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然後蹲在我身前。
他仰著頭,摸了摸我的腦袋。
「抱歉啊。」
「這次沒能保護你。」
就這一句話。
足夠我積攢好久的委屈,不甘,悲憤,噴湧而出。
我忽然在醫院人來人往的走廊上大哭。
摟著他的脖子,我說,周川,我又遇到李漾了。
你有可能不知道李漾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他就是惡魔。
他又要把我拉進地獄裡了。
13
我以為一切會暫告一段落,
可是沒有人給我喘息的機會。
第二天,李漾就給我打來了電話。
而且是拿我未婚夫的手機打來的。
Advertisement
聽到電話那頭並不是周川往日溫柔安和的聲線。
而是李漾低沉又帶著戲謔的嘲弄,
我大概就能猜到。
周川跑去找李漾了。
至於結果……
電話那頭的人聲線輕挑。
「林馨,你好歹找個聰明點的男朋友吧。」
「闖進我公司要打人呢。」
「現在是法治社會,可不能這樣,嗯?」
這個口口聲聲說法制社會的男人,昨天還帶著人砸亂了我的訂婚現場。
我捏緊了話筒,一遍遍告訴自己冷靜。
「你到底想怎麼樣,李漾?」
他輕輕嗯了聲,似乎很享受我叫他的名字。
然後,笑著說:
「你來我公司吧。」
14
這個矗立在城市 CBD 中心的建築,就是李漾公司的總部。
它再一次提醒我,其實階層早就存在了。
比如年少時我拼死拼活地考試才能上的學校,李漾這樣的富家子弟輕輕松松就能上。
比如不管是曾經還是現在,他好似都能隨隨便便掌控我的行動。
他辦公室的那道巨大落地窗,可以一覽無餘整個城市的街景。
不過此時,風景不太好。
我看見周川被兩個人壓著,摁在辦公桌前。
李漾好整以暇地坐在老板椅上,笑著望我。
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機。
「诶呀,你再晚點來,我就準備報警了呢。」
報警?
「你怎麼有臉說出報警的?」
我死死地盯著他。
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也太過搞笑了。
目無王法,囂張至極的人是他不是嗎?
可是他無所謂地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領帶。
然後當著我的面,將我未婚夫的腦袋,狠狠地摁在辦公桌上。
蹂躪了一下。
他卻笑得輕挑。
「林馨,我教你第一件事吧。」
「弱者沒有為自己伸張正義的資格,你知道嗎?」
周川口中漏出一聲嗚咽。
看得我心顫了一下。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直接撲了過去,
周川明顯很難受,身體被人制住不能動,而李漾的手已經用力到青筋暴起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李漾!!」
「有什麼你就衝著我來,行不行?」
「诶。」
男人松開了一直鉗制周川的手。
將腕上的手表取下來。
走到我身前。
「原來你想讓我當著你未婚夫的面,朝你幹點什麼啊?」
「……」
一句話,幾乎讓我們身後的周川崩潰了。
其實我也快崩潰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我已經離那個噩夢很遠了。
他又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喃喃道:
「放過我,好不好……」
「不好。」
我聽見他的聲音。
溫柔而嘲弄。
「林馨啊。」
他垂著眼,指骨漫不經心地蹭著我領口的邊。
「不抗爭的話。」
「你會被我玩死的。」
15
「星星,我們快點結婚吧。」
回去的路上,周川突然抬頭,這麼朝我說。
其實,直到走出李漾公司的大門,我還是恍惚的。
我隻知道周川一直緊緊抓著我的手,一直緊緊抓著。
我的未婚夫,他身上傷新舊交疊,看我的眼睛卻依然明亮。
「我身上佩戴了錄音設備。」
「他大概真把我當傻子了,沒搜我的身。」
一個小型儀器被遞到了我面前。
其實周川並不是很愣的人,他能無緣無故跑去找李漾。
我就知道他打的是別的主意。
剛剛有一部分錄音,確實能作為李漾尋釁滋事的證據。
可我下意識地搖頭。
「報警沒用的,李漾才被關在警局多久?一個晚上有沒有?」
而且偷偷錄音的文件,並不具備法律效應。
「我知道,但至少保留了,以後應該會有作用吧?」
他抬手,揉了揉我的腦袋。
「說回剛剛的話,星星。」
「我們……快點結婚吧。」
我盯著他嘴角蹭破的那點皮。
周川在我的面前,總是笑著的。
可是,我卻在那裡窺見了悲傷。
他說:
「星星,我總感覺。」
「他真要把你搶走了。」
16
我和周川的證還沒有領。
本來是準備挑在我倆相遇的那天領的。
可現如今,卻來不及了。
周川的不安令我覺得愧疚,
可是他從沒有將這樣的負面情緒施加在我身上過。
他總是,清醒,溫柔,把一切攬到自己身上。
之後的那些天,
李漾又徹底消失不見了。
民政局周一上班,過了周末後,我和周川就去領證了。
我被周川拉著手,其實我想過無數次和他領證的場景,
卻獨沒有想過會這麼……倉皇。
民政局是九點開門,我和周川八點半就在門口等了。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日子特別好。
在民政局門口的小情侶很多。
突然間,人群中爆發出一聲呼救。
「有……有醫生嗎?」
「我,我老婆好像不行了……」
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周川已經抽身過去。
他本科是學醫的,也是醫生世家,在這方面幾乎形成了天然的職業敏感。
我也準備跟過去看,就在這時,口袋裡的電話響了。
來電的是我老弟。
我弟是我爸媽在我高中時要的二胎,這小子平時最粘我,不過他這時不應該在上課嗎,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的?
我想也沒想就接了。
「喂,林子皓,你不上課幹嘛呢?」
「是不是又偷玩手機撥到我電話上了啊?」
「……」
過了好久,那邊都沒有回話。
然後,我聽見一聲狹促的笑。
一瞬間就把我拉進無底的深淵。
那場噩夢的主角,那段黑暗的禍首。
他又來找我了。
17
「李漾?!」
「你怎麼有我弟的手機,你把我弟弟怎麼了?」
我捏緊了電話,連嗓音都在發顫。
可電話那頭的人,答得漫不經心。
「你弟沒什麼,隻是……被我稍微牽制住了點罷了。」
「你能不能不要再搞你那土匪的一套了!!」
我再也忍不住,朝著電話怒吼。
餘光瞥見我的未婚夫正被圍在人潮裡,對那名孕婦實施急救。
「林馨,誰讓你不乖乖聽話呢。」
「我不想讓你跟那個人結婚。」
他不想。
他不想,所以他就綁了我弟,來威脅我。
「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問他。
「嗯,你朝街對面看。」
我順著他的引導,望向街的對面,離我們不遠的那個路口處,停著一輛路虎。
李漾就靠在黑色的車門上,安安靜靜地看著我。
我們拿著電話隔著街對視。
他的嗓音淡淡。
「爬過來,我就放了你弟弟。」
我被哽住了,簡直不敢相信那個要求,於是下意識地反問。
「你說什麼?」
街對面的那個人,手插在口袋裡,笑聲溫柔。
「我說。」
「爬過來。」
「穿過馬路,爬到,我這來。」
18
「你瘋了。」
我幾乎是顫抖著說出這三個字。
他卻毫不意外,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嘖。」
「我教你第二件事情吧,林馨。」
「永遠要在自己能選擇的時候,做出選擇。」
說完這句話他就掛斷了電話。
而不知何時,我身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
仔細想想,周一的民政局門口,真的會有這麼多人嗎?
我反應過來處處都透露著不對勁時。
胳膊已經猛地被人抓住了。
我想大聲呼叫,與此同時,孕婦的呼喊蓋住了我的聲音。
一時間人群亂做一團,報 120 的有,喊人的有。
遠方救護車的鈴聲也愈來愈近。
對孕婦實施急救的周川,聽見我的呼喊下意識地轉頭,就隻瞥見我被人拽著往一輛黑色的面包車裡拖。
可是他手裡還有另一條生命,他無暇分心了。
不少路人圍了上來。
我大聲地呼救,可是,他們隻是看著我。
為什麼,為什麼隻是圍觀呢?
直到,我的腰間勾上一隻手。
李漾笑得文質彬彬,明明神色溫柔,拽著我腰的力道卻不容拒絕。
「不好意思,我的妻子既往有精神病史。」
「她發病時就是這樣,會把我認成想要擄走她的壞人。」
「各位,可以讓一個道給我嗎,我現在需要帶她去附近的醫院緊急治療。」
「不是的,不是的,他真的是綁匪!!」
「誰來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可是很明顯,我的掙扎與李漾的從容鎮定,卻像是印證了他的話一般。
直到我被他拖上黑色的面包車。
都沒有人上前。
援助我。
19
車窗拉起的那一瞬間,就如同把一切隔絕在外。
我幾乎拼了命般想撕碎面前的男人。
可是,力量懸殊間,被他輕易制住。
「你到底想幹什麼?」
「李漾,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跟你有仇嗎?!我殺了你全家嗎我是???」
我幾乎口不擇言,這幾天連續的精神衝擊,令我心中拉起的那根弦快崩壞了。
卻聽他輕飄飄地說。
「現如今這樣的局面。」
「……全都是你自己一步步造成的啊,林馨。」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聽他說出接下來的話。
「林馨,剛剛我把你帶上車子時,你至少有兩次機會可以逃走。」
「社會學上有一個效應叫作責任擴散。」
「你剛剛的求救之所以沒有人施以援手,就是因為你沒有把責任精確到具體的一個人身上。」
「比如,你要是說:『邊上那個穿灰色衣服戴帽子的大哥,救救我』。」
「『夾著公文包戴眼鏡的姐姐可以幫我報警嗎』。」
「你猜,他們施以援手的概率會不會更大呢?」
「你知道嗎?個體聚集成群體時,群體就會變得越來越蠢。」
他垂著眼,漫不經心地給我將略有散亂的劉海整理好。
「你還有第二種逃跑的方式。」
「就是將周圍圍觀群眾的隨機一項財務損壞。」
「比如,把他們的手機砸掉,比如,搶走他們身上有價值的物品。」
「自身利益受損的情況下,他們就有了不得不將你解救出的理由。」
「哪怕,是為了向你問責。」
「……」
李漾的話語冰涼,我不懂,處在怎麼樣的精神狀況下,他會教我這些。
我渾身顫抖,卻唯獨記住了他那一句話:
你本有機會逃走的。
你本可以阻止這一切發生的。
「哦,對了。」
他的語氣很快轉為雀躍,笑著朝我說:
「其實,一開始你如果乖乖朝我爬過來,一切都不會發生啊。」
「你的弟弟,也不會有事了。」
他朝我遞過來一個平板電腦。
那裡有一段視頻,令我接下來,理智盡失。
20
隻有五分鍾的錄像裡。
我弟的手掌,被狠狠向後彎折了一下。
「你瘋了吧!!!」
「他要中考了!!他是個學生!!」
「他是個小孩啊,你為什麼要這樣對一個小孩,你……」
我抱著那塊平板,眼淚止不住地奪眶而出。
而他呢,語氣甚至有些安撫我。
「我知道他是個學生,所以我折的是他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