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6
我本想開學就和易朝說清楚的。
但高中的最後一學期,作業、卷子、測試都格外多,課間十分鐘班裡也沒人在嬉笑打鬧了,大家好像都在鉚足了勁地學習。
年級排名一次次在變,校光榮榜上出現了新面孔,表揚的廣播裡聽到了陌生的名字。
名次交替、成績迭代。
有人因為排名上升一位心花怒放,有人因為分數在深夜失聲痛哭。
看著易朝埋頭苦讀的身影,我最終還是決定高考後再和他聊這種事。
高考完家裡是要送我出國留學的,高考成績對我來說並不是必要的。
我這樣和易朝說,讓他以後不用給我講題了。
高三的競爭很激烈,隔壁班突然出現了一個理科超好的男生,和易朝棋逢對手。
兩個人的分都考到了七百多,第一次模擬考易朝以 0.5 分險勝,第二次模擬考那個男生以 1 分惜敗。
學霸們的競爭緊張又激烈,為高三老師們津津樂道。
數學卷子一套又一套,好不容易寫完一套,又來一套。
不同於班裡的怨聲載道,陸亦辭每次總是興致很高。
每次卷子最後一道壓軸題,他必寫,哪怕壓上兩節晚自習,他也要寫得滿滿當當的。
盡管從來沒寫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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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並不妨礙陸亦辭對壓軸題的熱情。
終於他在第三次模擬考的時候把最後一道壓軸題完美地解出來了,代價是前面簡單的題錯了大半。
最後還沒及格。
這事被數學老師在班裡調侃了一頓。
自此陸亦辭對壓軸題的執念有所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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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完那天我還有些恍惚。
漫天的夕陽中,我順著校道往教學樓走,身邊的同學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吐槽著今年卷子出得太偏太難。
有好些人幾乎是邊抹眼淚邊出考場的。
忽然聽見有人叫我,我聞聲看去。
陸亦辭一副慵懶隨意的樣子,正單手插兜,不緊不慢地往我這邊走來。
「考得還行嗎?」
「嗯。」
反正我是把我會的都寫了。
夕陽西下,綺麗的餘暉從樓層過道斜斜傾落,染紅了少年的白 T 恤。
校道上來來往往地有同學在搬書搬行李,旁邊的人忽然開口,懶散的調調:「顏輕月,你畢業了。」
我莫名所以地看他一眼。
他慢條斯理地補充:「畢業了談戀愛,應該不算是早戀了吧?」
「所以呢?」
他走得越來越靠近我的肩膀,低聲說道:「所以,讓我插個隊唄。」
「就這樣?」
他被我的反問整得愣了一愣。
「陸少爺,拿出點誠意來好不好?」我唇角微揚,刻意用懶洋洋的調子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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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誠意,好像被陸亦辭理解成了表面意思。
當畢業酒進行到後半段,大堂的燈突然黑掉,音樂響起,陸亦辭拿著話筒走出來的那一刻,我是無語的。
周圍的同學在興奮地起哄著。
「雖然平時總是對我愛答不理,總是無緣無故地損我,總是想跨越輩分當我爸爸……但是後來想想,這都是我們之間的默契。」臺上的人像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臺下偶爾發出哄笑。
好半天,終於來到正題,他收起了那副不正經的模樣,耳尖通紅地看向我:「所以,顏大小姐,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能在你這擁有除同桌外的另一個身份呢?」
我被人推著上了臺,接過話筒,明知故問道:「什麼身份?」
「男朋友,」他極認真地道,忽而又改口,「老公也行。」
在一陣又一陣的哄笑聲和歡呼聲中,我終於開口:「行吧,勉為其難。」
臺下有一束目光始終緊隨著我的一舉一動,直白又熾熱,讓我感到些許的不適。
當圍過來起哄的同學接二連三地散去時,我才找到那束目光的來源。
個子高挑的少年沉默地站在原地,執拗的目光盯著我。
對視的那一瞬間,我好像看到了他眼裡翻湧著的情緒——
固執、孤獨、落寞、無措……統統雜亂無章地交織在一起。
我移開眼,平靜地走進酒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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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特意過來找我,酒過三巡後,她調笑著開口:「老師打第一眼看到你和陸亦辭,就覺得你們倆般配得不行。」
「一個長得這麼好看,一個長得這麼帥氣,俊男靚女養眼到不行,所以老師高三都沒舍得給你們換座位。」
「關鍵是,你們家世都那麼好,都那麼有錢,到時候結婚可別忘了邀請老師啊。」
我靜靜地盯著前邊不遠處的反光玻璃,裡面映出一個少年的身影,他站在柱子後面,正安靜地一句句地聽著。
她抿了一口酒,又頗為感慨地開口:「果然啊,那些什麼富家女和窮小子的故事都隻會發生在電視劇裡面,看我們輕月,喜歡的還是和自己門當戶對的,多好。」
「並不是。」我出聲否認。
「如果我喜歡,那麼無論他有沒有錢,我都會毫不猶豫。這和家世沒有半點關系。」
我說得緩慢又清晰,希望他可以聽到。
畢業宴逐漸接近尾聲,許多同學怕太晚了家裡擔心,都陸陸續續地離開了。
喝的果酒有點多,我坐在椅子上,半閉著眼,輕按著額頭。
「顏輕月。」很沉很啞的聲線。
睜眼,少年端著一杯酒,眼圈微紅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微怔,拿起手邊的酒杯,站起來。
掛上淡淡的笑,像和剛剛無數同學碰杯一樣,和他舉杯:「畢業快樂。」
少年緊抿著唇看著我,忽而唇角彎出了狼狽的弧度:「畢業快樂。」
仰頭,他將一整杯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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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陸亦辭的關系很快被兩家父母知道。
主要是陸亦辭這人太高調了,朋友圈裡隔三差五就發照片,結果某天忘記屏蔽他媽了。
陸母笑瞇瞇地拉著我的手問的時候,我還是想說兩句謊話糊弄過去的,結果陸亦辭直接沖出來拉著我的手承認了。
兩家父母知道這事後,滿意到不行。
訂婚的事又被提起,隻不過這次不是玩笑了。
易朝離開那天,我去機場送了他。
原劇情裡,他在高考那天被債主找上門來,毆打昏迷後被鄰居送到醫院,因而錯過了高考。
現在,他如願拿到了最高學府的錄取通知書,即將去往一個新的城市。
「可以抱一下嗎?」
一個暑假沒見,少年的聲音低沉了好多。
我略微點頭:「當然。」
話未落音,他就往前一步,手臂環上我的腦袋,微低著頭,輕抱住了我。
行李箱的拉桿被突然松開,應聲落地。
機場裡的廣播在不斷回響,不少行人從我們身邊走過。
同窗離別,我覺得這時候應該說些什麼。
想來想去,還是「一路平安」最合適。
他很輕地「嗯」了一聲,然後松開了我。
我看著他清瘦的身影拖著行李箱融入人群,平靜地轉身離開。
我們短暫相遇,希望你遇見新的人,看見新的風景。
出了機場,外面天空萬裡無雲。
陽光下,身高腿長的少年單手插著兜,閑散地依靠在車身上,唇角懶洋洋地彎著。
「什麼事這麼高興?」
他沒答,微瞇起眼看天空中飛機飛過拖起的那條長長的白線,「確定送走了吧?」
「送走了。」
他半摟住我的肩膀,心情頗好地道:「誒,今兒個的天可真好。」
我看了一眼一碧如洗的天空,又看了一眼旁邊肆意張揚的少年。
唇邊不自覺地翹起。
往後的故事,我們兩個人慢慢走。
[正文完]
番外·易朝篇
我至暗的十七年,出現了一道光。
我見過的有錢人,有傲慢自負的,也有溫柔假面的。
我見過的女生,有溫柔可愛的,也有咋咋呼呼的。
但從來沒有一個人像她那樣,平靜淡然。
我的母親重病的時候選擇了從高樓一躍而下,把她大半生的積蓄留給了我。
但這還是抵不過父親生前賭博欠下的債務。
逐漸地,就算我每月拼了命地打工也還不起了。
我被那群人按在巷子裡打了一頓,他們說再給我一周時間,要我湊齊這個月的錢。
不管我是用偷還是用搶的方式。
我知道她是有錢人。
我希望能通過幫她補課賺取一些費用。
可惜,被拒絕了。
那天我在走廊站了很久,微小的希望被掐滅,那種迷茫和無措一齊湧上心頭。
那天正好是那群人要再來催債的日子,我原本打算在附近的公園找把長椅過夜的,但沒想到那些人會找到學校來。
那天是她和那個男生值日,因而撞上了那一幕。
她出手幫了我,還和那群人說要幫我還債。
一百二十萬,這是個每個深夜縈繞在我腦海裡,壓得我喘不過來的數字。
我知道這不太現實,非親非故,她沒有理由要幫我。
但她說:「是真的。」
那個晚上回到家,我扔下書包,整個人卸重似的躺倒在床上。
老舊的木床硬邦邦的,夏天的風從破舊的玻璃窗吹進來。
我看著泛黃的天花板,忽然生出了些不真實的感覺。
那個雨天她真的帶著錢來找我了。
幾乎要將我壓死的重擔突然被卸下來。
令人窒息的黑暗突然出現了光。
她平靜地看著我。
眼眶裡有熱意,我死死咬著唇,顫抖著聲,彎了腰,和她說了謝謝。
這是我當時唯一能想到的兩個字。
她淡然又平靜的眼神,像一潭湖水,仿佛能將我所有瀕臨崩潰的情緒包容。
此後很久,我都陷在那個雨天裡出不來。
我想試著去靠近她。
主動幫她批改作業,給她講題。
可是,好像沒有用。
猶豫了許久,那天是我第一次叫住她。
「一起走吧。」
「哦。」
她情緒很淡,沒什麼過多反應。
我們一起見證了今年初冬的第一場雪。
知道她喜歡雪人後,我在除夕之夜早早地堆了一個雪人,想等零點鐘聲響起,她一推窗就能看見。
可是她出門了。
我一邊搓手哈氣,一邊把雪人的臉壓實。
我希望這個送給她的雪人還是漂亮的。
直到凌晨兩點,她房間的燈才重新亮起。
她回消息問我:「怎麼了?」
「到窗邊來。」
那扇窗子終於被打開。
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心裡有些隱秘的滿足。
她看到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