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不解:「看到什麼?」
我幾乎是用氣音在說話了:「教室後門那裡……」
童秋探頭看了一眼,忍不住搓了搓胳膊:「薇薇,你可別嚇我,我什麼都沒看到。」
「沒事了,是我看錯了。」我勉強笑了笑,繞過她往後門走,「童秋,這節課可能得麻煩你幫我給老師請個假了,我身體有些不舒服。」
童秋眼神擔憂,還想再說什麼,可我已經顧不上了,我快步走向後門,路過姜妙時,我壓低聲音對她說:「跟上來。」
姜妙跟著我回到了寢室,這個時間室友們都有課,寢室裡隻有我和她。
確認門反鎖好後,我順手打開燈,找了個離她最遠的床坐著。
之前太慌都沒來得及仔細看,此刻在光線明亮的地方我才發現,姜妙神色惶惑,看起來比我還要不安。
我尚未開口說話,她便著急地落下淚來,不停地問我:「怎麼辦岑薇,我好像回不去了,許司年怎麼會死?!他怎麼會在實驗樓?!怎麼辦怎麼辦,劇情全都亂套了,男主怎麼會死了呢?!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
我靜靜地看著她,突然想起她曾經告訴我的話:她現實世界隻有十六歲,是家中出了變故才不得已賣給系統做任務,這是她第一次穿書,但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劇情和書中的故事天差地別。
姜妙那時很苦惱地問我:「岑薇,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隻信任你,現在也隻有你能幫我,你可以配合我走完劇情嗎?」
她從來天真單純,現在看來,死亡似乎也沒能幫她提高半點智商,她還和生前一樣好擺布,像個不諳世事的孩童以為靠哭就能得到喜歡的玩具。
可哪怕是這樣愚蠢的人,竟然也能對我的人生指手畫腳,多麼可笑。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的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我看過她哭太多次,如今已經對她的眼淚無動於衷,等她哭累了、消停了,我才冷靜地開口問她:「姜妙,你害死了司年哥哥,怎麼還敢來找我?」
「我不知道他怎麼會死,我不知道。」她眼神迷茫,睫毛被眼淚糊成一團,怔忪地看向我,「我現在出不去這個學校,隻有你能看見我,我隻能來找你……」
我點點頭,又問:「你來找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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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妙揪住裙子的布料,扭曲的褶皺從手掌邊緣延伸出來,她動了動唇,小聲說:「我任務失敗,系統也不見了,現在不知道怎麼回到現實世界。」
我忍不住皺起了眉:「這和我又有什麼關系?我就是個書中角色,難道還能幫你回去不成嗎?」
「你想想辦法吧,求求你,你是女主,一定有辦法的,你幫幫我吧。」她一下跪倒在我面前,膝行爬過來,想要碰我,雙手卻穿透了我的身體。
我一動不動地坐著,垂眼看她伏在地上,整個人快要崩潰。
片刻後,我輕聲說:「那你先等等吧,我去想辦法。」
姜妙聞言抬起頭,雙手合攏,不住地同我道謝,淚珠綴在那張沒有血色的臉上,看起來滑稽又可笑。
至此,我終於確認,姜妙就算成了鬼,也是個沒有能力傷害我的廢物。
她以為我還是書中那個傻白甜的聖母女主,軟弱膽小,善良可欺,所以沒有絲毫隱瞞地向我展示了她全部的弱點,以期獲得我的憐憫。
可我早在十五歲那年就知曉了所有的小說劇情,怎麼可能任人宰割呢?就算這是小說世界,我也不會坐以待斃,我是活生生、有思想的人。
我是岑薇。
5
十五歲那年,我誤打誤撞發現了許司年的秘密。
慌不擇路跑回家後,我甚至來不及吐露一個字就昏了過去。醫生來了一批又一批,卻沒人能找到我的病因。我高燒不退,昏迷了整整五天。
無人知曉,在病中,我做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五天裡閱盡從此往後所有被人操縱的人生。
在夢裡我才發現,原來我所在的世界是一本小說,而我和許司年分別是這本古早病嬌文的女主和男主。
前十五年都和我所經歷過的沒有任何區別,許司年在漫長的時光裡漸漸對我生出了扭曲的獨佔欲和愛意,而我像朵無知無覺的小白花生長在他的目光下。
直到我打開了那扇門。
在書中,發現秘密的我懼怕、恐慌,回家後哭著求爸媽帶我走,去別的城市或者出國都行。那時我年紀太輕,心中仍念著青梅竹馬的情分,所以沒有說出許司年的名字。
我哭得太可憐,表情太恐懼,嚇壞了我的父母,他們沒有問我原因,連夜處理了公司事務,準備帶我出國。
但我在出國前夕被綁架了。
沒人知道許司年是怎麼躲過監控把我帶走的,他面不改色地應對警察的盤問,冷靜克制地安慰我幾近崩潰的父母。
而我則被他秘密運送到郊外某個廢棄工廠的地下室,此後,五年不見天日。
我哭過、求過、反抗過,在他妄圖強上我時打過、罵過、掙扎過,可沒有用,許司年遊刃有餘地拿捏住我,他用五年的時間徹底改造了我。
我無法自控地愛上了他。
每個夜晚我都會把自己的身體小心地縮進他的懷抱,希望他能勒死我,或者更愛我。
昏暗的地下滋生了隱秘扭曲的愛欲,我變成一株不需要陽光也能存活的菟絲花。
我懷孕後,許司年意識到我需要專業的醫護照料,他不能繼續把我關在這裡,在篤定我不會離開後,他把我放了出去。
我回到家,父母得知我這些年的遭遇後痛罵許司年,憤怒地想要報警,但我跪在地上懇求他們,眼淚流了滿臉:「我愛司年哥哥,是我主動被他關起來的,和他沒有關系。」
但父母堅持要將許司年關進監獄,我以死相逼,拿刀抵住脖子,狀若瘋魔:「你們想要逼死我和肚子裡的孩子嗎?」
最後許司年上門道歉,跪在地上磕頭認錯:「叔叔阿姨,求你們成全我和薇薇,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我的父母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他們在我的眼淚中答應不再報警,但也把我趕出了家,說從此以後沒有我這個女兒。
我哭求無用,沒有辦法,隻能跟著許司年回了他家。
生下孩子後,我想回學校讀書,許司年幫我安排進了 A 大的金融系,我因此認識了男二葉知憑。
他對我一見鍾情,向我展開了猛烈地追求,在得知我有男友後仍不死心,偷偷尾隨我。
我很害怕,向許司年抱怨過一次,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沒再見過葉知憑,後來聽說他和別的女生談了戀愛,我以為他是轉移了目標,沒有多想。
直到某天我聽人說,葉知憑染上毒癮退了學。
我一下就猜到這事是許司年做的,因此和他大吵了一架,我認為,我和他的愛情不應該把其他人攪進來,但許司年說,他無法忍受別人對我的覬覦。
那時長久的囚禁與對正常生活的不適應已經讓我的精神出了很嚴重的問題,再加上葉知憑這件事,最終許司年不顧我的意願給我辦了退學,我被他關在家裡,不再接觸外界,在二十四歲那年徹底瘋了。
許司年無法接受我變得痴痴傻傻,把孩子交給父母後,他帶著我去了最初關著我的地下室。
那裡已經被他翻修得很漂亮,燈光明亮,溫馨舒適,我們躺在床上緊緊相擁,大火把一切都焚燒殆盡,包括我和他。
6
從夢中醒來後,我的病自然也好了。父母一開始很開心,但慢慢地,他們發現我的心理出了些問題。
我不肯上學,也不肯見人,每天都躲在屋裡抱著腿默默流淚。無論父母怎麼詢問,也緊閉著嘴不肯說話。夢裡那種眼睜睜看著自己一步步走向毀滅的絕望太過真實,我仿佛還是那個被囚禁、被強暴、被焚燒的岑薇。
每當我想把這件事告訴父母時,我就會想起小說裡的許司年,他把我關在地下室,對我做盡了一切下流的事。我最初會憤怒地咬他、踹他,對他吼叫:「許司年!我爸媽不會放過你的!等他們找到我,你就等著餘生都在監獄裡度過吧!」
他挑眉,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不聽話的孩子:「薇薇,我不會不給自己留退路的。」
在他的布局裡,但凡我的父母有一絲不對勁的苗頭,他就會像悄無聲息綁架我那樣,悄無聲息地殺死他們。
他摸著我的頭發,像在談論天氣一樣語氣隨意:「你的父母太過正派,哪裡會知道,這世上讓人閉嘴的方式有多少呢?」
他在嚇唬我,但未嘗沒有摻雜幾分真話。
我的父母教我獨立、教我自愛、教我尊重與理解,但唯獨沒有教過我,當獨立、自愛、尊重和理解都不管用時,我應該怎麼辦。
小說裡的岑薇,選擇了自我沉淪。
我憤怒於她最終屈從了惡意,可換做是我,我能做得比她更好嗎?
我難道要一直躲著,一直哭,直到許司年忍耐不住將我綁走嗎?
我還在思索未來的出路時,母親敲了敲門,告訴我:「薇薇,小年來看你了。」
自我病好後,許司年來家中找過我幾次,都被我父母找理由擋了回去,現在實在躲不掉了,我用被子蒙住腦袋,假裝自己已經睡著,實則豎起耳朵悄悄聽著身後的動靜。
許司年進了我的房間。
他的腳步很輕,踩在地板上時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薇薇,你睡了嗎?」
我沒有說話。
於是他在我的床邊坐下,沒有多餘的動作,也不再開口,但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像緊盯著獵物的捕食者一樣冰冷與危險。
片刻後,許司年說:「我知道你還醒著。」
我在黑暗中睜大眼睛,指甲死死地掐著皮肉,妄圖用疼痛鎮壓恐懼。
說完這句話後,他又等了一會兒。
在確認我還要繼續裝睡後,許司年也沒戳破我,他小聲嘆了口氣,像什麼都沒發生那樣問我:「我給你讀詩好不好?你小時候睡不著,都是我念詩哄你睡的。」
我無法阻止他開口,隻能聽著他低沉、優雅的聲音在房間內回蕩。
他在背塞爾努達的詩:「我的身體靈魂漂在他的身體靈魂裡,好像無主的木頭被大海自由吞沒或託起,全憑愛的自由,唯一令我興奮的自由,唯一我為之而死的自由。」
這一刻,我無比確信他察覺到什麼,所以過來試探我了。
也是這個瞬間,我做了一個決定——去他媽的小說,去他媽的許司年,去他媽暗無天日的囚禁與愛情,我要以牙還牙以惡制惡!我要父母平安人生自由!我要他許司年付出代價!
7
我開始在暗中籌謀扳倒許司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