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朱謹深一向對她都算友善,眼下他出了事,若是個好人還罷了,讓他爹撵到寺裡去反省就反省一下,可他是個病秧子,若置之不理,似乎就有些無情。
畢竟她前日才去找著他商議事情。
想來想去,她掀開車簾,問外面的車夫:“慶壽寺在哪?離這裡遠嗎?”
車夫是老宅舊僕,很熟悉京中道路,聞言回道:“不算遠。從這裡去,大約一個時辰左右吧。”
沐元瑜微訝:“那是就在城裡?”
車夫道:“是。”
這麼近,不去慰問一趟就說不過去了,朱謹深見不見她是一回事,她不好裝個沒事人一樣。橫豎皇帝隻說令他反省,沒說是直接關了禁閉。
就道:“那先不回家,去慶壽寺一趟。”
車夫依令而行,約一個時辰後,來到了慶壽寺。
慶壽寺是皇家寺廟,平常雖然也接待普通香客,但百姓們畏懼皇家威嚴,一般都不敢來,所以雖在城中,門前卻顯得冷落,沒有一般名寺的香火鼎盛之象。
門前的小沙彌百無聊賴,見有客來,倒精神了些,跑進去替她通傳,一時又出來請她進去。
沐元瑜下了馬車,她才病過一場,很注意保暖,戴上裘帽,抱好手爐,方跟著小沙彌走了。
她不知道不遠處,李飛章倚靠在自己的馬車裡,掀開一線車簾眼神復雜地望過來。
他連著來兩天了,一直沒能見上朱謹深。
這位二殿下,是太難靠近,也太難捉摸了,也許他可以試一試曲線救國……
就算暫時隔了一層,將來可能低滇寧王府一頭,不過兩家走的本來不是一個路數,影響不大,不管怎樣,總比捏著鼻子去支持三皇子那個小婦養的強些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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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
慶壽寺裡香火雖然不旺, 但也沒到人蹤絕滅的程度, 沐元瑜路過前殿時,還是見到有三四個人, 大約是剛拜完了佛,從裡面出來。
這是一家女眷,被護在當中的一人戴著帷幄,看不清臉面,但度其粉嫩的衣著及纖細的身形,應當是一名年紀不大的少女,且家世良好。
沐元瑜不便多看,也沒興趣多看,很快收回了目光, 抱緊了手爐跟著那小沙彌往後面的靜室走。
走了一陣覺得不對, 身後似乎一直傳來腳步聲。
她拿手拉著裘帽轉頭一看,卻見是那少女一行人不遠不近地墜在後面,見到她回頭,那少女似是吃了一驚, 低下頭去, 腳步跟著慢了下來。
靜室這一片是沒有什麼佛像殿塔的, 這裡原隻供人休憩用, 不開放與香客闲逛, 沐元瑜想著這少女大概是有什麼長輩親戚在那裡休息,她拜過菩薩後過來會合,便沒再多想, 回身繼續走。
離著靜室還有一小段距離時,前方的路口出現了兩個持矛罩甲的侍衛,分立左右守衛。
小沙彌上去說了一句,然後領著沐元瑜順利過去了。
身後跟著的少女要跟上時,侍衛卻將矛一攔,不許她們進去。
少女低聲柔婉地說了句什麼,沐元瑜沒聽清,隻聽得侍衛沉聲道:“沒有殿下的允準,任何人不得進入,爾等還是速速離去,免生誤會!”
少女又說了句什麼,侍衛仍是不讓,且將矛尖向外,態度更加強硬起來。
尖銳的矛尖在冬日下閃爍著雪亮的光芒,少女不敢硬闖,卻又不甘心就走,一時急了,揚聲叫道:“前面那位小公子,請你留一留步!”
沐元瑜一邊轉身一邊低聲問小沙彌:“小師父,你知道那是誰家的女眷嗎?”
小沙彌小聲道:“是新樂長公主驸馬家的一位姑娘,似乎是行三的。”
那位三姑娘見到沐元瑜走回來,盈盈下拜,聲音羞澀地道:“小公子,煩擾你了。敢問你是進去看望二皇子殿下的嗎?”
沐元瑜點頭:“不錯,姑娘叫我何事?”
少女道:“我叔母是新樂長公主,聽說二殿下進了慶壽寺,叔母在府中十分記掛,今日我替母親來祈福上香,便想順路拜見一下二殿下,回去以安叔母之心。隻是眼下卻——能勞小公子帶我一同進去嗎?”
沐元瑜擺出個為難的表情:“我倒願意幫助姑娘,可我也隻是客,說了不算,姑娘想見殿下,還是請人通傳一聲罷。”
少女叫住她已耗費了很大勇氣,此時被委婉拒絕,就不知該說什麼了,不願就走,也不好意思糾纏,呆呆地立在原地。
沐元瑜見她帷帽前面的紗面被寒風吹得亂擺,勸了一句:“外面風大,姑娘還是不要久站的好。”
就轉身繼續走了,少女沒有法子,看著她走遠,在面紗後咬了一咬唇,隻好慢慢地拖著步子離去了。
朱謹深反省的靜室獨佔了一個小院,院中種著一棵有兩百多年樹齡之久的銀杏樹,此時葉子早已盡數落光,隻餘虬勁有力的枝幹向天空上延展,別有一種蒼涼的歲月之美。
院子裡很熱鬧。
朱謹深昨日才搬來,東西還沒有歸置清楚,他要住兩個月,衣食住各樣家什所用不少,林安忙忙碌碌地來回跑著指揮人做事。
沐元瑜繞過銀杏樹後,一眼見到朱謹深立在靜室門前的廊下。
他裹著一件玄色大毛鬥篷,那鬥篷不知是什麼材質做成的,上以金線織五章,鬥篷色如烏羽,五章金燦奪目,玄金二色相互映襯,十分尊貴而又威嚴。
配上他自帶的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場,如立雲端,不容褻瀆。
朱謹深本人的氣色仍舊是不太好,沐元瑜禁不住想,他這病恹恹的樣子都這樣不凡,若是哪日好了,又該出色到什麼地步去?怪不得才住進來第二日,就能引得小姑娘痴心追過來了。
所謂“順路”雲雲,都到不惜求助她這個路人的地步了,這佛祖和朱謹深,到底誰才是被順路的那個,不問可知了。
沐元瑜唇角就不由彎起,帶著點打趣的笑容上前行了禮問安。
朱謹深眼神卻尖,一下覺出她笑得古怪了,眉頭揚了揚,問她:“憋什麼壞呢?”
這跟她說話的口氣太隨意了,不但隨意,還挺自在,一點不像被撵來反省的樣子,倒像是出來散心來了。
沐元瑜笑道:“殿下不知,我才進來時,遇著了一位姑娘,自稱是新樂長公主的侄女,小沙彌說她似乎行三。她要來拜見殿下,侍衛不許她進來,她不肯放棄,轉而求上我了——殿下很受歡迎哪。”
她自覺自己說得夠清楚了,連人家的排行都報了,不想朱謹深面露茫然地反問她:“那是誰?”
又搖頭道,“你真是闲的,什麼不相幹的人都搭理。”
沐元瑜:“……我沒答應她,但那是殿下姑母家的親戚,我不好連句話都不回罷。”
“姑母驸馬家的侄女,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你都理會,恐怕你理不過來。”朱謹深道,“你好大膽,打趣到了我頭上,我看你自己才該小心些,他家與你適齡的也有三四個,你除了矮些胖些,別的也沒甚缺點,也算一個金龜婿了。”
沐元瑜:“……!”
她受到了暴擊!
她從沒想過自己在朱謹深眼裡的形象是個矮胖子!
“殿下,您眼中看我——”她不可置信地伸手指自己的臉,“就是又矮又胖?”
虧她心中還曾不可免俗地為朱謹深的疑似另眼相看有過沾沾自喜,鬧半天是這麼個看法!
她簡直要悲憤了,自己長得好,也不帶這麼鄙視人的呀!
“不是,”朱謹深糾正她,“隻是都有一點。”
沐元瑜的周身持續湧著烏雲,矮跟胖單獨拎出來其實都還好,但二者合一,殺傷力不是兩倍,而是十倍。就算隻有一點,她也仍是跟這兩個字都沾上了。
“你臉上這麼多肉,我說你一個胖還說不得了?”朱謹深很為她的低氣壓感到疑惑,解釋道,“不是說你長得醜,而且你現在年紀小,剛開始長個子,矮些也是正常的。”
沐元瑜板著臉,並沒有得到安慰。
這輩子長到這麼大,頭一回在外貌上受到這麼毀滅性的打擊,更可恨的是,打擊她的人很有資格這麼說。
朱謹深是高而瘦削的身材,裹著鬥篷都莫名能看出腰身的感覺,所以他的氣質尤大於長相,遠看身形尤其醒目。
悶了片刻,她不甘心地給自己挽尊:“我堂哥說,我這是君子不重則不威,殿下太瘦了,才應該多用些飯食。”
林安安排人幹活,正好打她身邊路過,聞言把頭點成搗蒜。
朱謹深眉頭聳動,笑出聲來了:“這句話是這麼用的?”轉目向胳膊肘往外拐的林安,瞥他一眼道,“去給世子取一面鏡子來,瞧瞧他的威嚴是不是真同他臉上的肉一樣多。”
林安噗一聲爆笑出來,望著沐元瑜的臉色又不好意思,強忍著道:“世子別生氣,我們殿下、沒——噗,沒惡意。”
他當然不至於真去取鏡子,捂著嘴彎著腰快速溜到銀杏樹那邊去了。
沐元瑜現在切身感受到了朱謹深的風評為什麼那麼不好了——他的嘴壞起來真是太壞了!
她要真是個十三歲的小少年,讓他這麼消遣,得氣炸了。
但她以一顆前成年人的包容的心,當然知道朱謹深確實是沒有惡意,嘲笑也是分等級的,嘲朱謹淵那句“東施”才是貨真價實的嘲。
所以她的回應也就很有分寸:“鏡子就不必了,臣今日闲得很,待會親手服侍殿下喝藥,以謝殿下金玉良言。”
揚聲問林安:“殿下的藥好了沒?”
林安大喜著回應:“一刻就好,有勞世子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