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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斷山海 3464 2025-01-09 14:3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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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想讓公主肆意飛馳,無拘無束。」


    我勾了勾唇角:「你想的事情,已經實現了。」


    這世間沒有東西能拘束得住我。


    遲國的律法如此,秦國的皇權如此,秦晏本人亦如此。


    我走的這大半年,我父皇越發昏庸無道,甚至迷上了修仙和長生之術。


    若非秦國內部正值儲君之爭,怕是遲國的河山早就被秦國的軍隊踏平了。


    我不由想到老皇帝生前,讓秦安來邊疆練兵。


    想來也是為了將蕩平遲國的功績,安在他頭上,為他繼承皇位增加籌碼。


    隻可惜秦安是個蠢貨。


    我領著十萬精兵,勢如破竹,攻到遲國都城門外時,這個春天都還沒有過去。


    我那昏庸無能的父皇,派了從前唯一與我關系還不錯的五皇子遲九暮,出來談判。


    他站在城樓之上,喏喏地問我:「緋月,父皇說,你想要什麼,盡管提……隻要你把這些人都撤回去……」


    語氣裡滿是倉皇。


    我騎在馬上,仰頭望著他,微微眯起眼睛,一字一頓:「你讓他,把我母妃交出來。」


    發覺自己的皇位已然岌岌可危後,我父皇的動作真是快極了。


    不出兩個時辰,我整整五年未曾見過的母妃,已經安坐在馬車中,被送出了城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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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她形銷骨立,站在風裡,單薄得像是一片紙。


    如同曾經的遲纖月一樣,她的指甲也被拔掉了,曾經柔軟濃密的頭發,有著滿頭珠翠掩不住的蓬亂稀疏。


    我抱著她時,竟然不需要用多大的力氣。


    她用顫抖的、血肉模糊的手來撫摸我的臉,一下又一下:「我的緋月長大了。」


    我咬著嘴唇,把眼淚逼回去,一字一句地問她:「這些年,母妃去了哪裡?」


    「我一直都在月影宮,看著我們緋月一點一點長大。」


    我的動作陡然凝固,落在她肩上的手忍不住發抖:「……你說什麼?」


    我的父皇,在我與母妃從前住的月影宮下面,修了一間密室。


    他不但要日日折磨她,還要她親眼看著我受苦。


    而起因,不過是因為我母妃進宮前,曾有過一個兩情相悅的青梅竹馬,已經拜堂成親,甚至懷了他的孩子。父皇看上了她的美色,強搶她入了宮。


    後來那人戰死沙場,母妃哭得無比傷心,父皇察覺出不對,命人暗中查證,發現了我並非他的血脈。


    盛怒之下,他將母妃囚禁,又冷眼看著旁人折磨我。


    憤怒與仇恨蕩在我心口,直至焚燒出一片滔天的烈焰。


    三日後,我安置好母妃,帶兵攻入遲國都城。


    守城將領已然不知所蹤,街道門戶緊閉,門窗縫隙後露出一雙雙黯淡無光的眼睛。


    我父皇無能,又沉迷煉丹修仙,一層一層地加重了賦稅,臣民的日子並不好過。


    我吩咐下去,命軍隊直搗皇宮,不許傷到遲國百姓。


    殺入皇宮時,我父皇還龜縮在他的煉丹房裡,頂著一張虛浮又蒼老的臉,幻想著長生不老的美夢。


    我拎著長劍,一腳踢開大門,煉丹爐滾落在地,濺起幾點火星子。


    父皇嚇得面無人色,跪在地上,一邊求饒一邊倉皇地問我:「不是說好,我把你母妃交出去,你就把這些人都撤走嗎?」


    「是啊,我把他們都撤走了。」我歪了歪腦袋,笑著看他,「我是來親自殺你的。」


    他色厲內荏:「遲緋月,我可是你的父皇!」


    「哦。」我點了點頭,「那我今日,便是來弑君弑父的。」


    「你……大逆不道!」


    我嗤笑一聲:「父皇,我究竟是不是你的血脈,你比誰都清楚。你還沒有你的皇後有骨氣。她起碼大罵了我一句娼婦,兩句小賤人,而你隻會說些冠冕堂皇的廢話,徒有一顆昏君心。」


    他瞪著眼睛看著我。


    「我殺她時,割了她的舌頭;殺你時,便剜掉你的心髒吧。」


    將手中長劍刺入我父皇心口時,我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


    命運流轉,我與秦晏的生命軌跡,在某一刻分離,又在某一刻重合。


    這一瞬間,竟然又有著驚人的微妙相似。


    我將染了血的劍猛然拔出,父皇仍然瞪著眼睛,身體向後倒去。


    我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緩緩道:「你此生最後悔的一個決定,大概就是送我去和親吧。」


    隻可惜他已經魂歸黃泉,大約是聽不到了。


    20


    遲國歷三百四十九年,遲宣帝歿,皇五子遲九暮登基為帝,加封撫寧公主為長公主,追封曾經連封號也無的二公主遲纖月為長樂公主。


    她這一生過得那樣坎坷痛苦,若有來世,我隻希望她長命百歲,平安喜樂。


    我扶持遲九暮為帝,他向來懦弱,不敢不從,便安安心心聽命於我,做我手中的傀儡皇帝。


    遲國的朝政大權,牢牢把控在我手裡。


    那一日下了早朝,我回到月影宮,剛關上寢宮大門,身後忽然覆過來一具灼熱的身體,還有落在我耳側溫柔又纏綿的吻。


    「阿月,說好你要回來殺我,人呢?」


    我笑笑,將藏在袖中許久的鎖鏈扣在他手腕上:「我在等你,自投羅網啊。」


    秦晏被我囚禁在月影宮中。


    我握著鋒利的匕首,一步一步走近他,垂下眼,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他動作一頓,微微仰頭看著我,笑道:「阿月,你要動手了?」


    我不說話。


    他卻驀然以心口致命處朝我手上的匕首撞了過來,神情決絕,沒有絲毫猶豫。


    刀尖淺淺刺進他血肉的那一瞬間,手上傳來微微的阻力,我意識到秦晏是認真的,於是幾乎是下意識的,向後躲了躲。


    隨即反應過來,咬牙不語。


    他卻仿佛贏了我一般,抬起眼望向我,笑著道:「你遲疑了——阿月,你不想再殺我,你心軟了,是不是?」


    是,我心軟了。


    這個瘋子,他在用命跟我賭。


    為了混進宮來,秦晏穿了一件遲國侍衛的衣服,此刻倚在床邊,衣襟微微敞開,倒多了幾分勾人的風流豔麗。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看我的眼神不復初見時的狠絕,反而遍布交織的愛與欲。


    可我呢?


    我看不到自己的眼睛,我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當啷」一聲,我將匕首丟在地上,淡淡道:「秦晏,我不殺你,我放你回去。」


    「你欠我兩條命,而我借你的勢力殺了我父皇,救出了我母妃,我們兩清了。」


    「我不想跟你兩清。」秦晏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忽然道,「阿月,我留在遲國,做你的驸馬好不好?」


    這話太過荒唐,以至於我險些笑出聲來。


    「秦晏,你別忘了,你可是秦國的皇上!」


    「我不是了。」


    他驀然截住我的話頭,又重復了一遍:「我不是了,我把皇位交給了秦宣,來找你了。」


    「阿月,你就當我是秦國送來遲國和親的王爺,好不好?」


    一字一句,明明說得那麼輕巧,卻好像有著攝人心魄的力量。


    我怔怔看著秦晏,一時搞不清楚,究竟是他瘋了,還是我瘋了。


    第二日,遲九暮鬼鬼祟祟地來找我,遞給我一封信,說是秦國國君送來的國書,指明了要我打開。


    我打開那封信,是秦宣寫的。


    他在信中氣急敗壞地表明,自己一點都不想做皇帝,原本答應了小嬌妻,要帶她去江南定居,以後還要乘船出海,這下全泡湯了。


    遲九暮心驚膽戰地望著我:「他們……他們不會又要皇姐去和親吧?」


    「誰敢?」秦晏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他從我手裡抽走那封來自秦宣的控訴信,一目十行地看完,隨手揉成團扔掉,然後直直望著我,「秦宣不想做皇帝,那就讓遲國將秦國吞並了吧。」


    輕描淡寫。


    但我知道,秦晏這個瘋子,向來說得出做得到。


    他是認真的。


    於是我也笑:「好啊。」


    遲九暮站在一旁,聽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在我的示意下,他封秦晏為鎮遠大將軍,指派了一支兵力給他,幾日後,秦晏帶兵一路向西出發,以摧枯拉朽之勢,飛快地制服了常年在遲國西部作亂的西夏人。


    東山一帶山匪猖獗,亦是秦晏帶兵踏平。


    我大辦科舉,任人唯賢,和秦晏一起, 把這個被我父皇折騰得千瘡百孔的國家,一點一點復蘇起來。


    他是天生的君王。


    如果他繼續做皇帝, 秦國會比老皇帝在位時更加繁盛,甚至蕩平宇內,一統四海, 也絕非難事。


    所以我竟看不透,也猜不出,秦晏究竟想做什麼。


    直到他將遲國周邊大大小小的國家收歸麾下後,矛頭終於對準了秦國。


    這一次, 他執意要帶上我一起。


    對秦國的吞並, 比我想象得要輕松順利許多。


    每到一處要塞或關鍵城池, 對方竟然不戰而降,大開城門迎接。


    直至我們攻入國都,重新站在這片冰雪消融的土地上時,仍未損耗一兵一卒。


    秦宣最後留下一封信給我, 迫不及待帶著他的妻子跑了。


    我站在空蕩蕩的大殿之中,想到不過幾年前, 在這個地方,秦晏、秦安與老皇帝, 還曾為了皇權的歸屬遍布殺局, 血流成河, 而我也被迫參與其中,成為了棋局的一部分, 又做了一段時間的掌棋人。


    「阿月。」


    秦晏的聲音忽然在一片空蕩中響起,我驀然回神, 轉頭望去,看到他一身玄衣,踩著殿內斑駁落下的光影向我走來。


    一瞬間,好像穿越過無數交疊的時光長河。


    他的手裡, 拿著秦國的傳國玉璽。


    秦晏是秦國的三皇子,我的未婚夫。


    「他秦」微微低頭,神情順從。


    「阿月,我以秦國江山為聘,請你允我,成為遲國的驸馬, 你願不願意?」


    那些散落在時光裡零星的碎片,在這一刻漸漸串聯成完整的脈絡。


    我腦中閃過那一日鮮血染紅的大漠, 冬去春來的都城街頭, 醉金樓濟楚閣兒外蒼翠的青竹,圍獵場的滿湖荷花, 秦晏跳下來救我時倉皇失措的臉,被我妥帖收好再也沒打開過的竹扇,化在林遇辭手上的雪花,那日宮變時秦晏踏月而來的身影……


    最終定格在這一刻, 順從跪在我面前的他身上。


    這種復雜的心緒究竟是愛是恨, 我仍然不能很好地辨清。


    我隻知道,這一次,我仍然不願放手。


    他為我蕩平四海,對我俯首稱臣。


    而我衝他伸出一隻手, 低聲道:「願意。」


    秦晏似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仰頭,目光灼灼地看向我:「臣,領旨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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