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顧翊舉了舉手示意我冷靜,接著他略有些不習慣地解釋道:「打車、吃飯還有日常開銷,我知道你不缺錢,但我工作太忙實在不能陪著你,給你轉點錢我也安心。」
我愣愣地聽他說完,感覺腦子裡電光石火地好像閃過了一些之前被我忽視的東西。
當初,我剛跟顧翊結婚不久,有一次吃早飯的時候我無意間提了句早高峰的公交地鐵真的嚇人。
結果那頓飯吃完之後我就發現顧翊給我轉了一萬塊錢。
我當時嚇了一跳,幾乎想都沒想就給他轉了回去。
顧翊看到我把錢轉回去之後隻是問了我句為什麼不要,我回答了聲「我有錢」之後他也就沒說什麼。
當時對於早餐桌上隨口抱怨的早高峰這件事我早就拋到了腦後,壓根沒往那個方向去想。
結果現在時過境遷,在完全不同的場景之下,我竟然因為顧翊的一句話清晰地聯系起了當時的事情。
我略微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下意識地說道:「所以那次你給我轉錢,也是這個原因了?」
在我們兩個有限的相處時間裡,顧翊隻有那一次不明不白地給我轉賬。
所以我剛說完,他立馬便反應過來點了點頭。
「當時我覺得我工作太忙沒法接送你,你每天要擠早晚高峰也難受,不如打車方便一些。」
我張了張嘴,對於這個遲到了這麼多年的坦誠實在有些哭笑不得。
顧翊看了眼時間,他似乎還有別的事,收斂了神色跟我告別。
「那我先走了,你記得吃飯,明天下班我再去接你。」
我揮了揮手,對他要來接我這件事沒有做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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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翊似乎真的很急,他說完之後便匆匆離開了。
我一直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處,聽到電梯開合的聲音之後,這才關了門回家。
心裡有股暖流湧入,淡淡的,卻很舒服。
19
這天晚上我早早地便上床休息。
結果第二天剛到公司,就被老板叫到了辦公室裡。
老板見到我之後,開門見山地跟我說要辭退我。
我猝不及防,愣了一下問道:「為什麼?」
老板坐在老板椅上,仰著頭沉沉地看著我。
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隻有作為資本家殘酷現實的本性。
「你懷孕了,不適合繼續留在公司裡工作。」
我下意識地蹙起了眉,不由自主地想到顧翊那天問我「你們老板法律意識怎麼樣」。
冷冷地笑了一聲,我不卑不亢地看著他說道:
「我國《勞動法》規定,女性在孕期、產期、哺乳期內公司不得解除其勞務合同。」
我盯著他,嘴角笑意嘲諷:
「實在不巧,我大學讀的就是法律專業,你既然知道了我懷孕卻要辭退我,那按照規定,你要補償我雙倍賠償金,按照產假 128 天乘工資數來算。」
我冷冷地說完,老板突然嗤笑了一聲:
「你懷孕了?你給我懷孕證明了嗎?我明明是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進行合理的裁員,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提前知道你懷孕了呢?」
我看著老板篤定的嘴臉,就知道他肯定早就想好了。
我忍不住心裡升起了一點火氣。
之前隻是在網絡上看到的職場對於女性不公平的待遇真實地發生在自己身上,那種憤怒跟憋屈的感覺的確不是新聞冰冷的文字可以傳達到的。
我死死地攥緊了拳,強忍著罵人的衝動沉聲道:「你昨天在醫院遇到我了,你那個時候就知道我懷孕了!」
老板聞言依然不急,甚至露出了一點詫異的表情。
「醫院?誰能證明我在醫院遇到你了?」
他不屑地笑了一聲,渾身都散發著一股極為諷刺的氣息。
「再說了,退一萬步講,就算我昨天遇到你了,但你也必須承認,那個時候你都不確定你是不是懷孕了吧?
「你一個當事人都不知道是不是懷孕,我一個外人又怎麼會清楚?
「夏子衿,我勸你識相點就趕緊籤了解除勞動合同走人,你痛快點我還能把這個月的工資照常發給你。不然你可就一分錢都沒有了。」
我被他無所顧忌的樣子氣得發抖。
但可悲的是我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事實。
這一刻我無比清晰地認識到,這個世界上對女性的不公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自己沒有遇到,並不代表它就不復存在。
一股深深的挫敗跟失望從我的胸腔處開始蔓延。
我看著老板越來越得意的臉,突然就有一股不想認輸的點頭冒了出來。
我當著他的面直接撕碎了面前「自願解除勞務合同」的同意書。
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冷聲道:「解僱我可以,按照法律給我賠償,不然我就算工資不要了,也要跟你仲裁到底。」
老板臉上得意的笑容終於收了起來。
他不可理喻地看著我,目光中已經透出了威脅。
「夏子衿,真要打官司你贏不了的。你隻是一個普通的員工,我認識的律師隨便拉一個出來就能讓你一分錢都拿不到手!」
我不想再跟他繼續糾纏下去。
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轉身離開了公司。
20
人事還不知道我這邊的事,我幹脆給她請了個假。
出了公司回到家,我立馬就給閨蜜打了個電話吐槽今天發生的事。
閨蜜似乎剛剛睡醒,聲音還有些倦倦的。
她聽我說完之後先是跟我同仇敵愾地罵了老板幾句,接著她自然道:「打官司的話你找顧翊唄,這種事對他還不是小菜一碟?」
我憤憤的聲音突然頓住,接著想都沒想地就拒絕:「不行。」
「為什麼?」閨蜜有些不解,她認真地問我,「業務能力、圈內地位,這些顧翊都是沒挑的,最主要的是他還不要錢,這不直接把你們老板告到破產?」
我知道閨蜜說的是真話 ,但還是不想去麻煩顧翊。
我輕輕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說道:「我們倆都離婚了,還這麼去薅他羊毛不好吧?」
閨蜜聽完滿不在意地「嗐」了一聲。
她聲音有幾分揶揄,透過話筒清晰地傳來:「這有什麼,他估計巴不得你薅呢。」
我無語地撇了撇嘴,閨蜜接著說:「你估計不知道,那天同學聚會我不是有事沒去,但頭幾天顧翊給我打電話問我你去不去。
「我當時聽他這麼問還以為是你去他就不去了。結果誰想到他一聽你去當天晚上忙完就趕過去了。
「我聽說他為了空出那點時間把工作都堆在之前了,連著熬了好幾個晚上才能去參加同學聚會。你說這還不是愛那什麼才是?」
閨蜜一邊咋舌一邊跟我說著。
我聽著有些發怔,一時也沒有回應閨蜜的話。
閨蜜也不在意,她說完之後感慨了一句「愛情啊」,接著便十分自然問道:
「話說你們倆為什麼要離婚啊?你倆這幾年感情不挺好的嗎?」
我聽完之後沉默了一下,心裡一瞬間閃過了許多我們相處的畫面。
我跟顧翊的婚姻,在外人看來可能感情確實還不錯。
我們很少吵架,會尊重彼此的個人空間,也會理解包容對方。
但……那並不是愛情。
我輕輕地嘆了口氣,聲音很小地說道:「顧翊他隻是責任感強,他不喜歡我的。」
「啊?你在說什麼鬼話?」閨蜜驚訝地叫出聲,連瞌睡都徹底醒了。
21
我有些不情不願地回憶起跟顧翊結婚的原因。
當時距離我爸的那個案子剛過去不久,顧翊還跟我保持了一個售後頻率一樣的聯系。
我們在聊天軟件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闲聊著。
直到法院的判決書徹底下來,我跟我媽拿到了所有錢,我這才約他出來請他吃了個飯感謝他。
結果那天晚上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們倆都喝多了。
我酒量不好,喝得一多就容易斷片。
而斷片的結果就是我第二天是在酒店醒過來,旁邊躺著剛剛睡醒的顧翊。
我跟顧翊兩個人面面相覷,幾乎同時從床上彈了起來。
等我們兩個各自慌亂地把自己收拾好,再次相對時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完整地說出昨晚的經歷。
身體上的不適提醒著我那個夜晚一定不是安靜的睡覺。
而顧翊在沉默了良久之後主動打破了沉默,認真地看著我說:
「我會負責的。」
他這個人向來說到做到。
那天之後他很快地便跟我求了婚,見了父母,然後帶著我去領了結婚證。
我完全是一臉懵逼地跟著他的步調前行著。
這樣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遇到,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跟顧翊綁在了一個戶口本上。
我們就這麼互相抱著「我要負責」的態度結了婚。
婚後顧翊雖然一直對我很好,但我也很清楚他隻是為了責任。
我把我們結婚的真正原因告訴了閨蜜,閨蜜聽完後卻久久沒有說話。
「顧翊真的是一個責任感特別強的人,我倆結婚三年連嘴都沒親過,這難道還能是愛情?」
閨蜜那邊發出了一點窸窸窣窣的聲音。
接著她毫不壓抑地咆哮衝破話筒洶湧而來:
「夏子衿你是不是傻!顧翊要是塊木頭,那你就是千年老樹成了精!」
我被閨蜜吼得腦袋嗡嗡的,下意識地拿遠了手機。
她還在那邊不重樣地吐槽我反應遲鈍,最後恨鐵不成鋼地吼道:
「顧翊喜歡你全世界都看得出來!連他自己都知道了,就你不知道!」
我有些不服氣地小聲嘀咕了一句「才沒有」,閨蜜直接揚聲壓了回來:
「你還敢說沒有?不喜歡你他離婚能淨身出戶?
「他一個堂堂的高級律師,沒出軌沒出櫃,離婚之後能兩袖清風地離開前妻,他多高尚吶。」
閨蜜陰陽怪氣,掛電話前咬牙切齒地跟我說道:
「寶兒,我看顧翊現在這架勢是想跟你復婚。你要是真的不喜歡他,覺得他對你隻是責任,那你就趕緊跟他說清楚,別這麼耗著人家了。」
22
閨蜜說完,憤憤地掛了電話。
我拿著手機還有些發愣,閨蜜恨鐵不成鋼的咆哮似乎還在我的耳邊縈繞。
喜歡……嗎?
我有些茫然,大腦一時竟然有些轉動不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我手裡的手機再次振動了起來。
我下意識地接通,連來電的人是誰都忘記了看。
顧翊的聲音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出現在我的耳邊,仿佛裹挾著衝破萬軍之勢,瞬間在我的心裡炸開一個不大不小的漣漪。
我憑借本能地「喂」了一聲,接著就聽到顧翊略帶焦急的聲音 :
「你老板為難你了?」
我愣了一下,卡帶的大腦終於解開了纏繞,開始緩慢地運作起來。
我「啊」了一聲,疑惑地問道:「是安安跟你說的?」
「嗯。」顧翊很快地應了一聲,接著他一本正經地說道,「這事交給我,我肯定讓你該有的賠償一分都不會少。」
我下意識地張嘴想說什麼,但話繞了一圈滾到嘴邊,最後隻有一個淺淺的「好」。
顧翊那邊久久沒有說話。
他沒有掛斷電話,我也就安靜地等著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翊低啞的聲音緩緩傳來,帶著一股沉沉的嚴肅。
他說:「衿衿,重新拿起相機吧,你現在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
跟顧翊掛斷電話之後,我還是久久地難以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