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卻什麼都聽不見，感受著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心跳，拿出計算器來一門一門地加起了分數。

語文 98，數學 106，英語 102，歷史 94，生物 76，政治 83……

559 分。

一張小紙條也順著發到了我桌子上。

班級第 27 名，年級 236。

我心下猛地一沉。

我們班一共 56 個人，27 名，將是中遊。

和第一名簡直就是天差地別。

這時候邱婷的成績也出來了，她在最前面，眾星拱月般地站在那裡。

幾個人都在圍著她興奮地說話。

我死死攥住手裡的卷子，心臟都揪在了一起。

不用看，我就知道邱婷一定又是第一。

果然，一個女生看著她的卷子驚呼：「683，邱婷，你也太牛了！」

「是啊，簡直是神了，數學 148 啊！」

「這個成績清華穩了吧？江書華多少？」

「679，第二。」江書華淡淡道，朝著邱婷笑了笑，「這次又沒考過你，我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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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婷沒說話，隻是勾起嘴角向後看了一眼。

我知道，她是在看我。

到現在我才知道我們之間的距離有如天塹，之前的氣話真是無知而無畏。

就算我往死裡學，恨不得夢裡都在學習，我和她之間還是有一百多分的差距。

而我深知，剩下的一百多分，才是最艱難的。

我好像真的超越不了她了。

這一瞬間，我清晰地聽到了我心碎的聲音。

或許我就是不行，我就是比不上她，我本來就是這樣一個廢物。

我之前付出的，不過是自我感動的無用功罷了。

不遠處，江書華朝我這裡走過來。

他居高臨下地站在我的桌子前，眼神裡嫌惡和同情糅雜在一起。

「喬如，婷婷說了，你要是肯給她道歉她就不追究這個事了。

「婷婷很善良的，你不要再找麻煩了好嗎？」

邱婷也跟了過來，周圍的同學都慢慢安靜看了過來。

「喬如，恭喜你，聽說你進步很大。

「不過呢，人要承認自己的平庸，你看你這麼努力，上限也就在這裡了。

「我也不要求別的，你跟我道個歉我就原諒你，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她的表情是那樣高高在上，好像在施舍一個乞丐。

我心裡的那點自怨自艾瞬間燃成滔天的怒火！

我不怕別人看不起我。

但是我要是服軟，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我慢慢站了起來，直視著她的眼睛。

「還有三個月，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你不用高興得這麼早。」

「真是死鴨子嘴硬，」她笑了笑，「希望到時候你也能這麼硬氣。」

……

雖然我自己對這個成績很不滿意，但是班主任和幾個老師都重點表揚了我。

他們拿著我的卷子高興道：「看看喬如同學，這才兩個月成績就從倒數到第 27 名了！」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努力是會獲得成功的！」

「同學們都要向喬如學習，一定要努力進取……」

我在下面，心裡覺得有些割裂。

一方面，我為自己短短兩個月取得的成績驕傲自滿。

另一方面，我又深知自己跟邱婷的距離有多大。

三個月，一百多分，兩百多名。

我真的可以嗎？

10

放學的時候，我從前的小姐妹們又來找我了。

「喬如，」一個背著香奈兒包包的女生摟著我的肩膀道：

「最近怎麼都不見你出來玩了？」

「人家現在是好學生了，努力學習呢！」另一個女生陰陽怪氣道，「哪能跟咱們這些混子一起玩啊？」

「走吧！今晚上有活動，請的樂隊，你最喜歡那個！放松放松喝一杯啊？」

我看著她們有些猶豫。

我是真的心動了。

實在是這些天太累太累了，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我真的是太辛苦了。

有時候吃著飯我都犯困。

去喝酒……感覺真的好久沒去了。

我進步了這麼多，可以去放松一下吧？

就一下。

「行，那去看看吧。」

我跨上包就跟著她們去打車了。

「對嘛，」小姐妹笑道，「咱們家都這麼有錢，辛苦讀那個死書幹什麼？」

「他們將來還不是要給我們打工，一群窮酸！」

我沒說話，跟著進了酒吧。

這個點往常沒有太多人，但是今天有活動，人已經不少了。

門口處陸陸續續地往裡走進俊男靚女，閃爍的燈光照在地上絢麗多彩又斑駁。

「先來一個 3888 的套餐，」小姐妹坐在卡座上把 pad 遞給我，「喬如，你喝什麼？」

我隨便點了點酒，坐在座位上發呆。

一邊有幾個男的走過來，問我們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我感受著震耳欲聾的音樂、嘈雜的人聲，突然覺得和這裡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覺。

曾經這裡幾乎就是我的第二個家，然而現在我卻覺得很不適應。

心裡突然湧上來一種難以言喻的負罪感。

我不該在這裡耽誤時間。

這段時間，我能背多少單詞了？

我今天的單詞怎麼辦？

「喬如，發什麼愣呢，喝酒啊！」

一邊的女生推了推我，給我倒了一杯啤酒。

剛才幾個男生中的一個拿出手機來問我：「留個微信？」

我看著這一切，隻覺得心裡空虛得難受。

我跟自己說，我得離開這！

說走就走，我猛地站起來扔下一句「我有點事」，就往外跑。

身後的人都在喊我：「去哪啊？喝完再走！」

「不差一天了！你不累啊，歇歇吧！」

那些聲音恍若魔鬼的囈語，誘惑著我再次墮落，我逃也似的跑出了酒吧，隨便打了輛車就把自己塞了進去。

直到坐上了車，我才虛脫似的呼出了這口氣。

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燈紅酒綠，我心裡有點說不上來的惆悵。

不過我轉念就沒空惆悵了，今天回去得晚了，還不知道殷修承會怎麼罵我。

搞不好會揍我。

然而之前壓抑的心情似乎在變得輕松起來。

那種負罪感也消失了。

……

回了家，殷修承果然在房間裡等我。

我有些心虛，假裝無事發生走了進去。

「去哪了？」他站在窗邊，黑色的碎發自然地散落，映著幾縷金邊。

我舔了舔嘴唇，不自然道：「沒去哪，有點事今天……」

殷修承轉過頭來，定定地看著我。

「你喝酒了？」

這廝鼻子比狗還靈，我就喝了一口都被他聞出來了。

謊言被戳穿我有點惱羞成怒，幹脆把包扔在了桌子上直接道：

「是啊，我去喝酒了，我都學了這麼多天歇歇怎麼了？」

殷修承看著我的眼神很冷。

「你考了多少分？我去問了，559 對不對，27 名，一本不可能，最多上個二本。」

「喬如。」他微微抬頭俯視著我，眼裡的不屑赤裸裸地沒有掩飾。

「你覺得你很厲害是不是？」

我的自尊心被他的話深深刺痛，怒道：

「我才學了兩個多月，你就隻會說我笨，說我不行，有你這樣的嗎？！」

殷修承抱著胳膊道：「難道要我違心地說你很行嗎？」

「喬如，你有什麼資格出去喝酒，你跟第一的差距有多大你知道嗎？」

「就你這樣還想上清華？清華出了技校都不要你！」

「不關你的事！」我的理智崩斷了弦大吼道。

然而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

我能進步這麼大，殷修承功不可沒。

他天天在這教我，從來沒有抱怨過，我媽要給他錢他也死活不收。

人家一個清華的碩博連讀來輔導我一個高中生圖什麼，我還不知感恩！

可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殷修承就變了臉色。

他濃黑的眉毛微挑，臉上閃過一絲怒意。

「行，這是你說的，確實不關我的事。

「我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說著他就大跨步地出了門，狠狠地把門摔上了。

我感覺眼眶一酸，也顧不得什麼自尊不自尊的了，跑出去跟在他屁股後面。

眼看著電梯門就要關上了，我把手往裡狠狠一伸！

電梯夾了一下我的手又打開，我痛呼一聲。

「你有病啊喬如！」

殷修承走出來一把抓起我的手腕：「你又想幹什麼？」

眼淚不受控制地順著我的臉流下來了，我哽咽道：「我錯了！」

「殷修承，我錯了，你原諒我吧！」

他眉心蹙起，似乎想罵我，然而說出來的話卻軟了聲音。

「……服了你了，哭包。」

……

坐在桌子前，我抽噎著拿出卷子。

「別哭了！」殷修承有些粗魯地用紙巾給我擦臉，「還有臉哭！」

「為什麼才考了這麼點分？學習都學到狗肚子裡了？」

我張嘴就要嚎，他卻一下子捏住了我的嘴巴。

「行吧行吧，算你進步不小，趕緊的看錯題！

「這個題之前做過類似的，你為什麼還會錯？」

……

「這個，難不成我沒講過，你都聽了些什麼東西？」

……

「還有這道，我沒記錯的話類似的題型錯了第三次了吧，喬如，你給我豎起耳朵來仔細聽！」

……

這一晚上就在殷修承講卷子中很快又很慢地度過了。

將近十點的時候，殷修承放下手裡的筆，認真地看著我問道：

「喬如，你覺得你學習是為了什麼？」

我毫不猶豫地說：「是為了壓過邱婷和江書華！」

殷修承沒說話，站起來走到了床邊。

他很高，約莫得有個 188，身姿清雋挺拔。

夜色籠罩在他身上，他的側臉埋在陰影裡看不太清。

「喬如，我們學習是為了自己。」

殷修承的聲音很輕，落在無邊的夜色裡。

「我希望你能明白，學習不是一切，但學習可以給你提供選擇的機會。

「我們不想一輩子隻能被選擇，走一條唯一能走的路，而學習會讓你敲開更高的門檻。」

「隻有那時候，」他轉過頭看看我，眼神深邃，「你才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

我呆呆地看著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殷修承似乎也沒指望我回應，走過來摸了摸我的腦袋就拿著包出去了。

臨走之前，他留下了一句：

「這次表現不錯，進步很大，繼續努力。」

我看著他的背影，嘴角沒忍住咧出了一個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