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沒理他,繞開他,繼續向前走。
宋勉再次追上來,雙手死死抓著我肩膀,難以置信的盯著我的臉,「所以你都知道了?」
「你明知道他結婚了,還要跟他在一起?」
我推開宋勉,「我跟誰在一起,都跟你無關。」
宋勉失笑一聲:「喬珊,你不是挺驕傲的嗎?就這麼上杆子給他當小三!你還要不要臉?!」
我對他的話置若罔聞,掏出電話,撥了 110,手指停留在撥通鍵上。
「宋勉,你要是再繼續糾纏我,我就報警告你性騷擾。」
宋勉不知道是不是氣的,眼尾發紅。
最後他雙手做投降狀,咬著牙說:「算你狠,喬珊。」
「也算我賤,醫院不住,非要他媽跑出來管你!」
宋勉氣急敗壞的踹翻了路邊的垃圾桶,罵罵咧咧的走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走遠,舉著電話的手無力垂下。
仰起頭,試圖不讓淚水滑落。
可那股酸澀的感覺卻愈發強烈地湧上心頭。
31
一周後,我跟於淮一起回到山城。
Advertisement
自從奶奶去世後,我就再沒回過這裡。
我把特產分給村民。
小孩子都高興的不像話,一直圍著我和於淮轉。
而於淮的養父母早就不住在這了。
於淮的親生父母,為了感謝他們在二十多年前把被扔在火車站的於淮抱回家,並且養育多年,特意出錢在省會給他們買了大房子,還給了他們一大筆錢,保證他們能安度晚年。
我帶著於淮來到奶奶的墳前,放了一束菊花在那。
「奶奶,我帶於淮來看您了。」
小時候於淮的養父母家也很窮。
奶奶逢年過節燉肉的時候,都會讓我叫於淮一起來吃,然後把她自己的那份省下來給他。
奶奶總說小孩子長身體,需要營養。
於淮很愧疚,奶奶去世時他沒能回來。
西裝革履的他,繃直了身體跪在奶奶墳前,重重的給奶奶磕了三個頭,幾次紅了眼眶。
32
從山上下來時,我和於淮路過了村裡的學校。
小時候我們每天都要走好幾裡路,到這上學。
學校的操場比我們那會兒好多了,也鋪上了水泥,終於不是一刮風就漫天黃土了。
此時此刻,一個男孩和女孩,他們正互相追趕著,在操場上放風箏。
我抬起雙手遮在額前,仰頭看向天上的風箏。
風箏飛的又高又遠。
耳邊傳來男孩女孩的歡笑聲。
我不禁感慨:「真懷念小時候,快樂總是那麼簡單。」
於淮摟過我的肩膀,指著廁所的方向說:「還記得那個茅廁嗎?」
我仔細回憶著……
大概是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我在女廁所被班上幾個女孩嘲笑,她們說我是沒爹沒娘的野種。
我不服,跟她們打了起來。
她們仗著人多欺負我。
帶頭的那個女孩拽著我的麻花辮,疼的我吱哇亂叫。
是於淮一腳踹開了女廁所的門。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於淮發火。
個子不算高的他,把小小的我護在身後。
他狠狠朝那個女生肚子踹了一腳,咬著牙說:「以後誰再敢欺負喬珊,我就見她一次打她一次!」
思緒回籠。
我笑著把頭靠在於淮肩上:「從那之後,她們見到我都躲遠遠的,學校裡再沒人敢惹我。」
於淮用手指點我鼻子,「我說過會護著你,就一定會。」
33
於淮向來說到做到。
在我三歲那年,我媽就病死了。
我爸進城務工,娶了新媳婦。
那時候我每天都坐在奶奶家破舊的門檻上,盯著遠處的土路,期待著爸爸會突然出現,接我回家。
後來有一天,我爸終於回來了。
他告訴奶奶後媽懷孕了,家裡負擔重,就不接我回去了。
匆匆留下三百塊錢,他就走了。
從頭到尾,甚至都沒抱我一下。
自那天後,爸爸常年不回來。
我被扔在村裡,跟著撿破爛的奶奶一起生活。
奶奶可憐我,加倍的疼我。
可我每次看到別的孩子都有爸媽一起牽著手時,心裡還是會難過,ţũ₃還是會偷偷的哭。
每當這個時候,於淮總會突然跳出來,像Ṱű̂²泥猴子一樣的他,全身髒兮兮的。
要麼往我手裡塞山上摘得野果子。
要麼給我遞一條他在河裡撈的魚。
他揉著我的頭頂,拍著小小的胸脯說:「小喬珊你別害怕,隻要有我一口吃的就肯定餓不到你。」
「他們不管你,以後我罩著你。」
我的整個童年,都是於淮治愈的。
34
傍晚,夕陽落下,金燦燦的餘暉照在小河邊。
我坐在河邊的石頭上,雙手託腮,看著一米九的於淮在河裡撈魚。
他上身穿著黑色襯衫,下身穿著黑色西褲。
昂貴的西裝面料被高高挽起,堆在膝蓋上,手裡拿著從村民家裡借來的漁網,模樣十分滑稽。
他比比劃劃了半天,才隻撈到一條巴掌大的小魚。
我合理懷疑,那小魚是瞎了眼,才撞進了他的漁網裡。
夜幕降臨,我們在河邊生了柴火,把於淮好不容易撈的小魚烤上。
我看著他湿漉漉的樣子,忍不住的想笑。
於淮覺得丟了面子,假裝生氣不理我。
但是該說不說,這現撈的魚味道確實很鮮美。
飯後,我們牽著手往回走。
我趁機跳到於淮的後背上,衝他撒嬌:「走了一天,累的腳都疼了,你背我回去。」
於淮背著我故意跑了起來。
山路不平。
我幾次被他顛的差點掉下去,嚇得抱緊他脖子。
空蕩的山谷裡,我們笑著鬧著,仿佛這一刻,全世界都隻屬於我們兩個人。
這一幕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我們偷偷跑去山上捉螢火蟲,卻迷了路。
於淮就背著我,深一腳淺一腳的在山裡走了一整晚,直到天亮我們才被村民找到。
奶奶那次氣的用掃帚追著我和於淮打。
「你們兩個膽子可真大!就不怕被山裡的豺狼野獸給吃了!看我今天不打你們!」
我們倆在小院子裡邊跑邊笑。
欺負奶奶追不上我們。
ţŭⁿ35
凌晨三點,遠處的高樓大廈沉默地矗立著,隻有寥寥幾扇窗戶還透著微弱的光亮。
以前從山城回來,總感覺路很漫長。
今晚卻覺得格外的短。
幾十公裡,車速那樣快,快得我來不及看清路邊的街景。一不留神,就已經到了家樓下。
單元門口的聲控燈是壞的。
走廊漆黑一片。
這段時間幸好有於淮陪著我一起走,我才沒那麼怕黑了。
「就到這吧,於淮。」
轉頭望向於淮的一瞬,我眼淚幾乎要湧出,「其實你早就知道,那晚你媽媽來過吧。」
「所以那晚你才在車裡坐了那麼久,抽了那麼多的煙,是因為不知道怎麼面對我嗎。」
那晚我就站在客廳的窗簾前,低頭看著於淮的車停在樓下。
他在車裡坐了多久。
我就站在那看了多久。
但我們又都很默契的,誰也沒提。
於淮偏頭望向車窗外,不肯看我:「你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
盡管他的身體被西裝緊緊裹束,線條緊繃得似要將衣衫撐裂,卻仍無法抑制地微微戰慄。
我有些難過地抿一抿唇,卻還是努力擠出一絲微笑。
「於淮,你很好,真的很好。」
「可我們的一生很長,還有許多事要去做,不該被困在情愛裡。」
於淮突然情緒激動,拳頭用力砸在方向盤上。
「可我想娶你!就隻是想娶你!我想和自己喜歡的人相守一生,有錯嗎?!」
「為什麼他們一個個都說我做錯了!我究竟錯在哪了?」
一向驕傲自負的於淮,此時此刻好像被打斷了筋骨,整個人都要碎了。
「喬珊,你告訴我,我為什麼要對那些不相幹的人負責?!為什麼偏偏是我!」
他看著我,眼中劃下了一行淚。
「我有時候甚至Ṭů⁸在想,既然已經把我弄丟了,那就丟一輩子好了!為什麼要把我找回來,然後就指著我的鼻子告訴我,我的肩膀上都是責任,我要扛起整個於家,我要顧及整個家族的榮辱?為什麼?!」
「從頭到尾,就沒有人問一問我,我願不願意!這破繼承人,我願不願意做!」
我眼睛裡蓄滿了淚水,連輕輕的眨動都不敢。
我猶豫著,顫抖著伸出雙手,輕輕抱住於淮,生怕稍一用力,他就真的會碎了。
從小到大,於淮學習就比別人刻苦。
喂豬的時候,他背古詩詞。
割草的時候,他背九九乘法表。
沒有書本,沒有鉛筆,他就用樹枝在地上反復算數,復習白天在課堂上學的知識。
就算是冬天,手都長了凍瘡,他也要堅持學習。
我那時經常問他:「於淮,你為什麼這麼努力啊?」
於淮小小的眼睛裡亮晶晶的,他望著遠處的高山說:「因為我長大之後想做一個有用的人。」
「我想讓這裡吃不上飯的村民,都能吃口熱乎的。我想讓沒有房子住的人,都有個地方遮風擋雨。我想讓沒有學上的孩子,都能走進學堂。」
「我希望我們的國家越來越好,我們的日子越來越好。」
於淮心裡有大愛。
我不能束縛他。
於淮停住話,我也安靜著。
車裡空氣壓抑的讓人窒息。
半響,於淮的心緒才稍稍平靜下來。
他用哀求的語氣說:「喬珊,別放棄好不好?再給我一點時間,我能處理好。」
我伏在他肩膀上,搖搖頭,「不好。」
「於淮,如果還有別的辦法,兩年前你就不會娶沈家女兒。」
「如果你能放下責任,不管於家興榮,不管集團那幾千的員工,也不會拖到現在才回來找我。」
「其實,你早就在心裡做了抉擇。」
於淮抱著我的手臂由緊至松。
我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流下。
「於淮,我真的特別想嫁給你。從我很小的時候,這個念頭就已經在我心裡生根發芽。」
「可我不能用這份愛框住你。」
「我不想你為了我放棄一切,更不想你多年後留有遺憾,後悔今天做出這樣的決定。」
「於淮,愛是成全,不是佔有。」
36
和於淮分手後,我向公司提交了辭呈。
我打算去做支教老師。
這個決心是在我和於淮從山城回來的路上下的。
尤其是看著村裡小學那些稚嫩的臉孔,孩子們臉上都張揚著天真的笑容。
我想為他們盡一點力。
宋勉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我分手的消息。
等在我家樓下。
短短數日,他瘦了一大圈,胡子拉碴的,滿臉憔悴。
看見我回來,他主動上前說話:「就算分手了,也算朋友吧,不請我上去坐坐?」
宋勉不再像從前那樣吊兒郎當,身上反而多出了幾分沉靜。
我把手揣進外套兜裡,「就在這說吧。」
宋勉給我看了他的右手,手腕處有一條鮮明的疤痕。
「醫生說我這隻右手廢了,以後再拿不起畫筆了。」
雖然宋勉這個人很渣。
但他確實熱愛畫畫。
拿不起畫筆對他來說,是要了他半條命。
「如果你是想從我這聽到什麼安慰你的話,抱歉,沒有。」
宋勉自嘲的笑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