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賞詩會上,燕都名門千金個個打扮得光彩照人,風採都壓過了我這個主人家。
景隨安跟在我身後,時時告知我她們的名字及家世,我左右逢源,挨個認人。
從廊亭一路走過去,景隨安手上的禮物盒子已經快拿不下了。
「臣女路焉棠拜見公主。」
眼前之女倒是奇特,別人都是綺羅加身,珠光寶氣,而她卻一身青色素衣,連妝也不上,恨不得和婢女們走到一起去。
景隨安走近一步,在我耳邊小聲道:「路焉棠乃兵部尚書之嫡女。」
看似無意爭豔,卻以別樣的方式出彩,此女有點意思。
我虛扶一把,「不必多禮。」
此女舉手投足很是端莊,一顰一笑皆入了我的眼,想必父皇也會喜歡的。
我將手腕上的玉镯取下來,拉起她的手,替她戴上,頗為親昵道:「路小姐生得俊俏,今日打扮得如此素雅,倒是叫其他名門閨秀比了去,這玉镯你戴著甚好,襯得你這雙手白皙纖細,人也精神了幾分。」
路焉棠淺淺一笑,屈膝謝道:「臣女謝公主賞賜。」
我拍了拍她的手,「路小姐客氣了。」
走遠後,景隨安笑道:「你倒是會算計,那玉镯可是丞相千金送你的,你轉手就給了路焉棠,那丞相千金囂張跋扈,想必路焉棠的日子不好過了。」
我掩唇輕笑:「路焉棠可不是什麼善茬,說不好吃虧的還是丞相千金。」
話音剛落,隻聽遠處起了爭吵聲,我與景隨安急忙趕去,隻見一個姑娘從廊亭掉進了水裡。
我剛要讓景隨安去救人,誰知他已經竄進了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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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救上來時,還好是清醒著的。
她捂著身體,將頭埋進了景隨安懷裡,低聲哭泣。
「我沒推她。」
一個洪亮的聲音突然傳來,我循聲看去,一個一臉英氣的姑娘正生氣地看著地上落水的人。
丞相千金看熱鬧不嫌事大,起哄道:「方才大家都瞧見了,你跟她吵起來了,當時隻有你在她旁邊,難不成是她不要命自己跳下去的?」
說完此話,她向我看來,似乎沒想到我在看她,隻見她倏然紅了臉頰,急忙躲開目光。
那位姑娘一身正氣,怒視丞相千金,「她乃妾室所生,地位本就低賤,還敢與我頂嘴,我推了又如何?」
落水的姑娘哭泣道:「是我的錯,我身份低賤,不該搶了姐姐的風頭,姐姐打我罵我都是應該的。」
景隨安朝我看了看,示意我弄走他懷裡的女人。
侍女拿來披風,我為落水的姑娘遮住身子,勸和道:「看在本宮的面子上,此事就算了吧。」
為了補償她,我又命人拿了一顆夜明珠送給她,引來眾人眼紅唏噓。
賞詩會散去,那位「推人」的姑娘卻沒走,她來尋我,剛到我跟前,便撲通跪下。
景隨安在我耳邊道:「她是程將軍的二女兒,叫程晗衣。」
「程姑娘這是作甚?」我急忙去扶她。
她執拗不肯起來,「臣女已心有所屬,求公主成全。」
我本就無意選她,她這種性子,不適合待在後宮,倒是她那個庶妹很適合,如今她來求我,反而欠我一個人情。
我故意為難道:「這冊子已經遞上去了,程姑娘若是早來兩日,這事也好辦些,如今倒是給我出了難題了。」
她眼裡泛出淚花,絕望地苦笑了一下,「當真……無力回天了嗎?」
瞧她傷心夠了,我便道:「本宮也不是鐵石心腸之人,瞧程姑娘這般傷心,想必對意中人情根深種,程姑娘的名字倒是能去掉,隻是這法子嘛……有些冒險。」
我頓了頓,看了她一眼,她急忙抓住我的衣擺,雙眼亮了起來,「求公主幫幫我,若此事成了,晗衣願替公主做任何事。」
我拉起她,拍了拍她的手,「程姑娘言重了,所謂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本宮會替你想法子的,你且回家等著,若成功了,本宮便讓人去給你送個信。」
「謝謝公主,謝謝公主……」
她高興地緊緊握住我的手,我笑著抱了抱她,「不要傷心了,本宮會幫你的。」
臨走前,她回過頭來,同我解釋:「我與妹妹爭執,隻是因為她誣賴我與人私通,我並沒有推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我點頭一笑,「本宮信你。」
她感激地看著我,「謝謝公主。」
6
公公去各個府上宣讀聖旨前,我讓景隨安去給程晗衣送去口信,她所求之事解決了。
景隨安回來時,手裡多了物件。
一把玄鐵寶劍,一件金絲軟甲。
程姑娘這禮物著實重了些。
六位妃嫔進宮面聖時,母後看我的眼神滿是憤怒。
面聖結束後,母後單獨留我說話,言語間盡是威脅和警告,讓我安分守己,乖乖地待在後宮,不要給她找麻煩。
我淺笑答應,「媱兒會聽話的。」
上官媱答應她的事,關我上官曜什麼事。
父皇告訴我,母後思兒心切,哭著求他接回雲渡山那個男孩。
「那個孩子她已經接回來了,隻是求個正當的名分而已,曜兒,你若不願意,朕便回絕。」
父皇能同我商量,已經是給我面子了,我若再提出什麼無理的要求,便是不知好歹了。
我笑道:「母後與那個孩子有緣,她思兒心切,女兒理解,母後想見他,便接回來吧。」
父皇嘆道:「朕也不知她是怎麼了,自己的親生女兒不喜歡,非要親近一個養子。」
我的笑僵在嘴邊,忽而惴惴不安起來,父皇這番話,倒是點醒我了。
哪有娘親不愛自己親生孩子的,母後對我的態度,確實值得懷疑,莫不是她知道什麼了?
離開皇宮後,我以身體不適為由,待在宮外的皇子府。
景隨安替我守著閨房,我連夜去了雲渡山查探情況。
然而,當我到雲渡山下時,隻見山上火光衝天,我急忙上山,入眼皆是屍體,所有僧眾,無一活口。
殺人滅口,無異於幫了我,但也讓我惶恐不安,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能以這麼快的速度殺了所有人?滅口之人是不是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
那人是敵是友尚未可知,我得更加謹慎才是。
翌日,回到府中,景隨安急忙攔住我回房的腳步,神色擔憂道:「嚴公公來了。」
「可有說是什麼事?」
「他隻字不提,隻說見了你才能說。」
我回房梳洗一番後,步履從容地去見了嚴公公,他一臉恭維地同我行禮,之後便說明了來意。
母後要我讓出這座府邸,給我那個「雙生哥哥」。
「父皇怎麼說?」我問嚴公公。
他微微弓著腰,為難地看著我,「陛下說……殿下您若想在宮外住著,便再為您建一座府邸。」
「不用了,上官府空置已久,本宮去那裡便好,你去同母後回話,本宮今日便搬出去。」
前朝舊府甚多,母後非要我這座宅子,當真是要給我難堪。
7
母後奪了我的府邸,還要奪走我的名字。
父皇不答應,幾日不曾同她說過話,她卻大鬧不止,說我拋頭露面,住在宮外同一群男人打交道,哪裡有公主的樣子,日後還怎麼嫁得出去。
我沉默以對,反倒是父皇駁了她的話,「朕的女兒何愁出嫁,她即便是不嫁,朕也養她一輩子。」
為了防止母後再胡鬧,父皇隻好給雲渡山而來的兄長起名「上官煜」。
上官煜正式出現在燕都之前,父皇便讓我想法子為他鋪好一條路,好讓他皇子的身份名正言順。
我便讓人去散播消息,皇後有孕時,曾有一道士指點,所生之子會為家中帶來災禍,須得送去道觀同這位道士修行祈福,方能轉災為喜。
皇子上官煜祈福二十三年,預言靈驗,大淵朝建立,拯救百姓於水火之中,如今皇子功德圓滿,遂接回燕都。
我辦的這件事總算入了母後的眼,她難得同我說了兩句好話,然而,她才誇了我兩句,便將話鋒轉到了我的婚事上。
「媱兒已經過了雙十年華了,該成婚了。」
她握著我的手,語重心長地勸我。
當天,她便讓我見了三四個燕都貴族,大多是她的旁系親族,有的甚至已經四十多歲,還喪過妻。
這後宮的日子她想必是過得太舒坦了,既然她不想安分地待著,那我便給她找點事做。
回到府中,我將壓箱底的金絲羽衣找了出來,讓景隨安替我送去給周貴妃。
周貴妃善舞,一曲霓裳羽衣舞更是驚豔絕倫。聽聞她早些年重金求衣,未果,一直是心中遺憾,如今我便替她了結了這樁憾事。
景隨安回來時帶了周貴妃的親筆信,她邀我入宮喝茶賞花。
不愧是丞相千金,就是上道。
一壺茶喝完,我們相談甚歡,若非她是我父皇的妃子,恐怕我們已經姐妹相稱了。
出了貴妃寢宮,恰巧碰到了二妹上官櫻,她朝我跑過來,抱著我的胳膊,叫我「哥哥」。
我已是女兒身了,她還是改不過來口,我也隻好由她這樣叫。
「哥哥,母後總張羅著給我說婚事,我還不想成親。」她嘟著嘴,一臉煩悶地跟我倒苦水。
我安慰道:「你也到了成親的年齡了,再拖下去就和我一樣,成了老姑娘了。」
她緊緊抱住我的胳膊,「我就不,我喜歡哥哥這樣的男子,有勇有謀,還這麼溫柔體貼,母後找的人沒有一個能和你比的。」
我哭笑不得,「瞧你這話說的,我是女兒家,是你姐姐。」
「女兒家又怎麼了,你就是比他們厲害啊,在我心裡,父皇是天下第一,你是天下第二。」
我急忙捂住她的嘴,「以後這種話不可再說。」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往我身邊擠了擠。
8
不知不覺間,她跟著我到了宮門口,看她一臉期待的模樣,我隻好帶她出了宮。
為了躲避母後為她尋的驸馬,她便同我住在了宮外,嬤嬤幾番來傳她回去,她次次都將人趕了出去。
她那素未謀面的準驸馬是禮部侍郎的二公子,謝運。
景隨安打聽過,謝運乃燕都第一才子,滿腹經綸,為人儒雅隨和,謙遜有禮。
可阿櫻卻一口咬定,謝運是個又矮又醜還喜歡折磨女人的變態,說什麼都不肯見他一面。
「你都沒見過侍郎家的公子,怎麼就斷定他又矮又醜了?」
「我……我聽槿兒說的。」她的說著便低下了頭,自知沒了理。
槿兒向來聽母後的話,是母後的心肝寶貝小棉袄,不像我和阿櫻,處處跟母後作對。
可這次,她為何要違背母後的意思,在阿櫻面前說謝運的壞話?
景隨安冷嗤一聲,「羨慕嫉妒恨唄。」
阿櫻立馬嘟起嘴,一臉生氣地看向他,「就你話多。」
景隨安不肯示弱,回嘴道:「被騙了還幫人數錢,太笨了。」
阿櫻被說得委屈極了,撲到我懷裡大哭,要我為她出氣。
我無奈地瞪了一眼景隨安,「你很闲嗎?」
景隨安聳聳肩,「不然呢?」
「去後院開塊地,種點菜。」
本來是罰景隨安幹的活,結果阿櫻也來了興致,又眼巴巴地纏著景隨安,要同他一起去種菜。
在街上買菜種子時,沒想到遇到了槿妹和……
「他是誰?」我問景隨安。
他雙手環胸,笑道:「我怎麼知道。」
「喲,還有你不知道的事?」我笑他,他卻滿不在乎。
槿妹女扮男裝,倒挺像個唇紅齒白的雋秀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