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早上醒來後,大家見我從他房間出來,也沒什麼詫異的表情,隻是招呼著去吃早飯。
吃完早飯又是滑雪,坐纜車,打雪仗。
他和他的朋友都玩得好瘋。
我有些膽小,總跟不上他的節奏。
不過他還算溫柔,總是顧及著我,很多項目他朋友叫他,他都牽著我的手,搖搖頭。
「你去吧,我就在這裡看你們玩。」
我有些不好意思,覺得連累了他。
「管他們幹嗎,我就喜歡跟你在一塊待著。」他伸手揉了揉我的腦袋。
「好。」我害羞地低著頭,任由他把我的手握在掌心。
談戀愛就是這樣的感覺嗎?
沒有很激烈,也沒有很讓人頭暈目眩,隻是和他待在一起,就感覺得到絲絲縷縷的甜從心底蔓延開來。
他和他的朋友們都愛熱鬧,他卻為了我甘願在這裡安靜地待著,所以他是真的愛我吧?
我沒有想過,有人會為了我舍棄一些東西,還不討要回報。
晚上我依舊和他住一起。
洗漱後,他在床上玩手機,見我過去,摟著我親了親,也沒有下一步動作。
我們就這樣膩膩歪歪過了兩日。
Advertisement
時間過得有些快,他將我送到寢室樓下,叼著煙,問我下一次假期是什麼時候。
我說隻有等我考試完了,考試周特別忙。
他吐了一口煙,皺了皺眉頭,最後俯下身來,在我耳邊低聲說了句:「你要讓我等死是不是?」
「啊?」我被他這句話逗得臉紅心跳,急忙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我平時沒怎麼聽課,可能會掛科。」
他顯然不想聽我解釋,隻是一個勁地笑。
最後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腰,「你乖一點,記得每天想哥哥。」
說完轉過身,朝我揮揮手,「走了。」
「再見。」我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出神。
我有男朋友了嗎?我摸了摸被他捏過的地方,一切感覺有些不真實。
然而我開心不到兩秒,江肆月就出現在了我面前。
聽到一陣喇叭聲,我回過神,才發現一輛黑色賓利停在宿舍轉角不起眼的位置。
我的心咯噔一下,竟然有種偷吃之後被抓到的做賊心虛。
剛剛我和陳燁在宿舍樓下膩歪了半天,江肆月就坐在車裡看了半天?
心裡的甜頓時消失了大半。
我有些惱,又轉念一想,我並沒有做錯什麼,他不是想讓我跟別人談戀愛嗎?我跟陳燁談,也沒礙著他。
就算他不希望我跟陳燁在一起,那又怎樣,這是我自己的事。
這樣想著,我還是走到了他的車窗前。
19
「聖誕節過得開心嗎?」他搖下車窗看了我一眼,又收回目光,沒什麼情緒。
我以為他會追問我和陳燁去了哪裡,但他並沒有。
「開心。」我回他。
我等著他的下文,他卻低著頭,沉默了好一陣,最後說了句:「開心就好。」
說完,伸手從車裡拿出一個袋子,從車窗遞給我。
「什麼?」我看著袋子,並沒有伸過手去接。
其實要說內心沒有一絲好奇是不可能的,畢竟我和他已經很久沒見面了。
「上次去法國給你帶的禮物。」他望著我,臉上滿是長時間工作後的疲憊不堪。
「謝謝。」我猶豫了一會,還是接過了他的袋子。
「江肆月。」我鼓起勇氣,叫他一聲。
「嗯。」他抬頭,眼裡閃過一絲光。
「我談戀愛了。」我大聲向他宣布,就像是大聲宣布,我不喜歡你了,我們終於可以和解了。
我期待著他開心的笑容,然後表揚我,「楠楠,你做得對」「楠楠,你終於懂事了」「楠楠,你談戀愛我就放心了」……
可是,他沉默了半天,就說了一個字,「好。」
「你呢,什麼時候結婚,過年嗎?」我故作輕松,想緩和一下沉靜的氣氛。
他勉強扯了一個笑容,「再看吧。」
「回家嗎?」他突然問,見我不回答,又道,「明天是老師的忌日。」
他的話像是一道驚雷,激起了我心底的千層浪。
這兩天玩得太瘋,我雖然記著這事,卻也沒有時間太過悲傷。
我終於明白他今天的悲傷從何而來。
「好。」我轉到另一邊,開了車門坐上去。
這些年,父母忌日這天,我都會和他共同去祭拜。他不管在哪裡,不管再忙,都會提前回來,參加祭拜。
而且一到了這幾天,他就會情緒低落很久。
這些我都知道,隻是我不知道他到底跟我爸感情有多好,才會 8 年來,雷打不動地做著這件事,而且還不離不棄,寸步不離地把我照顧好。
每次我問起,他就說,我爸是他恩師,他是一輩子的恩人。
我覺得我爸若是泉下有知,一定會為有這樣一個優秀且知恩圖報的學生感到驕傲。
「又喝酒了?」一上車,我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酒味。
「喝了一點。」他扯了一個笑容,將窗子開到最大。
車子在公路上平穩地行駛,風將我的頭發吹得滿臉都是,他意識到什麼,又將窗子關小了一些。
「你以後還是少喝一點酒吧。」不知道為什麼,看見他這副模樣,我還是有些擔心他,他這些年,煙癮重,酒癮也日漸增長,身體遲早要垮掉。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整日泡在煙酒裡折磨自己,撇除我對他的心思,我和他也是親人一般的存在。
不管怎樣,我都不希望他糟蹋自己的身體。
「好。」他用餘光看了我一眼,又收回目光,聲音很淡。
我有些驚訝,不知道為什麼他今天這麼順著我。
我說什麼他都說好。
這感覺,就像是訣別。
一想到訣別,我的內心就瘆得慌。
「你呢,最近錢夠花嗎?」他忽然偏過頭看我。
「夠。」我也扯出一個笑容,「兼職有工資,我又拿了獎學金,我也不買什麼貴的東西。」
他又沉默了一會。
「喜歡什麼就買什麼。」他忽然就苦澀地笑了,「反正我也養不了你幾年了。」
我望著他,覺得他話中有話,卻又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也該你男朋友養了。」他冷不丁地冒出這麼一句,讓我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指的應該是陳燁。
那他應該是同意我們在一起了,我突然松了一口氣。
「我不需要別人養,我自己可以養活我自己。」我嘆了一口氣,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也有賺錢的能力,就算苦一點,錢也能花得安心。
「他對你好嗎?」看得出來他醞釀了很久,繞了一大圈,還是談到了這個話題。
「什麼叫對我好呢?」我反問,「他沒有給我買禮物,也沒有給我錢花,但是跟他在一起,我很輕松,也很開心,這算好還是不好?」
他愣了片刻,說了三個字:「那就行。」
後來他在車上似乎是睡著了。
我們之間再也沒有了對話。
這樣也好,如果他再問我這兩天跟陳燁的具體情況,我應該很難回答。
後來周管家扶著他下了車,送他進了房間。張姨上去幫他收拾完,下來跟我說他好像醉得不輕,半夜起來吐了好幾次。
他到底喝了多少?
20
第二天去祭祀,我跟往年一樣,跟我爸媽說了特別多話。
就像他們在我身邊一樣,我把這一年發生的事一一跟他們交代,有趣的,開心的,悲傷的,出糗的,事無巨細。
唯獨沒有提的是這一年來我對江肆月的逼迫,我偏執的感情,我將它埋在心底。
我告訴他們我找了男朋友,讓他們放心,我會好好學習,以後考研,考博,也做一個跟他們一樣有用的人。
在這期間,江肆月一直站在旁邊,倚在樹上默默抽煙,等待我講完所有的事。
他臉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偶爾在我提起某件事,他還會補充一兩句。
我突然意識到,把這些件事記得那麼清楚的,不隻我一個人。
他甚至比我記得更清楚。
我時常懷疑他的腦袋是什麼做的,每天要遊刃有餘地面對商場上的算計,那麼多的應酬,回到家還能把我的每件事記得比我還清楚。
也許這也是我爸喜歡他的原因吧。腦子夠用。
「說完了嗎?」他滅了煙,問我。
「差不多了。」我看了看他,準備站起來。
但是剛要起來,腿卻麻得不行。
他本來都已經轉身要走了,但他就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又轉過身來,伸出胳臂讓我借力。
我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慢慢站起來。
他也不著急走,就那麼扶著我,等我緩了好一陣,腳不麻了,又往前走了。
我踩著小步子跟在他身後。
他走了一陣,發現我沒跟上,又停下來等我,等我上來了,又往前走,隻是這一次,他步子放得極慢。
我爸媽並沒有葬在公墓,而是葬在山野上,這也是因為我爸媽一輩子都想回歸到田園生活,死之後總算如願了。
這個山坡有些陡,我從小沒走過什麼山路,記得爸媽剛去世那會,我在這山坡上一邊哭,一邊往山下走,一路跌跌撞撞弄得滿身是泥。
江肆月那會又高又壯,還是個冷酷無比的半大少年。他一個人走到山下,才發現我沒跟上,又跑上來找我,最後幹脆把我扛在肩上,還吼我,說我怎麼這麼笨,爬個山都摔成這樣。
他當時脾氣不太好。
在他家那會兒,他經常發脾氣,一開始我以為是生我的氣,後來周管家告訴我不關我的事,是他自己走不出恩師去世的陰影。
後來慢慢地他收起了脾氣,開始好好跟我說話,學著像個家長一樣照顧我。他經常半夜和我坐在客廳,然後看著哭鼻子的我,嘆著氣反省自己的行為。
「別哭,以後,我們相依為命。」他抱著我顫抖的肩膀,自己也哭得泣不成聲。
因為年齡相差 12 歲,住在他家,怕別人說闲話,周管家提議讓我叫他叔叔。
我剛開始有些不能接受,他就一個大男孩,叫哥哥還行,叫叔叔也太奇怪了。
他卻開玩笑說:「叫叔叔叫哥哥都一樣,我還不是被你欺負。」
我聽他這樣說,放下芥蒂,人前叔叔,叔叔地叫,回到家,將拖鞋,書包一扔,躺在沙發上,命令他給我拿水果,拿電腦,聽他給我講題。
他嘴上罵我「怎麼這麼蠢」,卻總是幫我整理好作業才回書房做自己的工作。
回憶起那段時光,就是兩個走到懸崖邊上的人相互取暖,互相磨平稜角,最後變成了珍貴的猶如親人一般的存在。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願再叫他叔叔了呢?
大概是看了太多言情電視劇,女主叫男主叔叔,最後都沒什麼好下場。
青春期的我開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開始偷偷把他寫進自己的日記,開始覺得班上那些半大的男孩幼稚且可笑,不及江肆月萬分之一。
我開始琢磨著自己的那些青澀情感,難以說出口的萌動,要如何才能實現。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發現自己越來越不能自拔,終於在一次洗了澡後,穿了一件真空吊帶試探他。
結果他當時看了我半天,最後猛地收回目光,那天我們一晚上沒說話。
既尷尬又羞恥,我一晚都睡不著,想著明天怎麼跟他解釋。
結果早上起來,他早就不在了,等過了幾天再回家,他帶了一個女人,跟那女人介紹我是他侄女。
那一刻,我心痛到不能呼吸。
後來我深陷在痛苦與不甘的沼澤,明確跟他表示我喜歡他,他也明確地拒絕了我。
再後來這種我試探他拒絕的戲份一再上演。
我累了,好累。
想到這裡,我突然想到了陳燁。
我舒了一口氣。
終於有一個人可以將我從這泥潭中拉出來了。
21
我摸出手機,給陳燁發了一條信息。
「哥哥。」
他沒有回我,我又把手機摁滅了。
江肆月沒怎麼說話,一直在皺著眉頭回信息。
我時不時地看看手機,有沒有回復。
「中午想吃什麼?」他突然開口問。
「都行。」我沒什麼胃口,也不感興趣。
他打電話訂餐。
正在這時,陳燁的微信卻來了,「怎麼了?」
「想見見你。」我回得很直接。
以前每年的忌日,情緒低落的我都是和江肆月一起度過的。
如今,我第一個想到的人是陳燁,第一個給了我愛情的男人。
「好啊,我去學校找你。」
我回了一個「好」字。
「有一家海鮮店,我還沒帶你去吃過,我訂了餐,帶你去試試。」江肆月突然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