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六這天，我拎著我媽煲的老母雞湯去醫院。
病房門虛掩著，趙甜甜站在江野床邊。
兩人似乎在說著什麼，江野臉色有些難看。
我鬼使神差把耳朵貼過去，就聽見江野驟然拔高的音調：「滿意了？」
他打著吊針的手把擱在床上的本子撕了個稀巴爛，紙張撒了一地。
「江野，你混蛋。」
職高校花捂著臉轉身往外跑，我連忙躲在隔壁。
等她走後，我才推門進去。
江野很煩躁：「我不是說了滾……」
看見我，所有的話堵在嗓子眼。
而我正盯著地上的碎紙片。
紙上的字很熟。
我那本數學錯題集。
我放好保溫壺，蹲下身一張張撿好，即便心裡難受得要命，臉上還是沒表現出來，「你，把我東西給了她？」
「沒有。」
病房裡陷入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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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野，她為什麼會在，你為什麼撕了它，你不和我解釋嗎？」
我都意外我說出這話。
江野也意外，他看了我良久，自嘲一笑：「盛薇，你的永遠有多遠？你真的，永遠都不會膩嗎？」
有一瞬間，我心底升起一抹怪異的想法，卻又很快消失。
「過來一下。」
我沒動。
「我又不會怎麼你，過來。」
我一步挪過去，他揪住我一縷頭發：「她來告訴我，你和周越約好了，你倆一塊考清華。」
我震驚：「不是咱倆約好一塊去的嗎？」
他笑得促狹：「對啊，我這記性，而且他就算想去，也去不了了。」
我被他套路了。
「對了，撕你錯題本是我不對，我不知道誰從我課桌裡找到給她的，上面還有一攤不明液體。」
咦，真惡心。
撕了好。
「薇薇，我們之間的事，我希望以後都由我倆自己解決，而不是聽信他人之言，你有什麼疑惑的，盡管來問我。」
我總覺得他話裡有話。
「好。」
「乖。」他揉揉我腦袋，不知為何，我總感覺在他身上有一種老父親的感覺，恍惚有種前世江野成熟穩重的模樣。
「我出院後賠你一本。」
「等你休完學再說吧。」
「不用休，能跟得上。」
事實證明，有些人的腦子天生就適合用來讀書。
即便天天待醫院，成績沒落下。
各科老師一提起江野，隻有誇的份。
20
我又遇見了趙甜甜，還有周越。
是周越喊住的我，並推了我一把。
事後校方嚴肅處理，可他不承認他是故意的，他說他隻是和我開玩笑，他沒看見車。
我不信。
我和他還沒熟到在路邊打鬧的程度。
因為未成年，法律不能把他怎麼樣。
因為沒證據，學校不能按照校規處置他。
因為江野他爸不追究，他家甚至沒有一分賠償，連一句道歉都沒有。
他依舊還在學校。
此時兩人職高外一個小巷子裡拉扯。
職高外有家手抓餅挺好吃的，我們經常去買，沒少往職高門口跑。
我偷偷躲在牆角。
趙甜甜哪還有在我面前驕傲明豔的樣，拽著周越書包帶子，小心翼翼地問：「到底是不是你推的盛薇？」
「不是，我推她幹什麼？」
「你看見江野了對嗎？你知道盛薇出事，他一定不會不管。」趙甜甜聲音都在抖，「那會出人命的啊，你別管他們了好不好？我害怕……」
「我再告訴你一遍，和我無關。」周越脖頸上青筋暴起，「你拉我過來要是想說這些話，就不用說了。」
「你別生氣，我不是質問你，我隻是擔心你。」
「有這工夫，還不如多看幾本書。」
「讀了也沒用，我考不上大學的，我們學校裡都是混日子的，沒人讀書。」
「你要好好學也不會上職高，裡面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人。」周越滿臉嫌棄。
「那你周末和同學玩，我可以一塊去嗎？我還沒見過他們。」
「你覺得你學校拿得出手，還是你成績拿得出手？下次我沒喊你你別喊我，被別人看見了很丟人。」
趙甜甜委屈得直掉眼淚，「我也沒那麼差吧？你去上大學我可以在你大學附近打工啊，照樣賺錢，再說你們班那盛薇，也就成績好點，身材跟著豆芽菜一樣。」
「你去賣嗎？還比身材？她那成績你一輩子都趕不上。」
震驚我全家。
我默默摁掉手機錄音。
等周越走了，趙甜甜出來，看見我嚇了一大跳：「你怎麼在這兒？」
「不明顯嗎？」
「你都聽見什麼了？」
「前世你真的和江野一塊出差了？」
趙甜甜眼神有一瞬間的慌亂，很快又鎮定：「我騙你幹什麼？難不成你又動心了？你剛也聽見了，周越挺欣賞你的，他不比江野好？」
和別的女生，介紹自己男朋友？
我實在理解不了她的腦回路。
「你那男朋友，回收站都嫌棄。」
21
江野沒來學校後，周越來問我問題的次數明顯多了。
甚至好幾次自習課，他都跑到江野位置。
也不知道經歷上次事後，他還有什麼臉。
我明顯不理他，他還問問問，問問題就算了，扯東扯西的。
就連忍耐度很高的餘穗都受不了了：「你能不能消停會兒，我睡個覺做夢都是你的聲音，以前咋不見你那麼多問題？」
「盛薇都沒說話，你一個考倒數的有你什麼事？你這樣的隻會拉我們全班後退，還不如趁早去隔壁職高。」
「你……我成績差也比你故意推人還不承認的人好一百倍。」
「你再說一遍！」
「再說一遍也是事實，你要不推盛薇，江野現在都不用躺在醫院裡。」
周越惱羞成怒，拿起筆朝餘穗扔過去，我一書本擋回去，直接砸周越臉上了。
「不隻餘穗，我也煩的，以後別問我問題，也別坐這個位置，還有，成績不好還能提，有些東西沒了，壓根沒救。」
周越一句話都沒說，用一種「你竟然是這樣的人」的眼神看了我好一會兒，搬回原位置了。
不久後，我發現江野放課桌裡那張考得接近滿分的數學卷子被潑了黑墨水。
我們班裡雖然有攝像頭，可常年都是關閉狀態。
我和班主任反映了一下，說丟了錢，班主任聽完後把攝像頭打開了。
不過沒拍到什麼，逃課的人開始變成周越了。
我給江野帶筆記和卷子時，簡單地把事情和他說了。
「別管他們的事，好好上學，你首要任務是考大學。」
「你這話和我媽說得一模一樣。」
江野笑了：「嗯，少熬夜，少看言情小說，少吃不健康的食品。」
離譜。
「你住院住傻了吧？」
我從書包裡掏出兩份卷子：「做不做？」
江野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做。」
半個小時候我抬頭，捏著眉心湊過去：「你字怎麼有點變了？」
和前世江野寫的字一模一樣。
江野執筆的動作微微一凝，不顯山不露水，「最近練的，不好看嗎？」
「好看，突然練字幹嘛？」
「字好，高考語文能加分，還有……」他微微側過來，勾唇淺笑，「用這字給你寫小作文？」
我耳根一熱，「行啊，我交給班主任，告你早戀。」
22
從醫院出來，趙甜甜攔住了我。
「盛薇，你能不能幫我聯系下周越啊？我找不到他了，給他打電話他不接，如果是你打，他肯定會接的。」
「你應該找他爸媽，再不濟找老師。」
算起來周越是有幾天沒去學校了。
自上次出事後，學校裡議論紛紛。
周越這人太敏感，有時候同學們說個悄悄話，他都覺得在背後議論他，為此，發生了不少矛盾。
「盛薇，他那麼喜歡你，你怎麼這麼狠心？」
我氣笑了：「把我推到馬路中間，差點被車撞是喜歡？我可謝謝他了。」
我準備走，忽地想到什麼，扭頭問趙甜甜：「上一世，你和周越什麼關系，在一起了？」
職高校花臉色瞬間變得異常難看。
「你對周越不簡單，上一世你說你和江野一塊出差，不會是騙我的吧？你可別告訴我，你上一世喜歡江野，這一世喜歡周越？」
「不行嗎？誰規定我不能換人喜歡了？」
職高校花跑掉了。
我回家準備下周的期中考。
江野也來考了，他出院後在家休養學習，隻有考試會來。
他剪短了頭發，整個人清瘦了許多，不說話的時候氣質沉穩內斂。
來的還有周越，氣場很陰沉，誰都不敢和他搭話。
最後一科結束，我扭頭找江野，被周越擋住了視線。
「盛薇，下周三有空嗎？我有事想和你說，我們約逸夫樓天臺怎麼樣？」
「她沒空。」
江野跟老母雞護小雞崽一樣，把我拽到他身後。
過來的餘穗也說：「薇薇，陳明在外面喊我們一塊去吃飯。」
「走吧。」我拉著江野袖子出去了。
小吃店裡，江野貼心地拿過碗筷替我燙洗幹淨，又去外面買了瓶牛奶，還讓老板娘燙熱了送過來。
我一時竟分不清，誰是病號。
餘穗偷偷給我發消息：「薇薇，我咋感覺江野在養女兒啊。」
「……」
江野之前是細心，可到底是張揚的年紀，少不得有些毛躁。
如今，體貼得像個老父親。
「對了，咱周末去玩密室吧，我要好好放松放松，考試太傷腦細胞了。」
「她玩不了，她怕鬼。」
我拆衛生筷的手一頓。
「那不然燒烤唄，去江野家，他一個人住，我再喊幾個玩得好的，咋樣？」陳明興奮道。
我敷衍地答了個「好」字。
腦子裡一片混亂。
我沒有告訴過江野，我怕鬼。
他怎麼知道的？
再結合他住院這些天身上的一些變化，我懷疑，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樣？
畢竟趙甜甜也是。
隻不過答案沒得到證實，就出事了。
23
周三那天，期中考成績出來了，考題難，很多人都沒考好，班上哀嚎一片。
不過最讓人震驚的還是江野和周越。
江野從倒數，殺進了前十，而周越，從正數，跌到了倒數。
我們做完實驗從逸夫樓出來，天上下起了蒙蒙細雨。
準備下樓回教室時，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周越要跳樓」。
生物老師邊讓我們聯系班主任，邊往樓頂衝。
全班都跟了上去。
周越已經爬出了護欄，僅用一隻手撐著。
趙甜甜站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
生物老師無暇管職高校花為什麼在這，讓我們全部不要說話，開始安撫周越。
「周越同學，有什麼話我們下來再說，你雙手抓緊護，一定不要放松。」
周越絲毫沒有反應。
反倒是趙甜甜，崩潰大哭：「你回來好不好？隻要你回來，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你先回來。」
「真的嗎？」周越終於開口了。
天臺上靜得嚇人。
趙甜甜似抓住了希望，點頭：「真的。」
「好啊，咱們一塊跳下去吧。」周越眼底劃過一抹殘忍，「明明我比你優秀多了，學校也比你好，我也比你努力，為什麼我會走到這個地步？像你這種人才該去死吧？」
趙甜甜臉瞬間慘白一片。
很快班主任上來了，把我們所有人都遣散下樓。
警察和消防隊員行動迅速，一批負責上樓勸解，一批在樓下裝好了墊子。
職高校花是被架下來的，整個過程，一句話都沒有。
由於事情嚴重，我們被帶回教室，誰都不準出去。
一個小時後，周越跳下來了，跳在早就準備好的墊子上，人當場昏過去，直接送進了醫院。
當天下午，學校封了天臺，不準學生再上去，並且開展安全教育，還放了晚自習，讓各自家長把孩子領回去。
當晚我失眠了。
我想起上周，周越說周三約我去天臺，有事和我說。
正好是今天。
如果我去了，會是怎樣的結果？
能改變他極端的念頭，還是會被拉著一塊兒？
十二點，我接到了江野電話。
「薇薇，來窗戶邊。」
我趿著拖鞋來到床邊，掀開窗簾，看見樓下一個身材颀長的黑影手持仙女棒，劃出愛心的樣子。
光線微弱，我還是看清楚了江野的臉。
少年的愛熱烈且張揚。
「別怕。」
焦躁的心好似跌入雲端，溫暖且安心，「江野，我們小區不準放仙女棒，待會保安該趕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