛亮亮地盯著眼前冰山臉少年。
「幫我一把吧，我翻墻回來之後贓物分你一半，好不好啊。」
「哦？」
少年玩味地看著她。
「我請你喝酸奶怎麼樣！
「那辣條呢，拜託，拜託了同學，幫個忙讓我翻過去吧，我再不吃真的就要餓死了。
「誒誒誒，這麼突然啊——你慢點。」
女孩身體驟然失重，下一秒已穩穩地越過了圍墻。
「自己下去應該沒問題吧。」
他面無表情地拍拍褲子上的灰，斜挎上書包，把手裡的桂花揣進包裡，轉身就要走。
女孩愣了愣，大聲叫道：
「誒，同學你叫什麼名字啊？我是高二六班謝清圓！你記得來問我要辣條哦。」
少年回頭，突然笑出聲來，然後脫下校服外套，指了指袖子上的三條槓。
「好的，謝清圓同學，我會把你翻墻買辣條的光輝事跡報告給教導主任的。」
「啊啊啊，你別走啊！你是我的同伙，你也別想逃啊！」
女孩氣憤地想向前追上兩步，卻發現少年早已消失在樹蔭拐角深處。
與此同時，校園長廊樹影斑駁，投射在泛黃的筆記本上，少年淺笑，指尖輕點過一行墨跡。
【她的名字是謝清圓。】
【今天我們當了一回共犯。】
15
「等等，等等！」
巨大的信息量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首先。」
我深呼吸一口。
「你早就知道和『哥的帥氣天下第一』聊天的是我！不不不……
「你一開始就是故意的，對不對！！！」
江易不說話，眼睛笑得肆意，歪著腦袋盯著我認真推理。
「然後你、你、你……當時開會也是你故意放出來的對不對！」
江易笑著搖頭，左手緊緊攥住我手腕。
「小乖，那是你主動給我發的。」
「那明明是你先勾引我的！」
江易笑得更肆意了。
「哦？是嗎，那就算是我引誘你的吧。」
「你！」
我被他不要臉的舉動氣到了，伸手想給他來一拳卻被他反手一拉，拽進了懷裡。
他下巴輕輕蹭著我發頂，炙熱的呼吸噴灑在我脖頸之間，輕聲道：
「我們現在一直在一起吧，好不好啊？」
16
我和江易的戀愛談得很「隱秘」，「隱秘」到門口的保潔阿姨第二天都開始喊我「老板娘好」。
……
這還多虧了江易。
那天以後，江易頭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別人關心問他病好了沒，他笑得不值錢地給人說：
「你怎麼知道我談戀愛了。」
但這也並不妨礙他在大會上破口大罵我們部門做的垃圾方案。
當我晚上第 10086 次收到部門組長讓我給老板說說情的微信時，江易一把奪過了我的手機。
點擊了語音發送。
「下班時間沒事別談工作。
「而且你找她有什麼用，我罵她也就是個順嘴的事。」
我：「……」
好好好，這戀愛給我談的。
我嘆了一口氣，腦袋枕上江易肩頭。
「喂，老板，我感覺我這個老板娘當的好不值當哦，每天要挨罵，還不給漲工資，虧死啦。」
江易指尖輕點過我腦袋。
「一天腹肌白摸了？嘴也白親了？」
「嗯？哥哥我摸過嗎？我怎麼不記得嘞？」
我一臉女流氓樣，手不安分地輕拂過他襯衫下清晰的人魚線。
猛然手腕被緊緊攥住，口齒被人撬開，攻城掠地。
「嗯，你別……」
我被親得腿軟，手掌輕推他。
他卻欺身上壓，將我放倒在沙發上。
「小乖，腿放輕松，這次是你先招惹的我。」
……禁欲老板火辣辣。
17
很久後的某個秋天， 桂花依舊馥鬱，午後陽光斜斜地照進來。
咿呀學語的小寶興沖沖地給我揮舞著手上泛黃的筆記本。
「怎麼啦寶寶， 慢點跑啊。」
「媽咪！看……」
小寶說話還不清楚， 卻是滿臉興奮地給我指著手上的東西。
「爸爸……喜歡……」
小寶圓圓的小肉手努力指上本子， 我順著指尖看過去。
本子封面上有一行字：【江易喜歡謝清圓。】
18
【2014 年 9 月 11 日】
【運動會她是志願者。】
【我早就知道了，所以報了 400m 的項目。】
【檢錄的時候要簽名。】
【嘖， 怎麼就剛剛好沒有帶筆呢，真的麻煩志願者同學了。】
【她把筆遞給我的時候，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借筆時的私自觸碰是我的故意為之。】
【抱歉同學， 我就是個居心叵測的壞人。】
【2014 年 12 月 16 日】
【中午上學， 到她們班執勤了，她戴著白口罩站在門口，小小一個， 一眼就看到了。】
【她在偷偷笑，被我抓到了。】
【2014 年 12 月 24 日】
【期中考試和她一起領獎。】
【晚自習彩排的時候看到她了， 她的粉色圍巾在她們班另一個男生手上。】
【那個男生是他們班第一名。】
【我是年級第一名。】
【2015 年 1 月 6 日】
【她的粉色圍巾很好看，亮亮的陽光，燦爛的玻璃窗。】
【她懷裡的綠蘿葉子就這樣垂在地上，一起交織糾纏，她歪著腦袋盯著我說：「同學，我在哪裡見過你嗎？」】
【2015 年 4 月 13 日】
【中午又遇到她和朋友一起吃飯了。】
【這才不是什麼偶遇驚喜， 是我的處心積慮。】
【今年的春天很熱，不是我臉紅。】
【2015 年 5 月 15 日】
【拒絕問我要聯系方式的人時，她在旁邊。】
【那個女生突然哭了，她也突然一臉悲憤地盯著我看。】
【她希望我喜歡別人嗎？】
【……】
【2015 年 7 月 4 日】
【重湖疊巘清圓。】
【是她的名字。】
【她有很漂亮的眼睛。】
【2015 年 12 月 6 日】
【她生病了，可是她說這是高三，她不請假。】
【我想當面問她怎麼樣了。】
【可我不知道要以什麼樣的身份， 要用什麼樣的話語，才能讓這句關心的話既不官方不流俗也不突兀。】
【我很喜歡很喜歡她。】
【……】
最後那篇日記是我初入職場的那天， 江易突然下場來親自面試。
【她會看出我拙劣的演技嗎？】
【將合同遞給她時分不清是我掌心太燙還是她聲音太熱，私人空間膨脹得能裝下一個我們。】
【我的我的我的。】
【是的，我是個卑劣的人。】
【我隻會等你主動撞上我的陷阱。】
【我的小兔子。】
很厚很厚的一本筆記本，上面從「謝清圓喜歡粉色」「謝清圓喜歡草莓蛋糕」到「謝清圓今天哭得很難過」「我很想擁抱她」寫得很細致。
不知不覺淚水浸濕了筆記本。
十五歲時課桌上莫名出現的復習筆記， 下雨忘帶傘時多出的那把雨傘，好像一瞬間都有了解釋。
我曾見過江易的背影出現在班級門口。
卻從來不敢想象是他愛我種種。
於是一切都變成少女時代一個美好的夢境，直到此刻夢驟然清晰。
「嗯，怎麼哭啦，寶寶？」
江易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後， 將我帶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淡淡的朱欒香味傳來。
我聽見我的聲音如是說：
「江易，我們要一起走完一生， 好不好？」
江易笑笑， 輕輕拍著我後背。
「怎麼才問我啊，我十八歲那年都想好回應了。」
陽光在我們身後仿佛一堵流動的墻，隔絕黑暗，隔絕悲愴，有時停留， 有時遊走。
炙熱，明亮，讓人群奔湧而來又避之不及。
唯有愛人相擁的身影在這刻被夕陽拉長成永恆的白晝。
我們勇敢又自由。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