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心像一汪池子，偶然投入一顆石子，一圈圈蕩起漣漪。
「謝謝，衣服我改天還你，我先回去了。」
6
周一我帶了衣服，沒看見江野。
他又逃課。
整整一周，我都沒見著人。
我看過他畢業證，清華高材生，衝他這表現，我懷疑他畢業證是假的。
我把衣服塞他課桌，陳明看見了，也不幫我轉交，「你周末給他唄，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來學校。」
「盛薇，我幫你帶給江野吧，我和他是鄰居。」
陳明走後，周越過來了。
他成績好，人斯文有禮貌，很受老師同學歡迎。
燙手的山芋終於送出去了。
「謝謝周越。」
「你和江野，是男女朋友嗎？」
「不是。」
周越仿佛松了口氣，「盛薇，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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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
「也沒特別的事，就幫我挑個禮物？我要送別人，你們女生比較會挑。」
「行啊。」
7
我沒想到，江野約我參加他生日聚會。
他不知道上哪弄的我電話號碼，直接打過來了。
「對不起啊，我周末有事，來不了。」
「很重要？」
「非常重要。」
那邊沉默了半天，吐出一個「行」字，聽出來挺不爽的。
可惜我電話比他掛得快。
周天，我幫周越挑了很久禮物，都沒挑中。
我尋思他朋友可真夠挑的。
他仿佛也知道，抱歉一笑：「我們先去吃飯吧，吃完飯繼續挑。」
「行。」
他糾結了半天，「這家川菜館行嗎？」
「可以。」
我對吃的不怎麼挑。
當我倆到川菜館門口時，看見江野一群人。
他被簇擁在中間，整個人頹頹的，沒什麼表情。
「班長？盛薇？」
「合著周越說有事，是陪盛薇啊，你倆這保密工作做得挺好的啊。」
江野看見我時目光有一瞬間的光點，卻又在看見我身邊的周越後沉了下臉來。
他諷刺一笑，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不知怎麼的，我從心底生出一抹慌亂。
爭氣點，現在你和他可沒關系。
「真巧啊，你們也來這裡吃飯，我們先進去了。」
周越落了一步，和同學們解釋，等他再進來，已經是十分鍾以後的事了。
「這是菜單，你看看……」
「不用了。」我起身，「目的達到了，這飯也不必吃了。」
我就說挑個禮物怎麼那麼久，其他時間也不要，非要挑這個節骨眼，離商場近的飯店也不行。
周越臉上的笑容僵凝。
我起身就走，他追了出來：「我承認我是利用了你，可我也事先問過你，你說和江野不是男女朋友，盛薇，你是不是喜歡他？」
「我喜歡誰和你無關，我也不管你和江野之間有什麼矛盾，利用我就是不行。」
我心情挺差的，也不急著回家，慢慢走著回去。
到小區門口，一個身影從旁邊蹿出來，把我拽到光線昏暗處。
是江野。
他被夜色籠罩的臉龐透著強烈的壓迫感。
「盛薇，這就是你說的很重要的事？你陪他，拒絕我？你喜歡他？」
「我不喜歡他，也不喜歡你，可以放手了吧？」
他盯著我不動，半晌才問：「所以，不是欲擒故縱？」
他怎麼能這麼腦補？
我氣笑：「你三歲小孩嗎？難道是個女生就要喜歡你嗎？哪來的自信？」
他瞳眸中盛滿了破碎又凌厲的光，語氣漠然：「討厭我？」
8
那天後，江野再沒和我說過話。
他逃課，打架，翻牆出去上網，我很少在學校看見他。
直到月考成績出來。
「薇薇，你第一哎，不過江野居然倒數第一，他可是中考狀元，開學典禮他還代表新生發言了呢。」
我還沒過夠考第一的癮，就陷入江野為什麼從第一變成倒數的循環裡。
等回神才發現，我下意識對他的關注太多了。
「他自己都不在乎，和我們這些旁人也沒關系，他的成績他的人生，他愛咋揮霍就咋揮霍。」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咚」的一聲，很久沒出現的江野來了，正盯著我。
明明我沒說什麼，像是幹了十惡不赦的事被他抓包一樣。
我被他盯得發毛，導致數學課上我頻頻走神。
下午，我媽打電話來，老家爺爺病了，她和我爸要趕回去，她拜託了她同事來接我，讓我不要亂跑。
下了晚自習，同學們都被家長接完了，我還沒等來我媽同事，我借了手機打電話過去，關機。
我自己回家了。
很倒霉，被三個小黃毛攔住，要錢的。
其中一個特大膽，手直接伸進我書包裡了，把我書翻得亂七八糟的，「小妹妹，你媽媽沒給你零花錢嗎？你是撿來的吧？」
我冷笑一聲，打算把書包拽回來，就見一個黑影手裡拎著一塊板磚，不要命地砸下去。
血氣方剛的年紀，幾個人很快打成一團。
我第一次見江野打架，身上有股不要命的狠勁。
「江野。」眼看事態愈發不受控制，我喊了他一聲。
鬼使神差地，他身上那股子戾氣消散許多，再回頭，又恢復那股狠戾勁：「都給我滾，再讓我看見你們在附近收保護費，就沒這麼便宜了。」
小黃毛逃之夭夭。
江野撿起地上的外套，居高臨下地打量我：「嚇傻了？」
「謝謝。」
他神色淡漠，「走吧，送你回家。」
「不用了，前面拐個彎就到了。」
他沒說話，沉默地跟在我身後，我拗不過，任由他跟。
到小區門口，他喊住了我。
路燈的光一路蔓延進他眼裡，燃起點點星光。
「盛薇，做朋友，總能行吧？」
少年的驕傲裡藏了點害怕被拒絕的小心翼翼。
我心裡忽然有些不是滋味，「還是算了吧。」
我深愛過，恨過，怨過，甚至到現在我都沒辦法釋懷，我怎麼可能和他成為朋友？
四周寂靜下來，江野自嘲一笑：「當我沒說。」
9
夜路事件後，江野見了我，像完全不認識一樣。
這種狀態挺好，除卻餘穗把我錯題本錯放在江野課桌上。
我正喝水，從籃球場上下來的江野戳了戳我，藍白相間的球服襯得他身形更加挺拔。
「給我的？」
他頭發湿漉漉的，不斷往下滴水。
「怎麼在你那兒？放錯地方了，抱歉啊。」我伸手去接。
江野手往後一躲，懶洋洋靠在椅子上，「特意給我整理的？」
「不是。」
「嫌我考得不好？」
「……」
我之前怎麼沒看出來江野這麼會腦補呢？
反正不管我怎麼解釋，這人一口斷定，給他的。
回教室的人越來越多，我不想鬧得全班人都知道，任由他看，一個本子而已，大不了不要了。
我沒想到，江野居然一整天都沒睡覺，各科老師都誇了他。
就連陳明來找他約他下午翹課去網吧，都被他拒了：「下午有數學課。」
他拿走的本子，正好是我的數學錯題本。
窗外驕陽正好，我心裡一點點升起壓不下去的燥意。
甚至為了轉移注意力，我和餘穗討論起城南那家的關東煮。
晚自習課間，我和餘穗手挽手上廁所回來，看見江野和周越被班主任叫走了。
回班上說什麼的都有。
「江野和周越今晚不都沒上晚自習嗎？兩人都去隔壁職高找女朋友了，你們猜怎麼著，為了職高那校花打起來了。」
「聽說那女生是周越女朋友，江野非要人家和她好，人不願意，他就上手了，正巧被找女朋友的周越看見了，兩人就打起來了，鬧挺嚴重的，都叫家長了。」
「江野不是喜歡你嗎？怎麼還能……強迫別的女生？弄錯了吧。」餘穗小聲說，「而且就他那臉，沒必要這麼舔吧？」
我沒說話，安靜做題，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事情的結果，職高校花一口咬定江野欺負她了，他拒不認錯，被停課了。
不到幾天，全校都在討論，江野是個欺負女生的流氓。
流言紛紛，到最後，演變成，江野追求職高校花不成，把校花打了一頓，碰見愛慕校花的周越，周越見義勇為，江野連他一塊打，直接把兩人揍進醫院了，這事後，校花很是感動，答應了周越的表白。
江野求愛不成，反倒促成一對情侶，活脫脫大怨種。
就很離譜。
10
江野連著一周沒來學校了。
課間時，班主任把我喊去辦公室。
「盛薇，你和江野是前後桌，他家裡的事，有沒有和你提起過？」
「他和他爸媽關系好像不太好。」我是很清楚，可家長裡短的，不好說。
「難怪，好了，你回去上課吧。」
走到門口，我又折回去補了一句：「江野不會欺負女生的。」
我又走神了，我想起很多事。
我和江野結婚時他和他爸關系就不好，當初雙方父母見面時江野也隻讓他爺爺去，當時搞得我爸媽一致以為他沒爸媽，讓我在他面前說話謹慎點，別戳人傷疤。
後來結婚他爸爸不請自來，鬧了不愉快，我才知道，他爸再婚了，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父子關系不太好。
我心裡有些煩。
這樣下去，別說清華了，考個二本都難。
可又想起我和他失敗的婚姻，心裡又有個結。
我腦子裡一片混亂，晚自習請假了，下午上完課收拾東西回去了。
我沒回家，找了輛公交上車，等到終點站才發現是城南。
我經常吃的那家關東煮店還開著，我要了一份。
「姑娘，我看你有些眼熟。」
「我經常來，可能你記住了吧。」
「我想起來了，上個星期有個男孩子來給你買關東煮，我本來都要關門了，他求了我很久，說他喜歡的女生特別想吃，說可以加錢，讓我再弄一份，我想著冰箱裡還有菜，就給他弄了一份，他給我看了你照片，你倆還是前後桌吧？」
我忙問餘穗要了江野的照片，「是不是他？」
「是呀，小伙子騎個自行車，滿頭大汗。」老板娘看了眼我身上的校服，「十二中啊，離挺遠的，吃到都冷了吧？」
我沒吃到。
我甚至不知道有這麼個事。
我嗓子澀得厲害，又在腦海裡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腦海裡恍然掠過一抹很重要的東西：「老板，你記得他大概多久到你這兒的嗎？」
「六點左右吧。」
江野那天上完了下午的課，他從學校到這裡，至少半個小時，然後返回學校，又是半個小時，他被班主任喊去辦公室時也才七點。
再加上中間等待的時間，他哪有工夫跑去職高幹那麼多事？
他為什麼不解釋清楚？
11
我立馬給班主任打電話，告訴他江野那個時間段在買關東煮。
班主任讓我待原地別動，她立馬過來。
等待的過程中，我欲言又止，老板娘一副她都懂的表情：「放心吧小姑娘，你們這個年齡可不能早戀，我不會亂說的。」
班主任來得很快，問清楚後，又在附近轉了一圈，關東煮店沒有監控，附近路口有。
「你先回去，剩下的事有我。」
「好。」
「等等。」我扭頭，班主任一臉狐疑，「你不是說你肚子疼嗎？肚子疼跑來這買關東煮？」
「……」
「知道江野家吧，他家電話沒人接，你跑一趟讓他明天來上課，早去早回，到家給我回個電話。」
12
我去江野家了。
城北的一棟小別墅，我們剛結婚那會，就住的這裡。
我還記得我那會剛離職，在家休息了一個多月，每天我都做好飯菜等他回家。
以及他空闲時，我倆在院子裡搭起燒烤架，配點小酒，看一部沒營養的愛情片，看天上星河流轉。
心裡湧起萬般情緒，我吐出一口綿長的氣，伸手摁門鈴。
「找我？」
冷不丁從後背傳來的聲音，嚇了我一大跳。
江野適時扶了我一把，我站穩後，後退幾步和他拉開距離：「老班讓你明天回去上課，我話帶到了，先回去了。」
「老班怎麼讓你來？不用上晚自習？」
「仙女的事你少管。」
他破天荒笑了，似暖陽破開雲霧，整個世界頓時明朗開闊，「行，盛仙女，送你回家吧。」
即便在笑，他笑容也很淡，神態也有些憔悴，尤其左側臉上，隱約有巴掌印。
我盯著看了會兒，被他摁住頭轉回去：「再不走把你叼回家。」
我還是沒動：「你該不會和你爸打架了吧？」
江野眸色微微一暗：「這裡不好打車，走吧。」
明顯不想繼續聊下去。
我這人說難聽點就是愛抬槓。
你不愛聽，我非說，賤嗖嗖的。
「你是你，你爸是你爸，要因為他你就不去上學，劃不來，考個好大學，才能逆風翻盤。」
他不說話，就看著我，似能看穿我心底在想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