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9
那天之後,衛無恙就變了。
他發憤圖強的架勢震驚了府裡每一個人。
府裡的下人甚至開了賭局,賭衛無恙能堅持幾天。
日子一天天過去,祖母和父親也意識到衛無恙這次的決心。
父親特意請了位退隱的同窗教導衛無恙。
就算考不上狀元,多學些知識也是蠻好的。
這段時間,衛無恙溫和有禮,一言一行都像極了書中的君子。
他曾經的狐朋狗友聽了,當衛無恙是在演戲,翻到府裡,邀請他去新開的醉香樓吃席。
衛無恙拒絕了。
他們有些氣惱,幹脆數落起衛無恙:
「衛無恙你在裝什麼,西洲城誰不知道你是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別以為贏了拂袖樓的魁首就了不得,誰知道是不是你花錢買的?」
「哥幾個給你面子邀請你一起玩,你還真拿喬了?」
「再給你一次機會,不去可就……」
衛無恙下定決心考狀元後,腦子也好使了。
在他們進門的時候,就讓來福把我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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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屏風後,聽著這群酒囊飯袋的詆毀,氣不打一處來。
一根燒火棍舞得虎虎生威,把這群雜種打得娘都不認識。
他們疼得齜牙咧嘴,發誓要給我個好瞧。
我笑了。
當晚帶著算盤和借據就找到這些公子哥的家裡,叫他們還錢。
人就得多讀書,不然蠢蠢的,被人玩死都不知道。
比如衛無恙,從前沒朋友,被這幫公子哥哄著騙著,當冤大頭,到頭來還要被嫌棄。
好在,他也讀過書,知道借錢要寫收據。
我力氣大,打衛無恙疼,打畜生更疼。
他們被我揍成豬頭,不敢再猖狂,一個個乖得像孫子。
回府時,衛無恙就站在門口,捧著我的手問:
「綿綿,疼嗎?」
我搖頭:
「不疼,那血是別人的。」
躲著偷聽墻角的丫鬟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看向翠菊的眼神愈發敬佩。
翠菊:呵呵。
你就看吧,一看一個不吱聲。
30
沒了狐朋狗友的打擾,衛無恙溫書愈發用功了。
西廂房偶爾會傳來瑯瑯書聲。
大多時候,是沙沙的筆聲。
丫鬟們開始猜測,衛無恙是不是在裝讀書。
就像城南的張公子,天天都在讀書,可到頭來,連個秀才都沒混上。?
衛無恙沒有裝。
他是認真的。
讀書不需要聲音大,隻要用心就夠了。
衛無恙讀書的間隙,我打理胭脂鋪生意。
許漢卿種的玫瑰很好,用它制成的胭脂有淡淡的花香,城內的娘子們趨之若鶩。
胭脂生意越做越大。
第三家胭脂鋪開設的時候,趙小姐給我下了拜帖。
正好,她不來找我,我也想找她的。
和許漢卿研究胭脂的時候,我發現了一種花,用它染出來的布顏色很喜人。
擺在胭脂鋪,很快就搶售一空。
趙家是染布的龍頭,趙小姐更有遠見卓識,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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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姐溫聲細語,談吐不凡。
聽她說話,是一種享受。
「少夫人為何這樣看我?」
趙琦玉沒看過這樣純粹的眼神。
被看久了,還以為是她哪裡出了毛病。
「您很好看。」
姑娘們聊天很簡單。
隻需要真心實意地誇獎兩句,就能聊個一天。
我和她談好了「縉雲布」的生意。
趙小姐很大度。
衛家提供給趙家「縉雲布」的秘方,趙家給衛家五百兩銀子以及「縉雲布」售賣的一成紅利。
談完生意,我本想留趙小姐在府內吃頓飯。
可布莊有事,趙小姐實在抽不出身。
因為生意上的事,我和趙小姐的關系愈發親近。
我叫她琦玉姐,她叫我綿綿。
除夕一過,琦玉姐就南下去擴展生意了。
衛無恙很出息,鄉試會考拔得頭籌。
偏偏進京趕考的時候,生了場大病。
進京回來,他病懨懨的,沒了精氣神。
我同他去廟裡求簽,以求心安。
衛無恙難得活潑起來,拉著解簽的大師傅問姻緣。
問出來了,師傅說他「騎馬遊街,再逢良人」。
「這是什麼意思?」
「公子命很好,所求所願都會應驗。隻是姻緣稍有折磨,和離再娶後方盼來天作姻緣。」
這麼一鬧,衛無恙的病氣消了。
隻是他火氣上來,要不是我拉著,險些把寺廟燒了。
我讀的書不多,可我也聽懂了師傅的話。
衛無恙的良人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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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後,衛無恙拿著一首詩,在我面前炫耀: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裡。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世人見我恆殊調,聞餘大言皆冷笑。 宣父猶能畏後生,丈夫未可輕年少。
「林綿綿,知不知道這是誰送給我的?」
知道,當然知道。
詩是我求琦玉姐寫的。
書上說郎才女貌,天作姻緣。
說的應該就是衛無恙和琦玉姐。
隻是看著衛無恙精致的眉眼,我心下難免有一絲不舍。
但一想到我現在的身家,那點難過又散了。
沒有衛無恙,招個聽話的贅婿,也是極好的。
衛無恙嘟嘟囔囔,在我耳邊說些什麼。
我沒聽清。
那天後,他就滿血復活了。
師傅說得很對,衛無恙的命很好。
鄉試本來是三年一辦,衛無恙生病錯過,就要再等三年。
今年九月,九皇子發現科考舞弊一事。
聖上大怒,懲處了一幹人等。
來年二月科考又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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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榜那日,京城傳來消息,說衛無恙中了會元。
三月殿試,他又得了聖上青睞。
喜報傳到家裡,祖母笑得合不攏嘴。
衛府上下都很高興。
我也高興。
隻是我要走了。
我還記得那日廟裡求簽師傅說的話。
他說衛無恙命好,騎馬遊街,再逢良人。
現在到了他遇良人的時候了。
衛無恙教我寫字後,我日日用功,如今也能寫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了。
寫完和離書,我去與祖母辭行。
她聽完我所言,老淚縱橫,摸著我的腦袋:
「綿綿很好,是無恙配不上你。你且放心去,隻要祖母在一天,衛府終有你一席之地。」
臨行前,祖母又塞給我一袋金葉子。
衛無恙騎馬遊街,談笑春風時,我在城東開了第六家胭脂鋪。
每日送往迎來,數錢數到手軟。
閑暇之餘,我又研究出來幾種新的花樣。
因為數量有限,價格昂貴,反而成了店裡招牌。
和離後,我想著要不要招個贅婿,聽話一點的,幫我分擔下店裡生意。
隻是我怎麼都沒想到,贅婿的告示還沒張貼出去,衛無恙就找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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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頭戴雙持烏紗帽,身披大紅錦繡袍。
眉目如畫,舉動間更顯風流恣意。
「願公子相離之後,清風朗月,更勝從前。文儒思雅之道,另娶錦繡佳人。兩生歡喜,白首而終。」
原本是和離書,從他口中,好像是一首譜好的曲。
聽得我有些醉了。
我晃了晃腦袋,告誡自己男色惑人,要清醒。
「衛狀元,今日到訪,有何貴幹?」
「衛狀元?林綿綿,我同你成親三年半,手也牽了,嘴也親了,該看的不該看的你都看了,我的清白都毀在你手裡了,你現在一句衛狀元就想和我撇清關系?這世上哪有那麼美的事兒?」
衛無恙的心都快要碎了。
天曉得這幾年的科考準備,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他就等著高中狀元翻身做主,讓林綿綿那蠢蛋吃癟,讓她好好知道她的郎君有多優秀,外面有多少姑娘等著嫁他!
光是回來的路上,他就撿了一麻袋姑娘們扔的手帕。
他準備看到林綿綿那刻,就把手帕甩到她面前。
然後抖擻身子,看她在自己面前軟得像團水,嬌滴滴地摟著他胳膊撒嬌,和他說:
「相公,你真棒!」
最後,再親親他。
從頭親到腳那種。
這一幕,光是想想,就激動得衛無恙三天沒睡著覺。
他腦子裡滿是林綿綿那張白嫩的臉,春杏一樣的眼。
可等他回家,都快把衛府掀翻了,還是沒找到林綿綿的身影。
人不在,倒是給他留了一封信。
衛無恙得意地和來福炫耀:
「少夫人嘴上不說,心裡還是在意你家少爺的。」
衛無恙嘴角的笑在拆開那封信的一刻,徹底癲狂。
和離信!
天殺的居然是和離信!
他都考上狀元了,林綿綿居然給他寫和離信。
是他不認字了,還是林綿綿癲了。
衛無恙跑去找祖母。
祖母笑瞇瞇告訴他:
「挺好的,綿綿要招贅婿了,這回能選個聽話的。」
衛無恙快氣炸了。
招贅婿,還聽話?
他不信,這世上哪個男人有他聽話,挨打也不還手,還乖乖送上屁股。
他緊趕慢趕,終於找到了林綿綿的胭脂鋪。
許漢卿就站在外面,看見他還打招呼,說什麼「少爺好」。
好個頭!
他媳婦都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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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想到,衛無恙當上狀元後,會這麼不知羞。
他箍住我的手,咬牙切齒:
「林綿綿,你和那小花匠看對眼了是不是?
「你要招他做贅婿是不是?
「天殺的,你不說話,讓我猜對了是不是?」
我半晌才回過神,意識到衛無恙口中的花匠是誰。
不過……
「漢卿哥不是花匠,他現在是胭脂鋪的二掌櫃。」
「好呀,我幾個月不見,你都有好哥哥了!怎麼不見你叫我無恙哥哥?」
衛無恙說著說著就急了。
鋪天蓋地的吻就那樣落下來。
嘴唇都被咬破了。
我踩著他的腳,他疼得要命, 也不松口。
明明是衛無恙先動的手,可到最後,哭的也是他。
「林綿綿,你不能偷走我的心,又摔成兩半。」
我也被他氣哭了。
「你憑什麼這麼對我, 那琦玉姐呢!」
「林綿綿,你這個蠢貨,我都這樣了, 你還想著其他女人?怎麼, 一個贅婿滿足不了你,非得找個好姐姐是吧!」
那天記憶有些模糊。
我隻記得衛無恙哭得很慘,我哭得也很慘。
我倆抱頭痛哭, 像兩隻無家可歸的小狗。
哭完就笑了。
原來衛無恙喜歡我。
好巧,我也喜歡他。
我感覺有些對不住琦玉姐。
琦玉姐知道這事,笑得前仰後合。
「傻綿綿,女人不能抱著一個男人過日子, 有工夫到姐姐這裡,十個八個的美男都讓你摸。」
衛無恙氣得破口大罵:
「離綿綿遠些,不要破壞我們夫妻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