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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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越山走了。
一直到我被送進宮,他都沒再露過面。
我依然被分到了崇文館。
不同的是,這回皇後並沒有讓我再去給她送東西。
大概是怕了蕭元初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祖宗,周越山和太子提了一嘴,最好是不讓蕭元初看到我,才最保險。
我被好幾個宮人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按在了崇文館,每天都有理不完的書卷,錄不完的典籍。
但那沒關系。
天子重開崇文館,召良籍入宮為女史這件事,本身就有蕭元初的手筆在裡頭。
更何況崇文館絕對是當年穆貴妃最看重的一塊地方。
我出不去,他還進不來嗎?
畢竟我如今可是崇文館裡最好學,最勤奮的女史了。
他一定會看得到我。
隻要他看到我,我就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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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疑蕭元初對丟石子兒有什麼特殊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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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我見他,他扒在墻頭拿石子兒扔我,一扔扔倆。
第二次我見他,他扒在窗戶上拿石子兒扔我,還是一扔扔倆。
我看著從天而降在我筆邊咕嚕嚕滾的石子兒,再看看扒在窗戶上沖我笑出一口大白牙的蕭元初,再一次生出一種熟悉的無力感。
「你是哪個宮裡分進來的,我怎麼沒見過你?」
他熟練地翻過窗戶,踩著我特意放在窗邊的腳踏,搓著手一臉自來熟的湊到我身邊看我正在抄錄的東西。
然後我就看到,在看到我紙上的內容後,他的臉色一點一點變了。
我根本沒有抄錄任何文字。
攤在我面前的,是一張上色上了一半的畫。
廣闊無垠的海綿延伸到天邊,礁石錯亂分布在近海。
人身魚尾的美人撐坐在礁石之上,頭發是鮮艷明媚的紅色。
蕭元初和我提過,穆貴妃曾給他講過許多光怪陸離的睡前故事,有能在海裡生活的,人身魚尾的,善良到近乎愚蠢的怪物,也有因為輕信他人而吃下毒蘋果被迫沉睡的公主。
除了我,隻有他能看懂,我畫的到底是什麼。
他的手掌按在我的畫紙上。
我能聽到他嗓音裡極力壓抑的顫抖。
「你是誰?」
我站起來,往後退了小半步。
「奴婢善娘,是太子殿下送進崇文館裡來當女史的。」
我賣主賣得太痛快,以至於蕭元初震驚於我的敞亮,一時沒有接話。
我向他伸出手,就像那一次他向我伸出手一樣。
「但我還有另一個名字,我叫夏夢如,善娘的話不可靠,夏夢如說的話你願意聽嗎?」
你記不得了也不要緊。
我記得就可以。
隻要……
隻要你相信我,就可以了。
這一輪,無論如何,我絕不會隻縮在你的羽翼之下,什麼忙都幫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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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速把太子這一輪的計劃給蕭元初過了一遍。
大意就是太子現在一定正在嚴查蕭元初在宮中的眼線,防著他察覺自己給天子下毒,好讓老爹提前下崗的計劃。
而我就是被太子精挑細選送進來的,那個最像穆貴妃的狐貍精,好和皇後一起裡應外合,一舉屠龍。
蕭元初被我說得一愣一愣的。
最後丫上上下下看了我幾眼,提出靈魂質疑。
「就你?」
「勾引天子?」
我:……
謝謝啊。
上一輪你爹質疑我勾引你的能力,這一輪你質疑我勾引你爹的實力。
你們還真不愧是親爺倆。
我大受侮辱,拍桌而起。
「長相不長相另說,你就說像不像吧。」
很好,這回輪到蕭元初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了。
我再次伸手,強行和他掌心交握,上下晃了兩晃。
「不管怎麼樣,大殿下,咱們合作愉快。」
「雖然太子防我還是防得厲害,再多的細節也不肯透露了,但隻要殿下你開口,不管是什麼消息,我肯定竭盡所能替你打探。」
「再說了,寧可錯殺也不要放過,即便殿下覺得我騙你,去查上一查也是沒壞處的。」
「最好是能讓陛下現在就逮著太子的錯處,把他廢了,立你為儲,一了百了。」
蕭元初再次露出了一種看傻子的無語表情,鄭重其事地表揚我。
「……挺好的,今晚某真是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下次要有什麼疑惑,我一定還來找你。」
我:……
好吧,看來我的前輩貴妃娘娘,在穿越前也是一個廢話文學滿級學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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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蕭元初心血來潮的截胡,我在崇文館的日子過得還算悠閑。
天子並沒有按太子所設想的那樣主動往崇文館跑。
我禍國殃民的妖妃事業連第一步都邁不出去。
以至於最後我都有點替蕭元初擔心了起來。
都說釣魚執法釣魚執法。
現在魚連影子都沒有了,哪裡還能釣得上來?
不過好在終究是太子比我更心急。
終於在一個晚上,小宮女借著送宵夜的名頭,悄咪咪給我遞了張紙條。
讓我在某一個時刻埋伏在某一個地方等著天子經過時,給他來一場沉浸式還原與穆貴妃初相遇的場景體驗。
文章的草稿都替我寫好了。
我轉頭就給蕭元初獻了寶。
「你看吧你看吧,我就說太子肯定有這個計劃吧。」
可惜不能打草驚蛇,否則我能把那個小宮女都一起按給蕭元初替我正名。
蕭元初被我吵得頭疼,拿手揉了揉額角。
「行了知道了,有就有吧,大驚小怪做什麼。」
我目光灼灼。
「那下毒的事兒……」
蕭元初瞥了我一眼,恨鐵不成鋼的嘆了口氣。
「捉賊拿贓,捉奸成雙,下毒這種事情,除非是剛剛好抓到皇後把藥灑在陛下碗裡,否則的話她隨便拿個人過來頂缸,撐死了算她一個教導下人不善的罪責。」
他揉了揉我的腦袋,把我好不容易梳好的頭發揉得一團亂。
「你說,如果你就在天子近側伺候,皇後最想拿誰頂缸?」
我:……
失敬了。
哪怕是提前拿到了正確答案,我還是能栽在解題步驟上。
活該我高數不及格。
穆貴妃生前就遭皇後記恨。
如今我這個周邊悍不畏死地頂上去,可不就是頂缸的最好材料?
成不成我都是個死。
果然玩政治的心眼子都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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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太子生疑,蕭元初建議,我還是得按照字條上寫的,帶齊了裝備,去堵一堵天子。
結果如何兩說,態度必須端正。
為了怕我偷懶,他還特意把我送到了地頭,看著我蹲好了位置才走。
然後我就等了個寂寞。
那一晚上別說天子,我連太監都沒等來一個。
我縮著脖子蹲在長街上凍得打哆嗦。
一邊哆嗦一邊痛罵謎語人不得好死。
從周越山到太子再到蕭元初,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是好東西。
熟悉的金鐵之聲遙遙傳來。
嘈雜喧鬧順著清晨的風隱隱吹進了我的耳朵。
我猛的站起來,蹦跶著想要聽得更清楚一些。
那個方向,似乎……
正好是天子寢宮?
這一晚,宮中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心下冰涼。
按理來說,無論我蹲的地方再怎麼偏僻,宮中都絕不可能沒有侍衛巡查。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一晚上,侍衛顧不上這裡。
是太子發覺了我的背叛,提前發難?
還是蕭元初終於抓住了太子把柄,開始反擊?
我拔腿就跑。
多虧上一次蕭元初的胡鬧,帶著我走過一次去乾清宮的路。
他明明知道我在這裡絕對等不來天子,為什麼還要堅持親自送我過來,還千叮萬囑讓我一整晚都不許回去?
除非,他原本就知道,今夜宮中會有異變。
那一刻,我無比痛恨我的後知後覺。
那麼多的蛛絲馬跡,就擺在我的面前,為什麼我就不能再多想一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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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被侍衛圍成了個鐵桶。
不知道這一次是太子準備倉促,還是蕭元初來得匆忙,圍著宮門的近衛沒有黑甲銀甲之分,我還沒來得及靠近宮門就被侍衛一把扭住,直接拍去了地上。
「你是哪個宮裡的,竟然敢擅闖陛下寢宮?」
亮閃閃的腰刀出鞘,貼著我的脖子挨著我的臉,四五個侍衛把我團團圍著,壓著我的那個甚至還把膝蓋頂在了我的背上。
我:……
大哥,好歹你看一下我是個連刀都沒帶的女的啊。
刺客都不至於來得這麼光棍吧。
周越山的聲音在人圈之外響起。
「大膽,放開她。」
他撥開人群擠進圈內,一把就把我從地上撈了上來。
「你怎麼在這兒?」
我動了動胳膊,跟著他往裡跑。
「不是太子讓我麟趾宮等陛下的嗎?我等了一晚上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又聽到這邊亂糟糟的,就過來看看。」
周越山腳下一個踉蹌,好懸沒給我表演一個平地摔。
「從前我是真沒發覺,你膽子怎麼這麼大。」
他停下來等了我一下,見我跑不動了,便特意放慢了些腳步。
「宮中動亂,旁人躲都躲不及,你倒是還湊上來看熱鬧?」
「要不是我剛好過來,那侍衛把你當刺客砍了,倒又是大功一件。」
迎面走來一隊侍衛。
我心念一動,伸手拽住了周越山的衣角。
他被我牽得停了下來。
「什麼事?」
我往前走了半步,伸手環住他的腰。
「太子……」
我的掌心因為剛剛摔在地上而擦傷了,聲音也有些抖。
「太子贏了的,對嗎?」
我把臉貼上他的背脊。
「你還會不會……」
我停了停,猶豫著問出了那個問題。
「你還會不會讓我再重來一遍?」
周越山被我抱得猝不及防,整個人都僵了僵,繼而又放柔了聲音。
「……那次是我對不住……」
他的話沒能說完。
我松開他。
匕首自他腰腹之中沒過,鮮血慢慢浸染了他松綠色的官服。
「哦,忘了告訴你。」
我繞到他的正面,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我管你會不會,現在是肯定不會了。」
乾清宮中,一定是蕭元初贏了。
原因無他,剛剛走過去的那一隊侍衛裡,有一半都是熟臉。
他們是上一次蕭元初準備留給我的,皇子府親衛。
一旦讓周越山進殿,他一定會第一時間殺了我,讓時間重置。
能夠重來的周越山會是蕭元初最大的阻礙。
無論是出於何種理由,我都必須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