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的指尖在顫抖。
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興奮。
我等了太久,等的便是這一刻。
「如你所言,這顆帝女星不過是自北方而來的小星,怎可能取代紫微?」我淡淡道。
傅守謙一笑,他再度拿起抹布,這一次畫出的,是當今天下的局勢。
「得甘、豫二州之武將,以魚米之鄉為糧倉,大軍壓境之日裡應外合,是日紫微將被帝女所取代。」
他畫完後,又頹然地搖頭:「但奴才也知道,這一切太難太難。」
我垂眸望向那張地圖,它隨著水漬漸漸蒸發,卻在我心中越印越深。
我挑起傅守謙的下巴,人說粗布荊釵難掩國色,傅守謙平日裡總是低著頭不出聲,但他抬起頭時,仍是這樣一張濁世佳公子的如玉面龐。
賢士總是如此,他們隱於山林或隱於鬧市,每日過著普通的生活,心中藏著不滅的星火。
隻有遇到明主,這星火才可燎原。
我淡淡道:「從今往後,人前你仍是小福子,但在單獨面對我時,不必再自稱奴才。
「傅卿,這是掉腦袋的大事,但人活一世,本宮同你賭這一把。
「你剛說的事,本宮記住了,北域的武將、江南的商會、京城的御林軍,這些或許都很難,但並不是絕對沒有辦法。」
傅守謙的眸中閃出淚光,或許這一刻他已等得太久,帶著亡命徒的興奮眼神,他長久躬身:「願為小主效犬馬之勞。」
耳邊傳來系統的聲音:「碧貴嬪駕到,要在小店買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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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眉心一震,揮退傅守謙:「本宮休息片刻。」
待傅守謙離開後,我在榻上合眼,跟著進入了系統商鋪。
一進去,我便看到了碧桃滿面春風的笑容,她回眸望向我,挑釁道:「喲,姐姐來了,可惜姐姐這次金珠不如我多,怕是買不到什麼好東西了呢。」
系統似乎也奉碧桃為大顧客,熱情地笑道:「是了,碧貴嬪封了貴嬪後,得了三萬金珠,如今這店裡的寶貝還不是任您挑選!」
碧桃笑了,她用纖纖玉指依次捏起琴曲、歌藝和冰嬉,毫無疑問,這些都是皇上最喜歡的技能,她一樣也沒給我留下,就是想堵死我復寵的路。
當然,大部分的金珠,她留給了一個最重要的木牌——「有孕」。
「等我誕下皇嗣,坐穩了位置,姐姐便是家族的棄子。」碧桃笑瞇瞇地用塗滿蔻丹的指甲挑起我的下巴,她隨即皺起眉,「啊,不行,雖然那些技藝都被我選走了,可姐姐畢竟還有這張如花似玉的臉在,皇上若是哪天看到了,突然想寵幸一下也說不定。
「所以……」
碧桃突然用力,純金的護甲猝不及防地劃開了我的臉!
一道長長的血口子出現在我的臉上,鮮紅的血滴了下來。
碧桃笑著擦掉護甲上的血:「如此,本宮才安心。」
系統的聲音在旁響起:「綺羅小主,小店有修復疤痕一流的金瘡藥,售價隻要兩千個金珠哦!」
碧桃眉頭一豎,狠狠道:「你到底是幫著哪邊的!」
系統賠笑:「小店迎八方來客,當然是將誠意送給每一位顧客!」
碧桃氣結,她甩一甩護甲,冷笑:「算了,就算不能讓你徹底毀容,浪費你的兩千個金珠倒也算值得。」
我捂著傷口,血似乎總也捂不住,我索性松開了手。
很疼,我心裡卻覺得痛快。
我的蠢妹妹,系統名為宮鬥,但真正使用它的方式,並不是宮鬥。
任由臉上的血流下,我抽出一枚木簽:「我要宮中珍品——幹將莫邪劍。」
碧桃一愣,隨即在旁邊捂著嘴笑:「喲,姐姐這是要舞劍了,太好了,快舞吧,皇上沒準看到姐姐英姿颯爽,重新寵愛姐姐了呢。」
我冷眼瞧著她。
她以為我挑這把劍,是在其他技藝都被她挑完後的無奈之舉。
她也樂意我舞劍,因為皇上年老後喜歡柔媚的女子,最恨打打殺殺,我此舉無疑是馬屁拍到馬腿上。
但我不在乎。
碧桃並不知道幹將莫邪劍的來歷——它曾是塞北主將徐馳飛的令劍,所指之處士兵無不死戰。後來徐馳飛死於戰場,馬革裹屍,但隻要是塞北軍中的老兵,對這把劍都仍有感情。
此劍已被當成擺設,束於宮中的高閣十二年。
下個月北疆現任統領來京述職。
這把劍,會是我送他的見面禮。
3
我的臉果然落了疤。
請安的時候,皇上問我怎麼回事。
我平靜道:「臣妾睡夢時忘了摘護甲,不慎劃傷了自己。」
隨行的小宮女沉不住氣:「分明是碧……」
我一個眼風喝止了她,隨即低聲道:「就是臣妾自己弄的。」
碧桃坐在皇上身側,閑閑地撥著指甲,她換了副新護甲,光芒猶勝從前。
「綺貴人也太不小心了。」她挑起嘴角,笑得惡毒,「如此愚鈍,連自己都能劃傷,又怎能伺候得好皇上?不如先把她的牌子撤了。」
身邊的小宮女氣得身子都抖了,我卻隻是平靜地低首:「碧貴嬪教訓得是,一切全憑碧貴嬪吩咐。」
回宮後,小宮女眼圈兒發紅地問我:「小主,你為何不告訴皇上,一直是碧貴嬪在欺負咱們宮裡?」
我搖頭笑笑:「沒用的。」
碧桃以為我不敢稟告皇上是怕了她,但其實並非如此。
我不說,不過是明白一個道理——後妃之間的鬥爭,皇上並不真的在意。
想想便知,他身為皇子在宮中長大,看慣了女人們的傾軋,隻要不傷及他的利益,他才懶得去管。
我和碧桃不過是兩隻毛色漂亮的小狗,如今一隻被另一隻咬傷了,他才不會將僅剩那隻漂亮的打死,頂多呵斥幾句,之後愈發寶貝它。
果然,我留疤後,皇上叫太醫院來過幾次,送了兩服藥,之後就對我徹底冷淡下來。
而碧桃則更加受寵。
兌換的木簽起了效果,一個月的工夫後,碧桃有了身孕。
皇上大喜,將其由正三品貴嬪晉為正二品妃。
宮裡已經許久沒有皇嗣誕生了,碧桃這一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各宮的禮物如流水一般運往她宮中。
與之形成對比的,是我這邊愈發地冷清。
皇上已經許久許久都沒有來過我這裡了,人人都知道,妹妹烈火烹油的同時,姐姐徹底失寵了。
在宮中,失寵意味著失去一切。
即便身份仍是貴人,但哪怕是奴才也可以在你頭上踩一腳,冬日裡的炭火久久地不發下來,佩兒去內務府催了三次,隻得到小太監不耐煩的回答:
「碧妃娘娘如今懷著龍子,她又怕冷,皇上囑咐了,她宮中的炭火務必燒得旺旺的,所以咱內務府實在是沒餘炭了,還請小主自己想辦法吧!」
佩兒回來,一聲不吭地去掏自己的銀子。
我瞧見了,趕緊問:「你做什麼?」
佩兒咬了咬牙:「小主的手都生凍瘡了,我打算先拿自己的月銀墊上,找相熟的太監去外面買些炭火回來。」
我笑了:「我的好佩兒不再是當初遇事隻會哭的小丫頭片子了,但這銀子輪不到你來墊。」
我起身,披上小襖:「我要去求碧妃娘娘,給我們宮裡炭火。」
佩兒一聽就瘋了:「小主去求碧妃娘娘?她怎麼會給你炭火!」
我笑道:「我畢竟是她的姐姐呀。」
佩兒氣得語無倫次:「小主,你還不了解你這個妹妹嗎?她就算能給你炭火,也得先把你折磨個半死!」
我看了眼傅守謙,他走上來,我和他對視一眼,隨即扶上他的手臂。
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要折磨我?
那就快來吧。
4
佩兒的推斷是完全正確的。
碧妃娘娘孕中閑來無事,正愁沒有樂子。
我攔住她轎子時,她正從御書房回來。
高高在上地瞧著我,碧桃露出一個張揚的笑:「喲,這不是綺貴人嗎,本宮瞧著,綺貴人氣色可不大好呀。」
我垂眸,低聲下氣地行禮:「娘娘,嬪妾宮中已經沒有炭火了,若娘娘宮中有富餘的,可否施舍嬪妾些許?」
碧桃大笑,她用手指著我,對左右的小太監們道:「你們知道嗎?當年我這綺羅姐姐可是京城第一美人,最是清冷矜持,高貴傲氣得不行。如今看她這樣低三下四,當真是有趣極了。」
小太監們配合地發出哄笑聲。
碧桃心情很好,她垂眸看著我:「綺貴人,不是本宮不想給你,可那畢竟都是皇上對本宮的心意,本宮怎好給人呢?」
我失望地斂首:「既然如此,嬪妾告退……」
「別急啊,你若是能為本宮解決心中煩憂,那就是保皇嗣有功,皇上也一定會願意賞你炭火的。」碧桃笑瞇瞇道。
「什麼煩憂?」
「啊,是這樣,本宮的耳墜子掉進千鯉池了,綺貴人幫本宮找找吧。」碧桃道,「那耳墜子很金貴,旁人碰不得,所以還請綺貴人親自幫我撈。」
……
千鯉池的水冰冷刺骨,水面上漂著碎冰。
我向前走去,傅守謙悄悄地拉住了我。
我回眸看了他一眼,他的眸中帶著不忍。
我勾勾嘴角:「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傅卿,你我討論過的——這是唯一的辦法。」
傅守謙睫毛微顫,松開了我。
遠處,碧桃的聲音揚起:「綺貴人快點,本宮還趕著回宮休息。」
我跳入了千鯉池。
寒冷在瞬間淹沒了我,我的額發被水打濕,狼狽不堪地貼在身上,池底的淤泥灌進我的衣服裡,我費勁地移動著,很快便站立不穩,摔了個倒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