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送你的。」
玻璃櫥窗的反光中映出我一張鮮紅的嘴。
季凡宇打量幾眼,還挺滿意。
「導購員推薦的色號,你長得白,塗這個阿瑪尼西紅柿確實漂亮。」
我愣住,一時竟忘了揍他。
「你什麼意思?」
季凡宇一臉真誠。
「我看你敷面膜,噴香水,應該也會喜歡口紅吧。」
他悄悄湊到我耳邊,地下黨接頭似的,小聲問道,「江陽,你是不是女扮男裝?」
臥……槽……
我一把薅住季凡宇的脖領子。
「姓季的你是不是有病?想打架就直說!」
這個姿勢距離很近,幾乎臉對臉。
正好大黃和小俞從庫裡出來了,看到我倆的架勢齊齊呆住。
「陽啊,你還有這癖好?」
「你們是想在人家的店門口 play 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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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回頭,店門口圍著一圈顧客與導購。
連路過的行人都走得慢了許多,目光悄咪咪往我倆身上瞟。
大黃衝過來強行掰開我的手。
「陽啊,就算老季長得帥,你也別大庭廣眾親人家,想親回宿舍再親個夠。」
「不是,這都哪兒跟哪兒?我還沒買衣服……」
大黃瞟了一眼我的紅嘴唇,低聲道:「別說了,我懂。」
「女裝在二樓,我們掩護你。」
「……」
身後撲哧一聲。
我扭頭狠狠瞪了一眼季凡宇笑彎了的眼睛。
6
可憐我一世英名,全被季凡宇給毀了。
本來我正和班花眉來眼去,差一點點就要勾搭成功。
口紅事件一出,立刻涼涼。
女裝大佬的緋聞標籤我用了整整一年才澄清。
現在季凡宇又扣了一頂「死 gay」的大帽子在我頭上。
往後我還怎麼找小姑娘花前月下?
不行,必須趕緊甩了他!
我略一琢磨,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喂?回國了嗎?幫我解決個人。」
兩天之後,校外咖啡廳。
我躲在綠植後面,狗狗祟祟。
不遠處的桌邊坐著一男一女。
女方燙著大波浪,性感撩人,將一張銀行卡推到季凡宇眼前。
「五萬,離開我家江陽。」
季凡宇的表情似乎有點哭笑不得。
「分手費不都是五百萬起步嗎?」
我堂姐甩甩頭發,擺了擺手。
「他不值錢。」
我莫名心髒一痛。
那可是我省吃儉用一整年才攢下來的巨款,價值二十多雙 AJ 呢。
季凡宇還挺清高,慢條斯理地開口。
「分手是不可能分的,我對江陽是真愛。」
但下一秒他就將卡揣進兜裡。
「不過陽陽花錢大手大腳的,我先幫他存著也行。」
納尼?
他還想連吃帶拿?
我一骨碌就從花盆後面爬出來了,衝上去往季凡宇褲兜一頓亂翻。
「姓季的,你別欺人太甚!」
季凡宇很低地悶哼一聲,鉗住我的手腕。
他眼神兒有點不對。
「別亂摸,堂姐還在對面呢,等回寢讓你摸個夠。」
「……」
堂姐撲哧笑出來,對季凡宇打趣道:「哎,我看你一身名牌,比我的傻弟弟有錢多了。」
「現在你不應該霸道帥氣地甩出一張黑卡來,對我說『價錢我出雙倍,江陽是我的人了』!然後當場法式熱吻,再抱著陽陽揚長而去嗎?」
我無語。
「堂姐你能不能少看點降智小說?」
季凡宇也神色嚴肅。
「江陽在我心中是無價的,無法用金額估量,所以我不能答應這個要求。」
「不過……」
季凡宇話鋒一轉,起身輕輕摟住我的腰,垂眸看過來。
「後半句倒是可以按照堂姐說的辦。」
「陽陽,你喜歡法式嗎?」
季凡宇愛幹淨,藍月亮一個月用半瓶,衣服上總飄著淡淡的薰衣草香氣。
我莫名臉色被燻得漲紅,低下頭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喜歡你大爺!快走快走,別發癲了!」
在堂姐吃瓜的笑容中,我用力拽著季凡宇的胳膊把人拉走。
「陽陽,你的臉好紅。」
「被你氣得!」
季凡宇輕笑一聲,將銀行卡塞進我手裡。
「物歸原主,但我說的話是真心的。」
我捏住失而復得的二十多雙 AJ 親了又親,茫然地抬起頭。
「哪一句?」
季凡宇看著我,額前的碎發被夜風吹起,深邃的眉眼神態認真。
「分手是不可能分手的,我對江陽是真愛。」
「我喜歡你,你看不出嗎?」
我呆愣了足足五分鍾。
季凡宇安靜地站在一旁,良久輕聲問道:
「我可以再親你一次嗎?」
嚇飛的神智終於回籠,我捂住嘴一把推開他。
「你你你……流氓!老子是直男!」
秋風正好,我落荒而逃。
7
向來沾枕頭就睡成死豬的我,失眠了。
大黃的呼嚕與小俞的磨牙此起彼伏。
我翻來覆去烙餅,眼前卻不斷閃過季凡宇的臉。
第一次初見時的冷淡眼神,給我塗口紅時促狹的笑,方才說喜歡我時的認真模樣。
以及——
醉酒那天垂眸親吻時霸道又溫柔的力道。
「啊啊啊啊!」
我用枕頭捂住臉,滿頭熱氣地悶聲咆哮。
怎麼就忘不掉呢?
不過,季凡宇的唇形是真好看啊。
唇線清晰,不薄不厚,還是微微翹起的微笑 M 唇。
又軟,又好親。
想再來一口。
我猛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江陽,你清醒一點!
「你在幹嗎?」
床頭一道低緩的聲線,我轉頭看去,「M 唇」正站在我床邊,手裡端著玻璃杯。
季凡宇很高,越過上鋪的欄杆,與我四目相對。
他微微蹙眉,探手摸向我額頭。
「你發燒了嗎?臉這麼燙。」
我冷臉拍開他的手:「沒有,離我遠點。」
季凡宇將手中的玻璃杯遞過來。
「看你睡不著,我衝了一杯安神的酸棗仁水。」
有點感動,但我這人別扭,不好意思接。
季凡宇笑著催促:「磨蹭什麼呢?等著男朋友嘴對嘴喂你嗎?」
我立馬搶過杯子喝光了。
季凡宇好笑地搖了搖頭,重新將掀開的床簾幫我拉好。
「晚安,快睡吧。」
他回到自己床上,不久傳來均勻的呼吸。
我咂了咂嘴,重新閉上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後半宿果真睡眠很安穩。
還做了一場不可描述的夢。
主角看不清臉,但有一張紅潤醒目的 M 唇。
我嚇醒了。
季凡宇在那杯水裡投毒了吧!
我滿心怨念地坐在凳子上發呆,肇事者卻春風滿面。
季凡宇動作親昵地在我臉上捏了一把。
「早飯買好了,座位也佔了,困的話你還有時間再睡個回籠覺。」
所有人都知道聚餐時的表白不過是場惡作劇。
就季凡宇一個人非要當真。
吃飯要坐對面,上課要當同桌。
以前處處找碴兒的人,現在也不知抽什麼風,成天黏著我不放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一定在憋大招。
我得搶在季凡宇發難之前,趕緊甩掉他。
既然給錢他不要,那就別怪我先禮後兵了。
8
季凡宇喜歡戶外活動,每個月都會去近郊徒步。
我從體育系請了幫哥們兒,在返校的必經之路上堵住他。
也別真動手,恐嚇一下,讓他同意跟我分手就行。
結果當晚季凡宇回來時,帶著一身傷。
當時已經過了熄燈時間,屋裡烏漆嘛黑的,大黃和小俞都睡著了。
季凡宇腳步虛浮地回到寢室,一進門就砸在我身上。
我聽見他一聲忍痛的悶哼,心底深處不受控制地湧出一股焦躁與擔憂。
「他們真打你了?」
季凡宇說不出話,我連忙扶著他坐在凳子上,按亮小夜燈。
他一身是土,狼狽不堪,上衣長褲都磨破了,露出青紫的瘀痕。
我幫他脫掉背心,皺緊眉頭用酒精藥棉消毒。
棉球擦過紅腫的皮肉,季凡宇短促地「嘶」了一聲。
我趕緊幫他吹了吹。
「對不起,我輕點,很疼嗎?」
扔掉沾血的藥棉,我翻騰著小醫藥箱,找出紗布幫他貼上。
「那群人太過分了!我都說了嚇唬嚇唬就行,別真打,怎麼還下這麼重的手?」
「明天我就去體院罵他們!」
說完我才發現露餡了。
猛地一抬頭,季凡宇正沉默地看著我。
昏暗的光線下,他的五官愈發深邃惑人,一身傷痕也擋不住蓬勃的荷爾蒙壓迫感。
「江陽,你在心疼我嗎?」
我心虛地抖了抖,下意識反駁。
「怎麼可能?是我搖人揍的你,我討厭你還來不及,心疼什麼心疼?」
「你在想 peach!」
季凡宇笑了笑,抬手扣住我的手腕,用力一拉。
我猝不及防跌坐到他腿上。
季凡宇一手摟住我的腰,另一隻手朝我胸口摸去。
「說謊,你的心跳明明很快。」
季凡宇的呼吸噴灑在我耳廓上,不依不饒。
「江陽,你對我並不是毫無感覺,對吧?」
我想跑,腿卻不聽使喚。
「姓季的,你到底搞什麼名堂?」
季凡宇的氣息太具侵略性,我連質問都顯得底氣不足。
「你不是一直對我有敵意嗎?第一次見面就冷臉,現在亂撩什麼,耍我好玩?」
季凡宇愣了愣。
回憶半天才想起初見那天發生了什麼,隨即低低笑起來。
「天大的誤會。」
他抬手將我上身的睡衣撩開半截,解釋道,「你當時像這樣趴在地上撿東西,屁股撅老高,細腰塌下去,露出白白的一截。」
「我剛一進門,就瞅見這麼個限制級畫面,你還扭臉對我笑。」
「笑得也那麼好看,我承認,我當時血氣上湧,需要冷靜冷靜。」
「不是故意冷臉,也不是故意躲你,我是怕自己失態。」
我簡直難以置信。
「你怎麼看什麼都變色?腦子裡裝的全是黃色廢料嗎?」
季凡宇赧然一笑,神色認真。
「我隻有看你才變色。」
「以前從沒有這樣過,直到遇見你。」
糟糕。
我居然內心蕩漾了一下。
火燒屁股般從他腿上跳起來,幸好黑燈瞎火看不見我通紅的臉。
我把小醫藥箱往他懷裡一塞。
「剩下的地方你自己擦藥吧,我困了,睡覺睡覺!」
季凡宇目光一直追隨在我身上,盯得我後背一片灼熱。
良久他的嗓音緩緩響起。
「你慢慢考慮,我會一直等你的答案。」
「江陽,晚安。」
9
無邊的黑暗中,我聽到自己胸腔內的擂鼓聲。
前所未有的亢奮與慌張相互交織,酥麻的電流感在脊椎骨裡來回亂竄。
我感到一陣濃濃的恐懼。
我和季凡宇都是男生啊。
男生怎麼能喜歡男生呢?
我不敢細想內心的感受,強迫自己保持理智。
一夜無眠,第二天頂著青黑的眼圈,我逃命似的離開宿舍。
季凡宇買好的早飯我沒碰,佔好的座位我也沒去。
班花恰好剛分手,我再次對她展開熱烈的追求。
教室裡季凡宇的位置與我天南海北,上課鈴響前,他隔著中間睡成一片的人海朝我遙遙望過來。
班花用筆戳戳我的胳膊。
「哎,他一直在看你呢。」
「好可憐的樣子哦。」
我閉口不言,根本不敢抬起頭。
熬到下課,我磨磨蹭蹭等到其他同學都走完,才拐出教室。
空蕩的走廊裡季凡宇正倚在牆邊等著我。
我下意識隔著衣袖握住了班花的手腕。
季凡宇垂眸睨了一眼。
「這就是你的答案?」
我抿緊唇,狠下心用力點了點頭。
季凡宇一語未發,沉默片刻,轉身離開,再沒糾纏。
生活忽然顯得十分安靜又寂寥。
做戲做全套,我每天幫班花帶早飯佔座,她勉強答應給我當一陣子擋箭牌。
教室裡我與季凡宇分隔兩端,下課後他去實驗室,我泡圖書館,踩著熄燈時間才回宿舍。
清早季凡宇有晨跑的習慣,在他回來之前,我抓緊時間洗漱離開。
之後的半個多月,我和季凡宇連一句話都沒說過。
同住一個屋檐下,我們卻像太陽和月亮,朝夕不相見。
國慶節放假返校,季凡宇搬到校外租房了。
熟悉的鋪位與書桌俱是空蕩蕩的,我的心裡也空了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