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可片刻後,我便將這些念頭甩出了腦海。
不管別人是否喜歡我,我總是要活著的,那又何必在乎這些人的看法?
還有那麼多失地沒有收復,我怎能去死?
六皇子聽完一陣沉默,他抬手似乎是想撫摸我的頭頂,卻頓在了半空。
他默默縮回了手,看著我目光隱忍。
「顧瑾,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那個家?」
怎能不想?
從重生那天起,我無時無刻不想擺脫那個家。
可當今聖上重孝,也沒有斷絕血緣關系的先例,我隻能徐徐圖之,再分步瓦解。
六皇子一陣沉默:「你有沒有想過,換一種方法?」
我茫然抬頭看他。
他雙眸含笑,聲音低沉魅惑:
「比如,嫁給我?」
我猛地瞪大了雙眼。
我把你當兄弟,你卻想娶我?
六皇子的聲音還在繼續:
Advertisement
「出嫁從夫,不,出嫁從婦,嫁給我之後你便可以名正言順搬到我這裡,甚至我還可以請求父皇,以後帶你鎮守邊關,永不回京。
「而且你知道的,我對女色並不熱衷,以後隻會有你一人,此生絕不納妾。
「我們知根知底,我也不會限制你的自由,以後你還是可以帶兵打仗,做你喜歡的事。」
完了完了。
他越說我越心動。
再加上喝酒誤人,以至於後來,我們已經開始討論什麼時候去找聖上賜婚,什麼時候辦婚禮了。
酒醒後,我和六皇子很默契地沒有再提這件事,我實在是不知如何面對昔日的兄弟,又很心動他的說辭,隻能裝死默認。
至於他是怎麼想的,我就不知道了。
不過看他一直往府裡添置成親用的東西,想來應該是高興的吧?
我在六皇子府待了七天,本來還不打算回去,誰知父親派了小廝過來報信,說母親死了。
她後背的鞭傷並沒有醫治,傷口感染了。
父親看著我神色復雜:「你去見你母親最後一面吧,聽說她臨死前都燒迷糊了還一直叫著你的名字。」
我瞬間後背發寒,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果不其然,我冷著一張臉走到母親靈前時,被顧悅攔了下來。
她怒瞪著一雙眼,裡面裝滿了仇恨。
「顧瑾,你害死了母親!你是殺人兇手!
「娘死前就想見你最後一面,我們派了那麼多人去找你,你為什麼不回來?為什麼要讓娘帶著遺憾離開!」
母親派人找我了?
可六皇子府卻無一人得到信息。
我垂眸掩去疑惑,對著顧悅滿目嘲諷:「那你呢,你一直守在母親身邊,難道不知道為母親請個大夫好好醫治嗎?」
顧悅踉跄後退了一步,神色有些癲狂。
她塞給了我一封信。
「若是你乖乖聽話,母親怎會拒絕治療?她現在肯定還好好活著!都是你害的!」
所以,她是想以死相逼,讓我聽話去死?
她大概也沒想到,顧悅會如此狠心,真的會眼睜睜看著她死吧?
我撕開了信封,裡面裝著的其實是一封遺書。
通篇都在寫著,自己不想帶著遺憾而死,希望我能聽從她的遺願為顧悅鋪路。
她到底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寫下這樣一封讓自己的女兒去死的遺書呢?
紙上有幾處褶皺被暈染的地方,那是她流的淚嗎?
她也曾有過一分後悔和痛心嗎?
顧悅還在一旁上蹿下跳:「姐姐,這可是母親的遺願,她希望你能將功績讓給我,再給我留個清白的名聲,死者大過天,想必你會同意的吧?」
我淡淡瞥了她一眼,然後狠狠抡了一巴掌過去。
顧悅瞬間撲倒在地,臉頰高高腫起。
我猶不解恨,左右開弓,連扇了十幾巴掌,直到她腫如豬頭才停下手來。
「顧悅,那是最疼愛你的母親,對你無有不應的母親,你怎能為了一己私欲逼她去死?」
顧悅瞬間崩潰,瘋狂大喊:「都怪你!為什麼你不是男的,那樣你還能繼承爵位,我以後就是鎮國公的妹妹!
「可你竟然是個女的,你不僅要搶走娘的寵愛,還長那麼好看!難道要我永遠生活在你的陰影之下嗎?
「你整日在軍營混跡,和男人廝混,你早就不幹淨了,府內所有的女眷都會被你連累,讓我怎麼做人!而且你犯了欺君之罪,萬一不小心暴露了,所有人都要被你牽連!
「你為什麼不死在戰場上,我為自己以後打算有什麼錯?你要是當我是你妹妹,就自己了斷吧!我還能撿回一分名聲!」
我呆立原地,喉嚨間有血腥味彌漫。
「扮成男子,非我所願……」
顧悅尖叫一聲打斷了我的話。
她不知從哪來的力氣,將我推倒在地,又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朝我刺來。
「我知道都是娘的主意,你既不願,就去地下找她!」
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
顧悅被趕來的六皇子踹飛了。
六皇子將我扶起,虛攬在懷中:「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
顧悅卻雙眼一亮:「六皇子?你和姐姐是什麼關系?」
六皇子淡淡瞥了他一眼,眉心微蹙:「我是顧瑾的未婚夫。」
顧悅神情更興奮了,她撲在六皇子腳邊,一臉可憐:「顧瑾早就不幹淨了,我是她親妹妹,六皇子不如娶我!」
六皇子驚呆了,他神情厭惡地吐出一個字:
「滾!」
顧悅又撲到我旁邊,拉著我的褲腳:「顧瑾,你毀了我的名聲,以後我也無法嫁個好人家,你把六皇子讓給我,娘也能瞑目了。」
我:「……」
見我不為所動,她繼續哀號:「側妃!我做側妃也可以!」
從始至終,她沒有一點點的反省和後悔。
可母親已經沒了。
這個世上,再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會無條件包容她。
我忍無可忍,猛地將她拎了起來單手掐著她的脖子,我一臉陰沉。
「我的人,你也敢肖想?誰給你的膽子?」
11
顧悅嚇壞了,我松手後還一臉瑟縮。
我沒有選擇親手處置她,而是報了官。
母親死前之事有蹊蹺,有能力攔下母親派出報信的人的,隻有父親或者宋瑩瑩。
我希望能查清真相。
京兆尹動作迅速,事情的原委很快就一目了然
原來母親之所以一直不上藥,確實是為了逼我就範。
可她曾接連幾次讓丫鬟小廝叫我回府,都被宋瑩瑩攔了回來。
整個鎮國侯府都在她的掌管之下,她知道所有的事情,便存了坐山觀虎鬥的想法。
她希望母親和我在這場對峙中雙雙死去,那麼整個侯府後院便隻餘她一人,她的兒女的名聲也不會受到牽連,也不會țû₇再被人嘲笑,顧榮一個男子,連個顧瑾都比不上。
宋瑩瑩手段向來狠辣,會做出這些事我不覺得奇怪。
我隻是痛心,她的同伙竟然是顧悅。
對上我譴責的目光,顧悅神情有些不自然,她自嘲一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娘被貶為妾,我便是庶女,庶女能有什麼出路?
「宋姨娘答應了我,如果母親死了, 她就將我記在名下, 那我還是嫡女。」
她真的沒救了。
茲事體大,京兆尹將一切記錄在案,便帶著涉案所有人員連同卷宗一起交給了聖上。
聖上震怒,茶盞直接摔在了父親頭上。
因著母親一直臥床, 侯府夫人易主的事情還未備案, 所以宋瑩瑩此舉便是謀害當家主母。
而顧悅, 隻是為了一個嫡女的名頭, 伙同他人逼死生母,其罪當誅!
聖上仁善, 發配兩人流徙三千裡,貶為罪奴籍,此生不得回京。
將兩人拖下去後, 聖上的目光便轉向了我和父親。
我立刻跪地,自請戍邊,並請求聖上允許, 讓我將父親帶走, 讓他戴罪立功。
聖上沉吟了半晌, 終於還是點頭應了下來。
他說:「女子本就艱難, 京城這邊流言蜚語確實傷人,去邊疆也好, 至少那邊你生活了十幾年,也算熟悉。
「隻是,臨走前, 是不是應該先和泓墨將親事辦了?也都老大不小了。」
我一怔。
默默磕了個頭:「聖上體恤,可亡母新喪,按律應守孝三年。」
聖上一愣, 他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六皇子, 眉頭緊皺。
終是擺了擺手,讓我們退下了。
離京那日,隊伍盛大。
不僅有顧府滿門家眷, 還有六皇子和他的生母, 以及他府內願意追隨的忠僕。
微風拂過, 吹亂了我和他兩鬢的發絲。
發絲隨風起舞, 漸漸交融在一起。
回頭看時,他笑得溫潤:「以後不管你去哪,我都陪你。」
後記
我這一生幾乎都在馬背上度過。
我帶著父親和六皇子收復失地, 攻下倭國、突厥、南蠻等地, 讓大錦國土史無前例地廣闊。
聖上的封賞聖旨一道又一道,我卻始終沒有停下徵戰的腳步。
年中,父親年紀大了,他佝偻著背跟我說:「瑾兒,爹年紀大了, 打不動了, 想頤養天年了。」
看著他花白的頭發,挺不直的後背,我沉默半晌。
卻還是回他:「父親的力氣應該比我五歲時大多了吧?」
父親一愣,眼神瞬間飄遠, 似是想起了我年幼時那段艱苦的時光。
他一陣語塞,眼中閃著淚花,終究是深一步淺一步背著手離開了。
他死在了那年冬天的戰場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