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側臉輪廓深邃，線條凌厲。
那副銀邊眼鏡，此刻中和了他身上的戾氣，顯出幾分斯文俊美。
我跟大花一樣一樣地分享零食。
後來大花熬不住，躲回窩裡睡著了。
我就蘸著雨水，在地上畫畫。
秦殊見我畫得有趣，就放下圖冊，靜靜看我畫。
「蔣橙栀，你的構圖很有意思，沒有教條約束，自成一派。」他突然說。
「看我給你表演一個。」我很是嘚瑟。
我彎著腰，倒騰著小碎步，在地上畫了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
「這是什麼？」
「房子。」
「為什麼畫房子？」
「因為……」我託著腮幫，滿心希冀，「有了房子，下次被趕出家的時候，我就有地方躲雨了。厲璟也知道去哪裡找我。」
秦殊臉色一怔。
他好像不太會安慰人，僵硬地開口：「下次被趕出家，可以到老師這裡來。」
他看我心情不好，也撿起一根樹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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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想想，我們小橙栀的房子裡還缺點什麼？畫室要不要？」
我瘋狂點頭：「要，大大的！」
「床要什麼顏色的？」
「橙色！」
「再來個零食櫃？專門放你喜歡的零食？」
「好好好！你來我家玩的話，我會跟你分享。」
……
後來我才知道，那晚秦殊說的話，趕上他一周的量了。
最後，我困極了，就伏在他的腿上睡著了。
他將西裝外套蓋在我身上，是清爽的薄荷味道，很好聞。
我睡得很是香甜。
夢裡，我住在今晚設計的房子裡，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兒。
6
我是被厲璟的聲音叫醒的。
我就知道，他酒醒了就會來找我的。
他不會不要我的！
我跑著撲進他懷裡：「厲璟，我好想你。」
厲璟不悅地將我推開：「蔣橙栀，你忘了我定下的規矩？」
厲璟說，有外人在場，讓我跟他保持距離，更不可以抱他。
可是我剛才太激動，竟然忘了。
我拍了拍愚笨的腦袋，從他懷裡跳出來。
「對不起，厲璟……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蔣橙栀，道歉有用，還要警察做什麼？」
我紅了眼，不敢頂嘴，乖乖地站在一旁。
厲璟不耐煩地轉移視線，卻在看到秦殊時愣在那裡。
「你是……秦殊？」
秦殊坐在白色折疊椅上，普普通通的一張椅子，被他坐出了時尚廣告的質感。
他姿態放松，卻有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場，不怒自威。
「你認識我？」依舊是冷淡疏離的語氣。
厲璟臉上堆起笑：「你可是一中的傳奇人物，但凡一中畢業的人，哪有不認識你的？」
「哦。」秦殊慢條斯理地點點頭，「你是蔣橙栀的哥哥？」
厲璟本能地將我推遠，好像沾上我是一件令他十分恥辱的事情。
「不是親的！頂多算是鄰居，她家裡人不要她了，我隻是代為照顧她一段時間。」
他擦了擦手，討好地說：「我叫厲璟，跟你一級的。」
秦殊微微揚眉，試圖回憶。
厲璟尷尬地笑笑：「你不認識我也正常，我成績一般，你又總不在學校。」
秦殊面無表情，沒再說什麼。
「那，我把蔣橙栀帶走了。她車禍後，就變傻了，讓您見笑了。」
厲璟拽著我的腕子向前。
我偷偷回頭看秦殊。
他手插褲兜，站在如洗的月下，眉眼冷淡，身形颀長。
見我看他，他抬起修長的手，朝我輕輕晃了晃。
「再見，小橙栀。」
「再見，秦老師。」我嘿嘿笑。
路上，厲璟興奮地給朋友打電話。
「你猜我今晚看到誰了？秦殊！就是當年咱們那個叱咤風雲的校草！
「對對，保送北大沒去，出國學畫畫那個。
「他回國了，在寸土寸金的柳江河畔開了一家特別高級的工作室。
「明明是同一屆的，可是我站在他面前，說話就緊張，他氣場真的太強大了！
「是，以前隻知道他的畫很值錢，沒想到現在自己開公司當老板了。
「嗨，還不是為了找蔣橙栀這個傻子？我有時真的很無奈，想必秦殊就沒有我這種苦惱吧！能嫁給他的一定是名門出身的貴小姐，哪像我，這輩子被一個傻子纏上，甩都甩不開。」
說著，厲璟剜了我一眼。
我討好地朝他笑笑。
他厭煩地轉過頭。
7
到家後，客廳的燈光灑下，厲璟發現了我身上的裙子，目光有一瞬的驚豔。
我拎著裙邊轉圈圈：「我好看嗎？」
他點點頭：「好看。蔣橙栀，你知道嗎？以前你是一中的校花，你畫畫特別好，好多男生都喜歡你，可是你隻喜歡我。」
我以前竟然是這樣嗎？
「那後來呢？」我眨著眼問。
「後來？後來你出了車禍，你媽媽心髒病去世，你爸爸娶了後媽，以前圍著你轉的男人全都跑了。我從人人豔羨，變成人人嘲笑。」厲璟苦笑。
「可是你沒像他們一樣不要我。」
「是。」厲璟嘆了口氣，語氣無奈。
「可是蔣橙栀，你知道嗎？我隻是個正常的男人，會有七情六欲，喜歡爭強好勝，有時又很虛榮。可是自從被你困住後，我的生活變成一團糟糕，看不到未來。」
「對不起……」我落寞地低下頭。
厲璟搖搖頭：「早點睡吧，別再給我闖禍了，好嗎？」
第二天，厲璟要去外地出差。
「不去不行嗎？」我扒著門框問他。
他正在收拾行李。
「蔣橙栀，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不用工作的。」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你？」厲璟驚詫地抬起頭。
而後，扯唇笑了。
那笑容裡，包含了好多復雜的情緒。
好像有驚疑、有嘲諷、有厭煩、有苦澀，還有很多。
我讀不懂。
卻控制不住地難受。
我應當是提了十分不妥當的要求吧，所以他的笑容才那麼難看。
厲璟拉著行李箱出門。
「乖乖在家等我，我已經安排保姆照顧你了。」
我乖巧地點頭。
可是，保姆並沒有照顧我。
保姆阿姨嫌我是傻子，說我連告狀都不會。
厲璟一走，她就跑出去打麻將了。
我餓了一天，實在受不了，就出了院子，沿著河邊走。
我看到大花了。
它正在草地上追蝴蝶。
我蹲著看它玩了好久。
後來它玩累了，往回走。
我跟在它後面。
因為它有火腿腸，我可以求它跟我分享。
大花果然回到了它的紙殼箱。
我再次來到那座好看的玻璃房子前。
我悄悄趴在門上看，恰好與秦殊視線對上。
秦殊俊眉一挑：「橙栀，你來找我學畫畫嗎？」
我點點頭。
其實我很餓，但我不敢說。
我怕我說了，他也會覺得我是個成天隻知道吃的廢物。
其他哥哥姐姐都下班回家了，工作室裡隻有秦殊。
我說我很笨，可能學不好。
他說，不試試怎麼知道。
他沒有教我晦澀難懂的理論，而是放手讓我畫，在關鍵的地方告訴我可以怎麼調色，還可以怎麼布局。
我進入了一個忘我的境界，腦子裡暈暈忽忽的，像飄在雲端、山澗、小河上。
這種感覺很熟悉。
醉醺醺的。
帶給我巨大無比的幸福與滿足。
「小橙栀，你這麼有天賦，你家裡人為什麼不早點給你請老師呢？」秦殊眼中流露出贊賞，惋惜地問。
我搖搖頭。
厲璟能管我吃飯、睡覺，都已經是天下第一好了。
畢竟，連我爸爸都不要我了。
我怎麼敢讓他為我花錢請老師？
我在石頭拱橋上畫了一隻貓，貓盯著水裡的魚，望眼欲穿，一臉渴求。
「小橙栀，你餓了嗎？」
我瘋狂點頭。
「怪我，忘了問你。」
他泡了兩包泡面，我們面對面地吃著。
「不好意思，工作室隻有這個了。擔心你哥哥來找你，否則，就領你出去吃大餐了。」
我兩眼放光：「我哥哥今天不找我，他出差了，要兩個星期才回來。」
秦殊站起來：「那還等什麼？」
「走！」
我們把泡面扔在桌上，奔赴大餐。
8
席間，即便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我卻強迫自己小口小口地細嚼慢咽。
「不合口嗎？」秦殊垂眸看向我。
我搖搖頭：「很好吃。」
「那怎麼吃得這麼慢？」
「吃得太快，不優雅。」
「誰說的？」
厲璟說的。
他也曾帶我出去吃過飯，可是因為我狼吞虎咽，惹得周圍的人頻頻看向我們，厲璟覺得我丟人現眼。
從那以後，他再也不領我出門了。
「小橙栀，飯要大口吃才香。去一邊的文雅！先讓自己肚子舒服再說。」
秦殊的聲音依舊清冷，我卻察覺到一絲異樣的溫暖。
我緊緊盯著他：「可以嗎？」
他點頭。
於是，我風卷殘雲，不到十分鍾就將桌上的食物解決幹淨，吃得肚子又鼓又圓的。
好舒服，好滿足。
我舔了舔嘴唇，打了個飽嗝。
秦殊烏木般的眸子望向我，突然撲哧笑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笑，他平日裡臉上總是冷冰冰的，沒想到笑起來這麼好看。
像冰雪消融，春暖花開。
我仔細辨認過了，那笑裡沒有一點嘲諷。
「看小橙栀吃飯，好有食欲。我已經好久沒吃得這麼痛快了。」他笑著說。
我嘿嘿笑。
原來吃得多也可以被誇獎！
在他這裡，得到表揚也太容易了吧！
我還是記不起厲璟的家在哪裡。
給保姆打電話，保姆關機。
所以秦殊帶我回了他家。
「等白天我再帶你回工作室，你哥哥來找你的時候就能看到。」他溫聲說。
晚上，他給我掖好被角，將要出去時，我急忙叫住他。
「秦老師！」
「嗯？」
「你過來一下行嗎？」我朝他招招手。
秦殊不解地俯下身。
我支起身子，在他臉頰上迅速親了一口。
秦殊神色微斂：「橙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