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4
「陳崎。」
刀尖頂在脖前,我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前世你為了我跳樓自殺,我也不會感動於你所謂的癡情,我隻會覺著你傻逼。」
「如果你愛我,明明可以與我攜手過一輩子,卻偏要尋刺激,最後用生命來證明所謂的真愛。」
「若你不愛我,最後卻為此搭上了性命。」
「怎麼看都隻有愚蠢。」
他持刀的手開始顫抖。
雖然知道這樣容易激怒他,很危險,可話匣一開,便再也止不住。
「我不可能同你離開,別白費心思了。」
「若我殺了你呢?」
他壓低了聲問我,細細聽去,還帶了幾分顫。
沉寂兩秒,他又重復一遍,「如果,你不肯和我離開,我現在就殺了你呢?」
他身子偏了些,從我的角度,能同他對視。
「也不走。」
我閉上眼,「我本就活不長了,今天即便是殺了我,我也不會和你走。」
Advertisement
「陳崎。」
「不止是現在,那件事發生後,即便重來無數次,我都不會和你走。」
「放棄吧。」
他顫抖著,沉默著。
抵在我脖上的匕首,不覺間向前了幾分,刀鋒輕輕劃過肌膚,滲出星點血跡。
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與酒味相混合。
陳崎沉默良久,低嘆一聲。
「我真的會殺了你的。」
我不做聲。
他將匕首攥的很緊,手背上青筋暴起。
氣氛正僵持,門外忽然傳來一道通傳聲——
「皇上駕到!」
下一刻,房門被踹開。
不知為何,祁胤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時,我忽然就安心了許多。
雖然,脖上仍抵著刀尖。
可那雙眼靜靜看向我時,就莫名地給了我許多安全感。
25
在陳崎以我性命為威脅下,祁胤最終停在了距離我們幾米遠處。
他冷著一張臉,目光掃過我的臉,將我上下打量一番,沒再多做停留。
陳崎緊緊握著匕首,雙眼緊盯著祁胤,卻在我耳邊低聲說道:
「嬌嬌。」
「你面前這位暴君,是沒有感情的存在。」
「他更不可能會愛上你。」
他問我信不信,我沒有說話。
我不信。
暴君又如何?暴君也是人。
是人就有感情,就有弱點。
陳崎看了我一眼,我沒說話,他卻看出了我心中所想。
冷笑一聲,他將匕首再度攥緊幾分,揚聲道:
「看來,皇上很在意高貴妃呢。」
祁胤冷眼看他,那目光像極了在看一個死人。
「高貴妃今日若有什麼事,朕要你全族陪葬!」
陳崎大笑起來,「全族?皇上不必費心了,奴才全家就獨一人,來去無牽無掛地,為了高貴妃,早將生死拋在了腦後。」
他的另一隻手,輕輕落在了我腰側。
熱度傳來,讓我格外不適,甚至有些泛惡心。
笑夠了,陳崎看向祁胤,正色道,「想救她也行,皇上總要先讓我看看你的誠意。」
祁胤仍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什麼誠意?」
「嗯……先自斷一臂好了。」
聞言,祁胤連聲仍不見什麼情緒波動。
他竟沒有半點猶豫,自腰間摘下佩劍,沒做停留,徑直朝著左臂刺去——
「不要!」
我驚呼一聲。
電光石火間,我甚至都忘記了抵在脖上的匕首,一把推向陳崎,飛身向前。
那一瞬間,陳崎松開了手。
匕首沒有傷到我,掉落在地,發出一聲脆響。
我飛快地跑到祁胤身旁,看著他流血的左臂,鼻子一酸,「你怎麼……」
話未說完,門外忽然湧入許多黑衣人,朝著我身後的方向拉起箭弦。
下一刻。
數十箭齊發,風聲簌簌。
身後,箭矢入體的聲音傳來,隨之響起的,是陳崎壓抑著的悶哼聲。
我身子僵住,幾秒後,才緩緩回身。
回身的那一刻,陳崎緩緩向後倒去。
而他胸前,竟被射了密密麻麻數十箭。
他身後是床榻,栽倒在地,背靠著床榻半坐著,他靜靜看著我,一張口,便吐出了一大口血。
「陳崎……」
我怔忪著,不知該說些什麼。
最後那一刻,是他主動松手,沒讓匕首傷我半分。
隔了約莫兩米的距離,他同我對視,忽然笑了。
那一笑,有心酸,有釋然,也……有解脫。
其實,他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們不可能了。
從我發現他那些不堪往事的時候開始,就再也不可能了。
今日之舉,也許是他酒後沖動,也許,是他孤注一擲的賭博。
穿去一個不知名的朝代,入宮為奴,還是一介太監身。
也許是真的被折磨到精神崩潰吧。
四目相對時,陳崎艱難開口,「我……怎麼……舍得殺你。」
又是一口鮮血嘔出。
深紅色模糊了他的臉。
他的眉蹙了又松,話也說的斷斷續續,「也好……就……當作兩不相欠吧……」
這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
我怔怔地看著他倒下,那雙眼卻緊緊盯著我,至死不肯闔上。
我說不出心中究竟什麼感覺。
前世,剛和陳崎戀愛時,我便知他這人性子有些偏執。
他幼時父母雙亡,是爺爺拉扯他長大。
十幾歲時,唯一的爺爺也出了意外去世。
他自小沒能在愛裡長大,對待感情偏執又沖動,我曾以為自己能夠一點點彌補他曾在感情中的缺憾,可後來發現——
有些性格上的缺憾,沒辦法彌補。
他缺乏安全感,卻又想要追求刺激,他貪圖溫暖,卻又留戀新鮮感。
他說他很愛我。
卻又沒辦法保持忠誠。
他背叛了我,卻又因為悔恨選擇了所謂的生死相隨。
沒人懂他究竟是如何想的。
我看著他的屍體,心底竟漸漸麻木,有些心酸,有些悲愴。
自我穿越以來,這已經是第三個死在我面前的人了。
許是受了驚嚇,我奔想和祁胤說,讓人把他帶下去埋了吧,可一張口,卻是驀地嘔了一口血。
鮮血濺到他衣服上,染紅了龍袍。
我伸手想去擦,卻隻覺著眼前一黑,驀地倒在了他懷中。
「高芫!」
驚慌之下,他第一次叫出了高貴妃的閨名。
可我卻失去了知覺。
26
祁胤得知了我的病情。
我醒來時,他守在床榻邊,雙眼紅的厲害,下頜處一圈胡茬,看起來像是一夜未眠。
「生病了,為何不給朕說?」
這是他問我的第一句話。
我笑笑,「沒什麼可說的。」
若他在意我,說了也是多一個人傷心。
若他不在意,說了也沒用。
周太醫雖然人品不行,但醫術還是沒的說,他曾告訴我,這病,藥石無醫。
祁胤沉默良久,最後握住了我的手。
不知是不是我手太涼,被他攥在掌心,隻覺一陣溫熱。
他垂眸看我,輕聲允諾,「朕會治好你。」
「一定會。」
身子倦的厲害,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
接下來的日子,每日來為我問診的太醫來了一位又一位。
我甚至記不清自己喝了多少藥,隻記得那些苦澀,在口中綿延許久都未曾消散。
許是藥喝多了,身體竟也真的好了幾分。
而這時,祁胤忽然昭告天下——
要立我為後。
我蹙眉看他,「立一個將死之人為後,你確定這不是一時沖動?」
他驀地擰眉,手中的狼毫筆瞬間折為兩段。
自我生病後,他最討厭聽見一個「死」字。
尤其是這字從我口中說出。
他攥著我的手,眉眼冷沉,「朕的旨意,從沒有沖動之說。」
我知道自己拗不過他,也沒有力氣去拗。
不知是不是顧忌我的身體狀態,立後大典就定在了幾日之後。
立後不是什麼小事,近幾日,宮中上下忙做一團,所有人都在緊鑼密鼓的安排著,隻有我這個主人公,仍每天躺在床榻上修養精神。
偶爾狀態好,才會讓小娥扶我去院中走一走。
祁胤這幾日似乎也很忙,隻會偶爾抽時間來看看我,坐一坐,聊上兩句,詢問一番病情,便又要走了。
27
很快,立後大典的日子到了。
高貴妃的父兄也受命從邊疆趕回,參加大典。
而我全程充當工具人,讓我坐我便坐,讓我走我便走。
一番折騰下來,身子已然吃不消。
祁胤知我身體狀態,便讓小娥早早扶我回了宮。
而我也正式搬去了坤寧宮。
其實,除了寬敞些,氣派些,裝修奢華些,便與我那舊時寢宮,看起來也沒什麼太大不同。
那晚,祁胤回去時,身上帶著淡淡酒氣。
他衣不解帶,坐在床榻邊看我。
「高蕪。」
「高蕪。」
他輕聲地,一遍又一遍地叫我的名字。
可我聽著著實別扭,總覺著他像是在叫另一個人。
後來,實在忍不住,我告訴他,「我不喜歡這個名字,你日後叫我,就叫周念嬌吧。」
「叫嬌嬌也行。」
自小,家裡人都是這麼叫我的。
祁胤輕聲念叨兩聲,我那麼普通的名字自那薄唇中念出,竟也顯得特別了些。
他垂眸看我。
「周念嬌。」
「嬌嬌。」
不知為何,我臉紅了些。
繼而,紅的是眼。
瞧,面前的帝王看起來是那麼深情,他喝了酒,靜靜地看著我。
那雙眼深不見底,細看,卻都是我的倒影。
我忽然覺著,自己好像喜歡上了他,可是,卻又沒辦法喜歡。
畢竟。
我就快要死了。
和一個將死之人談感情,無異於是耍流氓。
這樣想想,眼眶便忍不住發酸。
那天晚上,我們誰都沒有褪去衣服,和衣而臥,他將我圈在懷中,吻細細密密的落下,前所未有的溫柔。
那一晚。
我幾度支撐不住睡去,半夢半醒間,卻都能聽見他刻意壓低的聲音:
「嬌嬌。」
很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