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校後我會向校黨委反映,讓他們給你換個導師。」
隻不過他的話是對著徐萱說的。
「何教授是 A 大少有的科研型人才,享政府津貼的特殊專家,你可以什麼?」
電話兩端幾乎是異口同聲:「怎麼可能?!」
餐桌上的眾人紛紛驚異地望向我,二姑動了動嘴皮,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咽了回去。
我把她們的神色收在眼裡,轉頭對傻愣的我媽解釋:
「媽,我是高校大學老師,不是高中老師。」
我媽愣過之後,忽然笑著捶打了我一下:
「你這孩子,話也不說清楚,害我讓大家都誤會成啥樣了。」
其他親戚開始驚嘆:「A 大教授跟普通老師,那差別不是一般大吧。」
「露露是教什麼的啊?還是政府專家?這可了不得吶。」
「……」
我媽笑眯眯地聽著大家奉承,桌下的手卻掐上了我的大腿肉。
她貼在我耳邊,咬牙道:「晚上回去你給我好好說清楚!」
我痛得嘶了一聲,瞥到早就掛斷的電話,心髒咯噔一下,忙不迭趁機站起身往外跑:
「媽,我去給你接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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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遠了還能聽見我媽在後面恨鐵不成鋼的吐槽。
「什麼給我接,這丫頭……」
19.
完了完了,裴逸不會被徐萱纏住了吧。
跑出去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徐萱勾引裴逸,把裴逸壓到牆上的畫面。
一想到心裡就不舒服,甚至開始後悔讓裴逸故意晚來等著徐萱。
我揣著這份莫名情緒跑出宴會廳,在走廊拐角迎面碰見毫發無損的裴逸,心裡頓時松了口氣。
「裴逸,你來啦。」
裴逸今日西裝革履,手裡拎著禮盒,更顯文質彬彬,眉眼清秀。
他停步,深邃眼眸透著一點無辜:「我剛剛受到驚嚇了。」
我遲鈍得還沒反應過來,他忽然微俯下身湊近,在我毫無防備時於我臉側落下了一個輕吻。
像一片羽毛拂過心尖,痒痒的。
他笑:「這是賠償。」
我後知後覺捂住臉,緊張地朝他身後張望,想看看有沒有徐萱的身影。
「她走了。」
聞言,我松口氣,但心跳絲毫沒有放緩。
看著仍然近在咫尺的裴逸的臉,我咽了咽口水,抬手揪住他的領帶。
我踮起腳,趁他不備,在他臉側回落了一個吻。
我理直氣壯:「你剛剛也嚇到我了。」
裴逸的眼裡剎那風起雲湧,我看見他的喉結動了動,立馬松開手往前跑了幾步。
我回頭,對他揚起笑:
「裴教授,走吧。
「該你見家長了。」
20.
我以為這話會讓裴逸緊張,不想他從容地把在座長輩狠狠拿捏了。
裴逸就是那種長輩們最喜歡的類型,禮貌謙和又儒雅斯文。
縱然姑姨們再尷尬,見到人笑過後也不再開口,卻還是時不時對裴逸流露出驚嘆的神色。
我看二姑縮在一邊垂頭滿臉不自在,覺得好笑,便賤兮兮地湊了上去:
「裴逸,還沒見面的時候,二姑就誇你一表人才,不同凡響呢。」
裴逸極其配合,跟了句:「謝謝二姑。」
二姑一張老臉當即掛不住了,她臉皮抽抽:「不客氣。」
陰陽一句我便也舒坦了,懶得繼續跟這些長舌婦計較。
我轉頭豎起耳朵,去聽我媽和裴逸的聊天內容。
裴逸正面對我媽的盤問,知無不言。
「裴逸是南城,那高中也是在這邊上的學吧?」
「嗯。在南慄私立高中。」
我媽驚訝:「那不就在露露高中旁邊?她高中在一高讀的,你就比他大一屆吧?」
裴逸點頭,我媽笑了:
「還真是緣分,你們都跑到一個大學當老師了。
「露露這丫頭從小就古怪,別人家女孩抱著洋娃娃,她倒好,整天抱著蟲子研究。」
來了來了,這不是典型的父母揭短時刻嗎。
我立馬夾了一大塊肉塞她碗裡,試圖阻止:「媽,菜都涼了,你吃兩口。」
「高中的時候她學了生物,整天泡在實驗室研究什麼細菌病毒。」
顯然沒成功,我媽已經完全陷入了回憶之中。
「學校同學都怕她身上不幹淨,還傳她解剖過人腦,結果她連個朋友都沒有。
「她要是當尼姑我都不稀奇,不過現在看到你和她在一起,我猜她現在應該變好很多了吧?」
其實我現在也一點都沒有變好,我還是不會社交,整天沉浸在科研裡。
說起來,我和裴逸此前也不過是點頭之交,他怎麼就會選我當女朋友?
「她一直很好,不用改變。」
我側頭,看見裴逸笑得溫柔,眼裡似藏著無盡星光。
「我喜歡上她的時候,就知道了。」
21.
宴席散後,我送裴逸一程。
我們並肩走在街道上,我還是沒忍住停步,問:「裴逸,你喜歡我?」
裴逸也停步,轉身面向我。
寒風吹起他大衣的衣角,他的表情浸在冬夜裡,顯得分外溫潤。
我才發現,面對我時,他其實從不像傳聞裡那麼難以接近。
「我以為你知道。」
他說,「四年前,你剛來 A 大的時候,我給你送過一封情書。」
我在腦海裡搜尋了一遍記憶,才想起自己四年前剛去 A 大的時候,確實收到過一批情書。
是的,一批。
雖然我從來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但其實我長得還算美人一個,再加上科研圈裡女性相對偏少。
我到 A 大不久就陸續收到男生的情書,有教授的,也有一些學生的。
我像在大學時期一樣,看也不看就塞進箱子裡,有人找到跟前了就拒絕。
想起這些,我心虛:「我,我沒收到。」
裴逸笑了,無情拆穿我:
「嗯,你說男人隻會影響你做科研的速度,所以看也沒看。」
我大囧,側過頭望著街道,試圖轉移話題:
「今天晚上多謝幫忙,你要什麼報酬?」
我等了好一會沒聽見裴逸回答,回過頭看他,就見他一臉鄭重。
「陪我見家長吧。」
我聽出了他的話中深意。
我們對視片刻,我倏忽笑了:
「不愧是經濟學教授,投入產出算得這麼嚴格。」
裴逸也笑了:
「那我早就收支失衡了。」
我一昂頭,轉身又開始走。
我沒回答,但我相信裴逸已經知道我的答案。
22.
從前大家都說我古怪的時候,其實我也動搖過。
選擇微生物,做科研,熬夜獨自泡在實驗室的時候,其實我也覺得孤單過。
看著別人成雙成對,比我年輕三兩歲的姑娘都已有了三口之家的時候,其實我也豔羨過。
……
可我走著自己的路,彷徨卻從不回頭。
直至今時今日,我終於深刻明白有句話不是妄言——
你隻管閃閃發光,總有一天愛會隨光而至。
「裴逸,馬上又是新的一年了。」
「嗯。」
我仰頭,哈出一口熱氣,然後說:
「祝我們有一個新的開始。」
(完)
番外·裴逸視角
01.
高中時候,我的家境拮據。
衝著高額獎金,我去了南慄這所私立貴族學校。
我總是把校服裹得緊緊的,任由長長的額發遮住眉眼,抱著書本躲在人群之後。
不學習的富二代以取笑書呆子為樂, 我難以避免,成為他們玩樂的對象之一。
高二那年,學校側面的巷子裡,我被堵在牆角。
習以為常的拳打腳踢還沒落下, 頭頂響起一道清脆的聲音:
「喂, 你們在我的地盤做什麼?」
我從人群隙縫裡抬頭, 看見一個扎著馬尾的女生蹲在牆上,手裡還拿著個培養皿。
我認得她,隔壁一高的新生,聲名遠揚。
大家都說她是怪物,初中就解剖過人的大腦,是個變態的劊子手。
圍堵我的那群人一看見她, 立時變了臉色,尤其是看到她手中培養皿裡那一堆綠油油、毛茸茸時。
他們抬腳就要走,卻被那女孩喊住了。
「等等。」
她揚了揚手裡的培養皿,語氣兇巴巴:
「下次再讓我看見你們欺負人,我就把這玩意兒扣你們頭上。」
學生時期的惡霸不怕壞人、不怕小人,就怕這種奇奇怪怪的人。
他們被嚇跑後,那女孩毫不客氣把培養皿遞給我:
「喂,幫我接一下。」
我也有點怕,猶豫了沒兩秒,她就已經自己縮回了手:
「不用了。」
她把培養皿先放在牆頭,瀟灑縱身一躍後, 再踮起腳拿走了培養皿。
她沒有看我一眼, 轉身走了。
後來很多年,我一直在後悔。
當初沒有對她說一聲謝謝。
02.
我從來沒有見過像她那樣的同齡人。
她清醒理智,特立獨行, 從不畏別人的眼光和言論。
有人打翻她的培養皿, 把她寫的調研報告撕碎扔進垃圾桶, 她也沒有動怒。
別人問她不生氣嗎?
她輕輕一笑, 像在嘲諷那群人的無知。
她說話既冷靜又冷酷:
「我做實驗從來不會過問蟲子的意見。在我眼裡,他們和蟲子沒有區別。」
不妙的預感襲來,我在屋子裡快速巡視。
「「在」聽說她的理想是成為科學家。
自此,我似乎也有了理想。
我比她大一屆, 可我卻一直在追隨她的腳步。
03.
我剪掉額前的頭發,努力上進,成了南城的高考狀元。
可我依然覺得自己配不上她。
我進了國內生物學最頂尖的 A 大, 等她。
後來卻得知她大學去了 B 大。
我時常借著去 B 大找其他經濟系教授進行課題交流的機會,試圖制造和她的偶遇。
但她還是一如既往, 眼裡隻有科學。
我等了她八年, 用八年的時間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
她來 A 大後仍然醉心科研, 但我足夠耐心,隻等一個機會。
她的研究項目即將結束時,我聽見她和同事在嘀咕:
「我快三十歲了, 好像該找個男人了。」
我的機會,就來了。
04.
喜歡一個優秀的人,就像追著一束光。
我很幸運,有一天追上了這束光。
今年除夕夜, 我終於可以不用再假裝群發,而是光明正大給她打電話。
在零點的時候,第一個對她說: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