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是真的很期待寧瀟瀟能怎麼助我離開。
但我沒想到,寧瀟瀟的反擊,竟會是故技重施。
這回最先不舒服的,是我。
可能因為我太過於埋頭吃東西了吧,毒性發得很快。
我當場嘔吐不止,臉色慘白。
緊接著,寧瀟瀟亦開始捂著肚子喊痛:
「王爺,我們的孩子……救救孩子……」
沈一珩摔了筷子,卻半點沒有理會寧瀟瀟,匆忙將我摟入懷中。
「府醫!府醫在哪!」
「老朽來吧。」
我運氣不錯,賓客中有位胡子花白的御醫,上前要替我搭脈。
寧瀟瀟卻不知為何,臉色當即大變,她的臉色越發蒼白起來。
拎著藥箱趕來的府醫也嚇得跪在地上,顫抖著上前道:
「還是小的來吧,御醫大人煩請看看我家側妃的胎。
「她的胎是最重要的。」
「滾!」沈一珩卻怒了,「沒有什麼能比顧綿更重要!你去看側妃的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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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醫臉上的血色盡褪,登時抖如篩糠。
御醫已搭上了我的脈,皺了皺眉後,沉默地為我開了藥方。
沈一珩連忙吩咐了下人去抓藥,又仔細詢問道:
「陳御醫,綿綿無事吧?」
「毒倒無礙,服了藥便可,隻是……」
陳御醫說著,頓了下,環顧了一下四周。
沈一珩會意,連忙將賓客盡數請出:「陳御醫但講無妨。」
「王妃先前服了墮胎藥,腹部又挨了重傷。
「偏生還沒有好好將養,如今已然落下病根。
「隻怕日後……不好受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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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珩又瘋了。
怒火衝天地要翻了整個攝政王府。
府醫、下人們跪了一院子,有些膽小的甚至都嚇哭了。
跪在正中的寧瀟瀟挺著大肚子,更是哭得梨花帶雨:
「王爺……」
「昨日不是捂著肚子喊痛,讓我救救孩子?」
沈一珩坐在紅木椅子上,悠然地喝著茶。
眼神卻冷漠至極:
「怎麼大夫沒看,你也沒出事?
「半年前綿綿生辰,飯菜裡下了墮胎藥,除了綿綿有孕之外,其餘所有人吃了都沒事。
「怎麼偏偏你沒懷孕,反倒喊疼呢?」
寧瀟瀟哭著一噎。
支支吾吾的,沒說出話來:
「好啊,好啊。」
沈一珩臉色徹底冷漠下去,茶杯重重摔在地上:
「在我的府上,我的側妃竟能勾結著我的府醫,弄掉我一個孩子!
「寧瀟瀟,你好大的膽子!」
說著,沈一珩的視線掃過從前欺負我的幾個丫鬟:
「還有你們。
「那日雲清高燒,你們竟敢違抗王妃命令,不請府醫?
「事後還敢對我謊稱是她要帶著衛奕私奔!
「全都不想活了!是麼!
「來人,拖出去,全部杖殺!」
一時間,院中的哭喊求饒聲響作一片。
我冷眼坐在一旁,內心毫無半點波動。
沈一珩喘息了幾下,偏過頭看我時,神情已然柔和:
「綿綿,欺辱你的人,我全都不會容下。
「以後這府上,再無人敢不敬你。
「你好好將養,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我低頭輕笑:
「沈一珩,連我一個傻子都看得明白,這府上唯一欺辱我的人,隻有你。
「你如今做出這樣子,是給誰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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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家雖然不夠顯赫,但我好歹是正經世家小姐出身。
頭上也到底頂著攝政王妃的頭銜。
縱然心智低幼,痴痴傻傻,但總不至於讓丫鬟們欺負到頭上。
最初她們也是不敢輕易這般欺辱我的。
那為何會發展到連我讓她們去請大夫,她們都敢不搭理呢?
歸根結底,全是因為沈一珩對我的態度。
這三年,他不光處處對我輕視、嫌惡、冷嘲熱諷。
更是默認了所有人對我的欺辱、嘲諷、鄙夷。
一步步地,壯大了她們的膽子。
還有寧瀟瀟……
「半年前,你因為寧瀟瀟中毒,踢我那一腳。
「還有這三年來,寧瀟瀟陷害我的每一次。
「連下人們都不信我有那個能力,有那個心眼。
「可你回回都信了。
「因為那些借口能完美地讓你把所有的不滿,都歸到我身上。
「所以,沈一珩,別裝了,沒勁透了。
「我們的孩子,難道不是你親自做出的選擇,選擇了不救的嗎?」
說著,我站起身來,動了動僵硬的脖子。
垂眸看著寧瀟瀟,笑了笑:
「或許我該感謝她下的那次墮胎藥。
「毒沒了我的孩子。
「也讓我的腦子清醒了許多。
「你看,我是不是比從前聰明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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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沈一珩到底怎麼處理的寧瀟瀟。
隻知道回回路過她的院子,總能聽到悽厲的慘叫。
她的孩子,似乎也沒生下來。
府中的其他侍妾,全部噤若寒蟬,輕易不敢在我眼前露面。
府上的丫鬟、僕人也換了一批,全部是對我尊敬異常的生面孔。
有點煩,也有點悶。
「聽說今日那聲名鵲起的年輕將軍,就要班師回朝了?」
「可不是,據說他隻用短短三年時間,便從無名小卒翻身坐到了將軍之位,坐擁無數軍功。」
「好想去看看這位驍勇善戰的年輕將軍,長什麼樣啊。」
又是一年雨季。
幾個小丫鬟在廊下聊天。
我則靠在窗邊,看著屋檐下滴落的雨水。
情緒並無半分波動。
眸子低垂,落在手腕的玉镯上。
這個精致異常的枷鎖,已然困了我三年了。
衛奕,雲清,你們還好嗎?
出神間,一身玄衣繡著金邊,身姿挺拔的沈一珩穿過庭院,行至我面前。
親昵地攬住了我的腰,在我額頭上印下一吻:
「綿綿,走吧。
「該去赴宴了。」
說完,視線瞥過桌案上沒喝的湯藥,眉頭皺了皺。
「怎麼沒喝藥?」
「太苦了,不想喝,」我輕輕推開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喝了也沒用。」
沈一珩沉了臉:「不喝怎知有沒有用?綿綿,御醫說過,你隻是難以受孕,又不是……」
不想聽他廢話,我轉頭拿起藥碗,將碗中的藥汁喝得幹幹淨淨:
「行了嗎?」
沈一珩反倒無奈起來:「綿綿,我隻想要個屬於咱倆的孩子。」
「行,以後我每碗藥都喝,若是懷了,生了,你能放我走嗎?」
沈一珩的手猛然一頓,眉心都擰了起來:
「有了孩子你也想走?
「寧可拋下孩子,也要逃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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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點點頭,「我半點不會喜歡你與我的孩子。」
「顧綿!」
沈一珩氣得將桌案拍得開裂。
藥碗摔在地上,碎成瓷片。
丫鬟們都跪下了。
我沒動,淡淡道:「看不慣大可以休了我,成婚六年無所出,足夠休妻了。」
沈一珩的手掌劇烈顫抖。
脖頸上的青筋突突地跳。
眼神帶著幾乎想活撕了我的憤怒。
可靜默半晌後,他卻又將情緒壓下,吸了口氣轉頭道:
「走吧。」
我無奈搖頭,邁步便走。
今日是慶祝那位年輕將軍凱旋的宮宴,缺席不得。
我興致缺缺地坐在位置上,低頭夾著菜。
沈一珩夾給我的,一概沒動。
周圍不少人都在打量著我們,我感覺得到。
但無所謂,都與我無關。
直到——
「臣衛奕,拜見聖上!」
熟悉的聲音在大殿之上響起。
我渾身猛地一顫,抬起頭來。
身側的沈一珩也驚得灑了酒,眉心緊擰。
周身在瞬間迸發出濃濃的殺意。
皇帝說的話,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目光像是定住了一般,鎖在三年未見的衛奕身上。
是他。
真的是他。
「衛將軍勞苦功高,可要什麼封賞?」
「臣不敢稱功,隻是憑借這三年的微薄戰績,鬥膽向皇上求旨,求皇上赦免臣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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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衛將軍何罪之有?」
衛奕抬起頭,居然理直氣壯起來:
「臣從軍之前,罪犯私通,曾與攝政王妃暗通私情!」
此話一出,全場哗然。
沈一珩噌地從位子上站起來,臉色陰鬱。
「放肆!堂堂大殿之上,誰準你這般胡言亂語,汙蔑吾妻清譽?」
衛奕偏頭,對著沈一珩挑了挑眉,從懷中摸出了我那繡了一半的香囊:
「臣非為汙蔑,有定情信物為證。」
說罷,衛奕正過身,堂堂正正地朝著皇帝磕了個頭:
「與人私通,臣自知有罪!
「但素聞攝政王與顧小姐乃是先皇賜婚,並無感情。
「臣鬥膽,願用一身軍功以及百萬雄兵的兵符,換得皇上恩賜,成全我與顧家小姐!」
一時間,整個大殿,落針可聞。
年已十六的少年皇帝單手攥拳,輕咳一聲。
但從我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他勾起的唇角。
一瞬間,我腦海中浮現出了曾經衛奕說過的話。
「普天之下比攝政王地位更高的,可就隻剩年僅十三歲的當今聖上了。」
當今皇帝勤政有方,算得上賢明。
衛奕造反稱帝,是不太可能的。
但他卻能投靠拉攏皇帝——皇帝年歲漸長,奪權的欲望也會越來越高。
沈一珩這個攝政王,本就是要拔除的一根刺。
衛奕此舉,可謂是兩全其美。
既能除了沈一珩,又能收繳兵權,皇帝何樂不為?
而果然——
「衛將軍這可當真是為難朕了。
「皇叔,朕也記得當年你娶顧家小姐,是為皇室負責,如今這……」
「臣不願!」
出乎意料的,沈一珩猛地跪了下來:
「臣與顧綿乃兩情相悅,不願相讓。
「衛將軍有軍功,本王亦有權勢。
「既然皇上已有獨當一面的大才,臣這個攝政王也該功成身退了。
「臣特請辭官,帶著吾妻回鄉養老,請皇上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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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允了沈一珩的請旨。
畢竟是先皇賜婚,沈一珩不願意,他也不能強行奪人妻子給衛奕。
出宮的馬車之上,我雙手冰涼。
沈一珩卻渾然不覺似地,摟著我,輕聲道:
「綿綿,我們這就離開京城。
「回鄉找個宅子安頓。
「從前我娶你時,心中有怨,婚禮簡陋,我們重新再辦一次吧。
「這次我定風光迎娶你,給足你名分,可好?」
我已回不過神來,木然搖頭:
「不……不好。
「沈一珩, 你放我走吧……」
摟著我的手卻越發收緊。
沈一珩神態偏執:「不可能!你是先皇賜我的王妃,誰也奪不走!
「我知道錯了, 從前是我蠢,我自負,我端著受害者的姿態肆意將不滿發泄到你身上。
「但是綿綿, 我會改的,我已經在改了。
「我虧待了你三年沒錯,但我也補了三年啊。
「這三年我掏心掏肺地對你,恨不得天上的月亮都摘給你, 還不夠嗎?
「是, 我從前愚鈍, 不敢承認對你的感情,現在我認,我真的認。
「綿綿,不要離開我, 好嗎?你不能離開我……」
沈一珩越說越恐慌,手指抓得我很痛很痛。
我拼命地掙扎, 可他卻越抓越緊。
「砰!」
有什麼東西插進了馬車的車廂壁。
行進的馬車驟然停止。
沈一珩護緊了我,眼神凌厲地看向車外。
簾子掀開, 去路依舊是高頭大馬。
一如三年前暴雨的那一天。
隻是, 如今騎馬的人, 成了衛奕:
「顧綿,下車, 別怕,我護你。」
衛奕翻身下馬, 對我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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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順著臉頰流下,我起身便要下車。
沈一珩卻摟緊了我,力氣極大,嗓音狠戾:
「不準!顧綿你是我的妻!
「誰準你走的!
「衛奕, 你當街搶我發妻,是真當沒有王法了麼!」
衛奕卻嗤笑一聲,對著身後的手下伸了伸手。
一柄長弓遞到了他手上。
衛奕漫不經心地抽出一枚箭矢,意氣風發地挑了挑眉:
「早說了,我與顧綿是私通。
「既是私通,哪來的道義?
「所以, 今日我便就是強搶,又能如何?
「你去告我啊。
「我倒要看看, 一個辭了官的前攝政王與主動上交軍權, 驍勇善戰的將軍,皇帝會選哪個?」
說著, 箭矢搭到長弓之上。
拉滿。
箭尖直指沈一珩的左肩。
衛奕對我溫柔一笑:
「顧綿,隻管大步過來。
「我說了,我會護你。」
眼淚模糊視線,我重重點頭。
沈一珩卻摟緊了我不撒手, 有溫熱的淚落在我的脖頸:
「顧綿!不準走!
「我求你了!不準走!
「不要拋下我, 求你……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嗖!」
黑色的箭矢正中沈一珩左肩。
摟著我的力道松了。
我欣喜異常,掙脫開了他的懷抱。
衛奕已行至馬車前,對我伸出了雙臂。
把和離書寫好,送出去給沈一珩之後。
「「金」「衛奕……」
我忍不住鼻子泛酸。
衛奕低頭對我笑了笑:「怎麼還這麼愛哭?吃糖嗎?」
「吃。」
「小姐!」
隊伍之外,雲清笑嘻嘻地探出頭來。
對我晃了晃手中的糖葫蘆。
金黃的糖霜泛著亮亮的光芒。
「小姐,咱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