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早知他替沐元瑜扯的什麼謊,這可好,把自己填坑裡了!
簡直想回去敲她的腦袋。
他扯出這個謊來,更多的還是從沐元瑜的立場出發,滇寧王是不可能給假兒子搞什麼娶妻的,如此一來,這一條不對之處就跟著掩過去了。
“再大,你就不是朕的兒子了?”皇帝催他,“快點,你不動手,朕叫汪懷忠來,你面子上更不好看了。”
皇帝的意志如此之堅定,那就是不可能被說服了,
朱謹深把自己站成了一塊僵直的鐵板,終於轉眼望向汪懷忠,咬牙道:“你出去。”
汪懷忠知道他不想被圍觀,忙應了聲,輕手輕腳地退出去了,還貼心地把簾子籠得好好的,又站遠了點。
……
一會之後。
皇帝滿意的笑聲響起來:“行了,你這樣英武,朕也就放心了。”
“英武”的朱謹深走出來,他衣裳看上去仍舊一絲不亂,但是臉色沉得像結冰。
皇帝撩開簾子,意思意思地安撫了他一句:“朕也是好意,話是你自己說的,萬一你倆個真是一對難兄難弟,你叫朕怎麼不多想呢。”
走了幾步,又向守在門邊的汪懷忠道:“二郎這脾氣,是好了點,朕還以為得把錦衣衛叫來才行。”
汪懷忠仍舊隻好賠笑——皇帝敢說,他是萬不敢附和的,沒見二殿下那臉色,簡直不好形容了。
二十歲的大兒子,還要被壓著驗身,就算是親爹,這也實在,咳,怨不得二殿下羞憤。
☆、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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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開始, 群臣繼續爭吵。
不過這回吵的時間不長, 國子監祭酒的缺出得比較突然, 有資格角逐的不過那幾個人, 楊閣老又退出了,再小半個時辰之後, 終於塵埃落定。
皇帝本人並沒有什麼特別想提拔的人選,所以才會放任群臣爭執, 見他們差不多爭出了個結果,也就從善如流地應了。
沈國舅站到這個時候,真是把兩條腿都站成了木棍一般,隻是面上掩飾得好,見完了事, 忙接了話進去,表白了一下自己跟李司業隻是普通交情, 與監生鬧事不可能有絲毫幹系。
他這麼說, 至少在明面上是站得住腳的, 再者朝臣爭了這麼久也累了,一時便都隻是聽著。
皇帝道:“既然與你無關,你也不必惶恐。”
沈國舅忙道:“是, 謝皇上。那李司業狼子野心,官迷心竅, 竟敢做出這等事來,臣鄙夷他還來不及,怎會與他同流合汙呢。”
他說完了話頭沒有止住, 轉而誇贊起朱謹深來,說他如何沉著不懼,見微知著,在此案中立下了如何如何的功勞。
誇是當誇的,祭酒這缺不管爭沒爭到手,都已經過去了,群臣空闲出來,也都跟著附和起來。
朱謹深站在最前列,仍是那一副淡漠模樣,於是誇他的詞裡少不得又多了一個寵辱不驚。
皇帝這回心裡知道是為著哪樁,往兒子面上一掃,就知道他還憋著氣,怎麼樂得起來。
但他當然不會點破,朱謹深把寫結案陳詞的機會讓給了丁御史,丁御史投桃報李,在奏章裡也沒少誇他,把去抓人時的情景寫得那是一個生動。朱謹深當時的處置舉動,堪稱完全投對了文官的胃口,兼顧大局與彰顯個人風度並舉,刷聲望還刷得沒有一絲煙火氣,辦案子都能辦成這樣舉重如輕是每個文官的夢想——隻是可憐了華敏,不過這時候,再不長眼的也不會提起他來。
自己技不如人做了對照組,那怪得誰來。
一片贊譽聲中,氣氛烘託得差不多了,沈國舅順理成章地提出當予獎賞。
這回朱謹深終於出了聲:“不必,兒臣不過做了分內之事而已,豈敢就討起賞來。”
沈國舅笑道:“二殿下自然謙遜,不過臣有一個好主意,包管皇上和二殿下聽了,都覺得妥當。”
皇帝道:“哦?你說來聽聽。”
“二殿下的母家,石家退居金陵多年,如今二殿下康健長成,又能為皇上分憂——”
沈國舅徐徐說著,將為石家請封爵位的事情說了出來。
群臣到了這個時辰,本已都十分疲憊了,結果一聽沈國舅這話,頓時又都活了過來。
大殿裡眼神亂飛,有看皇帝的,有看朱謹深的,有看沈國舅的,還有一派的互相使著眼色的。
群臣記性不差,都還記得兩年多以前沈皇後深明大義,為前頭的三位皇子請求舉行冠禮的厚德之舉,如今沈國舅又提出來為二皇子的母家請封爵位,沈皇後這位繼後做的,真不愧為母儀天下四個字,十分的厚道慈愛。
但能在這時站在大殿裡參與廷議的,一大半是人精裡的人尖,各人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就不好說了。
沈首輔一時沒有說話,倒是楊閣老站出來:“二殿下查案有功,惠及母家,也有此理。但國之爵位,不可輕付,還請皇上三思。”
眾人的目光便又到了楊閣老身上,有人心裡嘀咕:二皇子才攪合了楊閣老提出的祭酒人選,這下好,轉眼楊閣老就要攪和他母家的爵位了。
陸續有人站出來應和。
哪怕是個不世的爵位,那也是公侯伯之流了,石家沒有寸功,不當隨意封賜。
沈國舅反駁道:“當年先皇後為產育二殿下,不幸逝世,連鳳命都殤了,怎能說沒有寸功?”
楊閣老道:“先皇後固然不幸,然而當年已封了石家都督同知,並非毫無所賜,國舅之言,有失偏頗。”
沈國舅道:“當年是當年事,如今是二殿下立功,閣老不可將兩件事混為一談。”他轉向皇帝,拱手道,“臣以為,石家多年來謹言慎行,不曾聽聞有一絲惡行,如今酬以爵位,臣以為是可以的。隻是不便越過承恩公,定為侯或伯即是。”
他看上去其意甚堅,連具體封什麼都替石家考慮好了。
但有意見的大有人在,倒不是跟朱謹深或石家有什麼恩怨,隻是一來外戚原就為群臣警惕,二來其中相當一部分是看不順眼外戚沒甚本事,隻憑婚嫁就改換門庭的。
臣子們站在這殿裡可都是十年寒窗苦讀而來,就這樣,子孫若不爭氣,這福澤也綿延不下去,憑什麼外戚就可以躺著享樂?
當然,若叫他們做外戚,他們也不見得願意,因為做了外戚,富貴雖不愁,權勢是別想了。人生難得兩全。
一片喧擾聲裡,沈國舅堅持己見,舌戰群儒,不知皇家內情的人看了,八成還以為他是朱謹深的親舅舅。
吵了好一陣,皇帝揉了揉眉心:“卿等各有各的道理,朕一時倒難以抉擇。這樣吧,今日時辰晚了,擇日再議。”
皇帝這話也是其來有自,這一日議的事著實不少,再添一樁,不知將吵到什麼時辰去,橫豎封爵與祭酒出缺不同,國子監裡才生過亂相,此時人心未定,急需繼任者去安撫,石家這爵位早一日晚一日就無所謂得多,耽誤不到什麼。
當下便也無人堅持,群臣都應諾了,預備退下。
皇帝又順口格外問了朱謹深一句:“二郎,你以為呢?”
皇帝沒有當場就著反對的臣子口聲拒絕,其實就是有可活動之處,所以朱謹深最好的選擇,是說一句一切以皇帝的意思為準,不用明確表態。
但他道:“兒臣以為,楊閣老所言極是。”
群臣側目:這——謙遜得過了吧?
當然作為當事人,他最好是不要出頭給母家爭爵位,但最多保持個沉默也就很夠了,贊同反對派圖什麼?
萬一沒把握好分寸,一個已經落在半空裡的爵位可就又飛走了。
但這還沒完。
朱謹深接著道:“祖制有雲,非軍功不得封爵,兒臣不敢違背。”
……
祖制上確實有這一條。
隻是隨著時日推轉,祖制也不樣樣都管用了,不然元後家怎麼封的承恩公。
但再被後人含糊的祖制,也是祖制,一旦被抬出來,那就能壓得人脊梁一彎。
沈國舅就差點被壓趴到了地上。
他覺得朱謹深簡直是瘋了——抬祖制壓他,怎麼想的!
就算看出來了他的真實心意,也不用這樣兩敗俱傷罷!
這一句說出來容易,當著這麼多大臣的面,再想收回去就不可能了,而石家若封不成,他更別想了,石家沒軍功,他家難道有?
石家封爵的可能被掐死了,他家也一樣。
沈國舅納悶死了,他想過皇帝不同意,但沒想到朱謹深能反對,石家再提不起來,**辣的一個爵位,也舍得往外推?
朱謹深這個人本來就夠獨了,現在還這樣六親不靠,難道真想把自己整成孤家寡人不成。
他現在很懂沈皇後的感覺了:朱瑾淵那真是不足為懼的,他想幹什麼,都寫在臉上了,用不著跟他多費勁;可朱謹深想幹什麼,那真是一頭霧水,憑怎麼都看不出來。
殿裡群臣也是一怔。
推辭有真心和假意,說不要的,不見得就是不要,可朱謹深這一句出來,那是不存在任何什麼“受之有愧,卻之不恭”的空間,他就是不要。
怔愣過後,便是松了口氣,戶部尚書尤其高興,封這些外戚,每年都要白貼一大筆錢出去,能少封一個是一個。都督同知的勳位也很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