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王女韶華 3682 2024-12-30 15:12:23

  朱謹深聽見他又急又嫩的叫喚,在馬上轉過頭來,看見兒子的小腦袋很操心地往外拱,勒住韁繩慢下來,到車邊,掀開車簾道:“把寧寧給我。”


  寧寧轉移到了親爹的懷裡,居高臨下,如願以償地看見了想看的熱鬧,咧開小嘴笑了。


  一排穿紅著綠、喜氣洋洋的隊伍正從前方過去,最前面是個滑竿樣的物事,抬著個年約十一二歲的小少年,少年穿身圓領藍衫,頭上戴著軟巾,巾旁插朵碗口大的紅花,年紀雖小,看去卻是十分的意氣風發。


  這是當地一個富家子弟,才中了秀才,家裡人高興,弄出一番排場來替他誇耀誇耀。


  這麼點年紀,別人可能還在讀蒙學,他已邁過科舉第一關了,顯耀一下也不為過。


  寧寧看得目不轉睛,朱謹深就不可能對這種小場面有什麼興趣了,隻是牢牢抱住兒子,防止他一激動,小身子竄出去。


  別看寧寧還沒滿周歲,小胳膊小腿正經挺有力氣,鬧起來像尾活魚似的,還一天比一天機靈好動,下人們看著他時,眼都不敢眨。


  沐元瑜湊過來,伸手道:“殿下,你去馬車裡歇一會,寧寧給我吧?”


  朱謹深搖頭:“不用,我不累,還是你去歇著。”


  沐元瑜也不隱瞞,揉揉眼睛道:“我是挺困的,但白天太吵了,馬車又晃,躺著我也睡不著。”


  說著望一眼寧寧,“隻有這隻小豬,在哪都能睡得香香的。”


  寧寧不大有自知之明,以為誇他呢,呵呵著扭頭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後目光就又追回去了,極好奇地盯著那已經過去的滑竿望,小腦袋豎得高高的,還拍著朱謹深的胸口,指著叫他也看。


  沐元瑜見他這樣忙,快要笑噴:“指什麼呢?讓人搶過來給你也坐坐?”


  “啊。”寧寧叫了一聲,不知是不是真有這個意思。


  沐元瑜點點頭:“那你可得好好努力,等長大了,也早早考個秀才舉人什麼的,我叫人做一個比這個威風得多的敞轎,讓你繞著京城逛一圈。”


  千戶在旁聽得有趣,哈哈笑道:“世子爺真會開玩笑,這麼金貴的小公子,生下來就有現成的前程等著他,要費勁巴拉考什麼科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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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管這小胖子怎麼蹦出來的,看二殿下的寶貝勁,親手抱他在懷裡縱容他看熱鬧,這身份就穩穩的,再說,女方家那邊雖說目前還沒正位吧,那也不是好惹的,藩王的女兒,又不是哪個村的民女,能叫人說睡就睡了?沐世子這回帶著孩子跟著一起進京,明擺著就是為妹子向皇帝討公道去的,這要不給個穩妥的名分,沐氏指定不讓。


  他嗓門比沐元瑜和朱謹深兩個人都大,寧寧聽他說話,目光又擰著追尋了過來,肉團子昨天發熱蔫巴了一天,這會是看什麼都有意思,加倍地要把逝去的時光補回來。


  隻是等他再扭回頭去,一看,那一排熱鬧隊伍整個過去,連影子也瞧不見了,他就呆住了,嘴巴癟了癟,是個傷心要哭的樣子了。


  他忙著去拍了拍朱謹深胸口,偏偏朱謹深不知是累了,還是思索著什麼,一時沒有理他。


  這不得了,寧寧還沒有在親爹這裡受過這種冷待,本來隻是裝裝樣子的,這一下委屈得不得了,眼淚真出來了一顆。


  “嗚……”


  沐元瑜平時好逗他,但聽他哭了心疼勁一下子上來了,忙著在馬上伸手:“寧寧乖,到我這裡來。”


  寧寧依戀地把兩隻胖胳膊向她伸著,小身子扭著,要換親娘安慰。


  朱謹深終於回過了神,這回沒有阻止,一邊把孩子遞給她,一邊解釋道:“我忽然想起點事。”


  “沒事,殿下忙著,我來管寧寧就好了。”


  沐元瑜把肉團子接到手裡,她逗孩子極有一套,親親他的胖臉蛋,咯吱兩下腋窩,再隨手指著沿途別的熱鬧哄著他看,很快他又樂呵呵的了。


  到晚間入驛站投宿的時候,寧寧讓張嬤嬤哄睡了,沐元瑜洗浴過,去找朱謹深:“殿下,你想起什麼事了?”


  白日她見朱謹深一直沉思,怕打斷了他的思路,便一直忍著沒問。


  朱謹深正坐在窗下,小城驛站,條件再好也有限,這一張羅漢床隻是榆木做的,年份也不少了,好在還算幹淨。朱謹深往旁邊坐了坐,給她騰出位置來,道:“隻是一點猜想,暫還不算有頭緒。”


  “能說給我聽聽嗎?”


  “這有什麼不能的。”朱謹深失笑,“還是柳氏說的那件事。我一直在想,到底什麼人需要改年紀,並且要從官方的黃冊改進去。改這個年紀的意義,又到底在哪裡。”


  沐元瑜有點小激動,傾身道:“殿下想到什麼了?”


  朱謹深不答,先問:“你記得白日那個小秀才嗎?”


  沐元瑜點頭。


  “你還記得國子監裡那場暴動嗎?”


  沐元瑜又點了點頭——但這回帶了兩分茫然,那在她的記憶裡是挺久之前的事了,她戰場上都進出了兩圈,那場所謂的暴動此時再回想起來,隻是個小場面,她雖然記得,但早不會放在心上。


  “監生抱怨科舉道難,這個抱怨本身是不為過的,許多人從幼童考到白首,都可能困在一個童生裡過不去,未必學問真的差到了這個地步,運道本身,也佔了一部分因素。”


  沐元瑜認真聽著,她覺得朱謹深說起這些來別有一番魅力,那種徐緩而篤定的展眼天下的感覺很能打動人。


  “那個小秀才十一二歲已入科舉之門,隻要不做仲永,往後前程比他的同科們都要寬廣得多,他考三次舉試,不過剛到弱冠,他的同科哪裡能跟他耗得起?”


  這個沐元瑜懂,伸手在面前做個手勢,劃了條線,道:“他這是贏在了起跑線上——?”


  朱謹深沒聽過“起跑線”這個詞,但這很好理解,他問都不需問,隻是點頭:“是這個意思。”


  他沒有進一步解釋,因為看出來沐元瑜已經明白了。


  “殿下的意思是——”沐元瑜簡直想抽冷氣:“這個人現在很可能已經作為官員,混入了朝廷?!”


  是的,科舉路完全符合朱謹深先前提出的兩個問題,考生本人的一切資料都要和黃冊對應,還需找別的秀才作保,當然這裡面仍然還是有人玩鬼,離天子腳下不那麼近的地方,地方官的權利就大多了,但從制度上來說,已是盡量保證了嚴謹公平。


  而改這個年紀的意義,也很好理解,就不說科舉裡的關卡了,邁入官場之後也很有用,各官職是有一個年紀的天花板在的,明面上沒人說,但提拔起來人人心裡都有一本賬,並且也都認同這個潛規則。國子監那場事,李司業忍不住搞梅祭酒,可不就是因梅祭酒的年紀很難再升上去,注定終老在這個職位上,把他的路擋死了嗎?


  而這個首領若真混入朝廷,可不是梅祭酒那種了,梅祭酒隻是不慎失足,反應過來後立即懸崖勒馬,沒有真的背叛朝廷,可這個首領是從根子上黑了個透,絕不可能幹一件好事!


  朱謹深略有遲疑:“我不能確定,但要說別的可能,我一時還未想出來。”


  沐元瑜想了想,道:“沒事,我們現在有一條路也是好的,等到了京裡後,我們就告訴皇爺,把所有官員的履歷都對一遍,這比對所有的人口黃冊要好對多了。”


  “恐怕也不容易。”朱謹深道,“朝裡做官以後改年紀的,不隻一個兩個。不是太過分的,皇爺知道了也不便過問。水至清則無魚,橫豎真提拔起人來,總還是看政績為重。”


  沐元瑜:“……”


  好嘛,真是無官不奸,既有這條捷徑,哪裡隻有她能想到,早叫人幹成一門事業了。


  她想一想,又豪氣地道:“難對也要對,總比闲著好,說不定這個首領運道用完了,一下子就叫我們對出來了。”


  朱謹深的思路打想到這裡後,又陷入了停滯裡,但被她這麼一說,心情又好起來,笑著點了點頭。


  他伸手拉她:“天晚了,明天還要趕路,不說這些了,我們先休息罷。”


  沐元瑜感覺自己被往床邊那邊拉,有點掙扎地道,“殿下,不好吧,我睡這裡,護衛們知道了多奇怪——”


  “理他們做什麼,我們就是秉燭夜談累了,一起歇息又怎樣?”


  朱謹深不以為然,手上是堅決地拉著她,正說著,外面傳來一陣喧哗動靜。


  “殿下,殿下!”


  千戶的大嗓門在門外響起,跟著就一巴掌把門扉推開,慌急地嚷道:“有驛傳兵路過換馬,說京裡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掩面,謝謝挑蟲的小天使,我這本出最多bug的就是親戚關系了。。


☆、第183章


  驛傳兵很快被叫了過來。


  然後朱謹深知道了, 準確地說, 出事的不是京裡, 而是大同。


  大同作為北邊重鎮中的重鎮, 已堅守了好幾個月, 來自朝廷調遣的各路兵馬不斷地投入進去,硬生生頂住了來自瓦剌的一次又一次攻勢。


  越冬時, 雙方於北方的苦寒中都無法全心戰鬥,曾休戰過一段時日,瓦剌軍甚至有放棄撤走的跡象,當時大同內趕來的各地客軍也跟著撤了一些,瓦剌經不起這個消耗, 朝廷多年承平,忽然兩邊開戰, 也是很有些吃力的,即便糧草供應得上, 幾十萬人一直耗在以大同為中心的防線上也不現實。


  不想瓦剌不甘無功而返,待堅冰融去後 , 又卷土重來了, 瓦剌的丞相親自領了最精銳的三萬兵力,終於破開了九邊的一線防線, 緊接著毫不停留, 直向內三關進逼。


  沐元瑜緊皺著眉,他們之前遠在雲南,雖一直很關心京城的情況, 也可以接到一些戰報,畢竟離得太遠了,又涉及到軍情,消息傳遞沒有那麼準確和迅速,隻可以大略分析出一個情況不壞的結論,直到他們出發,這個結論看上去都還沒有問題。


  她因此緊皺著眉:“怎麼破的?”


  她切身經歷過一回戰場後多了不少心得,別看瓦剌兇殘,其實攻城要比守城難得多,所需的人馬也遠比守城要多,有時砸進去數倍代價,都不見得能破一座堅城,白砸人命而已。她能破東蠻牛的都城,純屬撿漏。


  大同既然年前一直都守得很好,正常情況下,沒道理年後一下就頹了,客軍撤去了一部分不是決定性因素,隻是守城本來也不需要那麼多人,進攻才需要。


  “是繞道!”驛兵喘著粗氣道,“大同久攻不下,瓦剌表面上仍作佯攻,他們那個丞相託哈領兵從大同南下,取道去攻紫荊關,紫荊關兵力不足,已經告急!”


  所以,大同實際上成為了一個障眼法,掩護住了瓦剌方的精銳動向。


  話問清楚了,朱謹深和沐元瑜不再耽誤驛兵的時間,很快讓他走了。


  千戶詢問的眼神往兩邊看了看:“殿下,世子爺,我們現在怎麼辦?”


  “馬上回京!”


  “馬上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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