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和他不同專業,但我們學的學科都有數學,我就找借口說我數學學不會去「請教」他,那時候他大四課業繁重,卻重新撿起大一的課本認認真真地教我。
大一學期末,我排我們班文藝表演缺人,我求他替我們班登臺,磨了好久他也真的答應去唱了首歌。
他大四畢業後,我怕再也見不到他,紅著眼睛問他能不能在我們城市發展,他就點了頭。
那時候我們學院人人都嫉妒我——
「金融學院人人都撩不到的高冷系草一見到孟好好就笑,對孟好好寵的都沒邊了!」
「孟好好就是命好,連江淮這樣的人都能撩到。」
那時候我享受著周圍人的豔羨,享受著江淮對我獨一份的好,我以為那都是他對我的回應,我以為江淮是喜歡我的……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江淮對我的好通通都是假的嗎?
14
陳琦看我臉色不對,將車停到一邊,看了我的手機她臉色也變了。
「這是那倆狗東西編出來的故事吧,這可能是真的嗎?」
我回過神來,木然地搖了搖頭。
「以我爸爸的為人,他會為了維護江淮的尊嚴瞞著我幫江家的事,但他絕不會做出挾恩求報的事。」
「隻是現在事情的真相隻有我爸爸和江淮知道了,我爸爸去世了,江淮講的我不相信。」
雖然不知道事實真相,可江淮陪我演了七年的戲卻是真的。
我突然更恨江淮了,他自以為的犧牲將我陷入不仁不義的境地,還霸佔了我七年的感情,浪費了我七年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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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其他任何一個愛我的人陪我度過這七年,我都不至於這麼狼狽可笑。
我忍不住有點邪惡地講:「不然接了電話跟江淮「和好」吧,反正他這麼守承諾,我為什麼要成全他和周月?」
「我就應該在死前這一個月霸佔他,死之前還要利用我爸爸的恩情給他立個遺囑,讓他在我死了以後給我守一輩子寡。」
這樣想著,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但陳琦看著我笑,她卻笑不出來。
我的手機又亮起來,江淮又打電話過來了,大有一種我不接電話就不罷休的意思。
「你打算怎麼辦?」陳琦問我。
我笑著按掉了電話。
「想了想,我還是不想理他,讓他自己急吧。」
最後的時光,我不想在不相幹的人身上浪費一分一秒。
「不告訴他真相,你該不會是還想著他,怕他傷心吧?」陳琦很是恨鐵不成鋼。
「孟好好,我告訴你,你最好別死,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的事都捅到江淮跟前,我不好過,江淮那個爛人也別想好過,憑什麼你隻讓我一個人難過?」
「那你就去跟他鬧,別讓他好過,反正我也挺恨的。」
琦琦,其實我也不想你難過的。
「孟好好,孟好好你混蛋!」
陳琦又抱著我泣不成聲。
聽著嗡嗡作響的哭訴,我突然也好委屈,我好想活下去啊,我還沒遇到真正喜歡我的人,還沒真正幸福過呢……
15
第二天,周月又給我發了消息——
「我看到你給江淮打電話的記錄了,你已經和他說清楚了吧?他現在精神狀態有些不好,一直在喝酒,但沒事,我會安撫好他的。」
「孟好好,謝謝你。」
看著那些文字,我回復——
「周月,你挺爛的,你和江淮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剛剛點了發送,猩紅的血液就滴到了手機上,跟著第二滴,第三滴,我慌忙抓紙巾去捂鼻子。
提著飯從外面回來的陳琦,看到我的模樣,手裡的飯掉到了地上,她衝過來一邊幫我捂鼻子,一邊淚眼婆娑地求我:
「好好,我們去醫院治療吧?我求你了,你別讓我這樣看著你,什麼都不做。」
哎,這麼血腥的場面讓我的琦琦看到了,她後面會做噩夢的吧?
想到我離開後她難過的樣子,我好心疼啊。
16
我爸留給我的錢,我有在考慮怎麼處理。
在知曉江淮的事情前,我本來想的是捐給孤兒院,但知曉他的事情後我就不想捐了,而是選擇把錢投到我和陳琦創辦的工作室裡面。
工作室是我和陳琦的心血,既然都被她發現我的病了,我也該給她留點什麼。
做完這一切,我在一個月朗星稀的晚上,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正文完)
【江淮·番外篇】
1
我七歲時,有人到我家告訴我和我媽:
「江軍死了,而且他是個逃兵,這個消息我們不會對外講,但你們家享受不了烈士家屬的待遇。」
知道這消息的那一年我們家仿佛天塌了,我媽怨天尤人地哭了幾個月,然後我們家又來人了,是我爸以前的戰友來看我們了。
幾個叔叔給了我媽一沓錢,說了些安慰的話,但有一個叔叔不一樣,他給了我媽一點現金又問我媽要了銀行卡號,臨走還留了個手機號。
我爸的那些戰友們真是雪中送炭,不僅是那些現金給了我們生活支柱,還有一個叔叔每個月會往我媽卡上打五百塊錢。
我媽在連續幾個月收到錢後就開始天天念叨「好人啊」,還叮囑我「等你長大一定要還人家恩情」。
在念叨了一段時間後,她就給對方打去了電話。
「恩公,你真是我們家大恩人。」
對方卻告訴我媽,他也有個孩子,但他妻子去世了,他太理解這種單親家庭的苦了,他就是希望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一下我們。
那是我第一次接收到有關孟好好的信息,原來這世界上還有個跟我同病相憐的孩子。
第一年過年的時候,我媽又撥通了對方電話,還把手機給我讓我給那個叔叔拜年,我聽著對方講普通話,其實我那一口鄉音講的很局促。
我拜完年,我媽又把手機拿了過去。
「恩公,都是因為你我們家江淮才能讀書,才能活的這麼好,您就是江淮的再生父母,要不您收下江淮這個幹兒子吧。」
我媽講的懇切,不顧我願不願意,好在對方拒絕了。
掛了電話她又有點擔心,給我們打錢的那個人不收我當幹兒子,是不是不願意在資助我們了,畢竟經年累月地資助別人挺考驗人的。
可第二年錢沒斷……
第二年過年,我媽又提認幹兒子這事,我還是不想認,好在對方又拒絕了。
掛了電話,我媽又講,「人家對咱們家這麼大恩,這過年怎麼也得去給人家拜個年。」
她想的挺好,但她找村裡人打聽了一圈,去恩公家得坐兩天火車,而且一張火車票得 218 塊錢,來回得 436 塊。
我媽算了算賬,436 塊錢頂我們一個月生活費,又作罷了。
也是,她連借人家手機打個電話都心疼電話費,更何況買那麼貴的火車票。
第三年,對方的資助依舊沒斷。
對方的資助一直沒斷,隻是最開始是五百,我讀初三的時候變成了每個月一千。
就這樣好多年過去,我連恩公長什麼樣都不清楚,隻能每年過年才給對方打一個電話,借著嘈雜的音質揣摩對方的形象有多偉岸。
日子久了,我媽仿佛習慣了,對方沒按時打錢時她還會打個電話過去催一催,而且她也不對我提報恩還錢的事了。
那時在鎮上讀初中的我已經懂了禮義廉恥,我媽的做法我挺不齒的。
小時候她教我知恩圖報,可我懂事了,她卻開始忌諱別人提恩公資助我們家的事,而且不想還錢了。
我們明明有手有腳,能自己賺錢,為什麼還要接受別人的施舍?
我很厭惡我媽這種人,但我攔不住她,她總會背著我去伸手。
2
後來我再回憶高二那年的事,我總會覺得是報應,因為我媽好逸惡勞,像個米蟲一樣靠人家活著,所以那年她得了尿毒症。
鎮上的醫生說他們治不了我媽的病,起碼得去縣醫院,而且手術費要準備幾十萬。
我帶我媽去了縣醫院,一套檢查做下來,家裡壓箱底的八千塊瞬間沒了,但也有個好消息,我和我媽配型成功了,現在唯一缺的就是手術費。
我硬著頭皮跟人四處借錢,親戚朋友一聽我媽的情況,沒有一個肯幫我們,還有人勸我放棄。
「放棄你媽吧。尿毒症是絕症,要定期做腎透析,那是一筆沒完沒了的錢,除非換腎,可如果你把一顆腎給了你媽,你也會不健康的。江淮你還年輕,你真的要為你媽把這輩子給搭上嗎?」
我沒回答那些勸我的人,隻是摸出之前一直資助我們的孟叔叔的號碼打了過去。
「孟叔叔,你能借我點錢嗎?」
「借多少?」
「五十萬。」
我把我媽的情況跟孟叔叔講了一遍,他沒說借也沒說不借,隻說過兩天來看我們。
兩天後,他真來了,他跟我想的不一樣,他比我同學的爸爸都年輕,更親切。
孟叔叔問我:「你真決定給你媽媽一顆腎?」
我點點頭,以為他也要勸我珍惜自己的生命,但他沒講。
「江淮,我可以給你五十萬,但這五十萬跟我之前資助你的那些錢不一樣,這五十萬是借你的,你得打欠條,將來得還我。」
「孟叔叔放心,等我媽病好了我就出去打工賺錢,我不止還你這五十萬,你以前資助我跟我媽的錢我也都還你。」
「江淮,我借給你錢還有個條件,我要分期打,你媽媽這次的手術費我會先幫你付清,但後續的治療費用得你考上大學,而且必須是 985,我才會打給你。」
「江淮,你每年都考你們縣第一,你讀書這麼有天分,不讀大學太對不起自己了。」
當時孟叔叔跟我講這話時,我沒明白他什麼意思,後來我媽跟我講孟叔叔讓我娶孟好好時,我回過頭來頓悟他這句話,認為「原來他從一開始就在把我當女婿培養。」
但後來知道真相後,我才知道自己的卑劣,由內而外的卑劣。
那天,我寫好借條給孟叔叔,他看完後頗為欣賞地看著我。
「果然字如其人,江淮,看你的字就知道你是個光明磊落的人。」
不,我不是,我愧對孟叔叔的誇贊,他看走眼了。
3
我用借到的孟叔叔的錢給我媽捐了腎,後來我也爭氣地考上了 985 院校,而且學校在孟叔叔家所在的城市。
我想離孟叔叔近一點,我想報答他。
去大學報道那天,我打了電話給孟叔叔,他抽出時間來見我。
他送了我一部手機,不算貴也不便宜,市場價兩千多一部那種。
他還送了我一些衣服,沒有吊牌,他說是朋友家小孩穿剩的,但我知道不是,是他特意買的新的怕我不收剪掉了牌子。
細數這些年孟叔叔為我為我們家做的一切,就算是別人親生的爸爸也不過如此吧?
小時候脾氣擰巴不願意認孟叔叔當幹爸,但經過這麼多事,我早就後悔了,我其實早就打心眼裡把孟叔叔當成爸爸了,我好羨慕孟叔叔的孩子有他這樣一個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