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拒絕了不知多少個明裡暗裡想把自家姑娘或者外甥女送來給陸言和當妾的大娘後，我嘆了口氣準備回去。

卻撞見了陸言和和蘇小姐湊在一塊說著什麼。

神情親昵。

於是我腳下拐了個彎去隔壁找書生。

我不識字。

得找書生寫和離書。

難受是肯定的，可很早之前就已經知道是這般結局，倒也不是那麼難接受。

就是書生在聽到我要寫和離書時，面色怪異。

又像是在憋著笑導致的扭曲。

我一心沉浸在難受中，也沒顧得上理會。

將和離書放在陸言和住的那間屋子後，我想了想又去找陳叔喝酒。

酒才喝到一半。

那位蘇小姐就神色匆匆地過來找我，語氣著急：

「姜姑娘，你快回去看看言和，他、他……他受了很嚴重的傷！」

在聽到陸言和受傷時，我心上焦急，二話不說就回去。

故而也不曾注意到蘇小姐在說這話時眼神亂晃，明顯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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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一片寂靜。

我慌張地朝著陸言和那屋走去，剛推開門：

「阿陸你——」

「天殺的，我就知曉你前段時間老是給隔壁那書生送豬肉定是喜新厭舊了！」

「待我學成，那風吹了就倒的書生能有我強？！」

原應是受傷的陸言和此時一邊猛翻著一本書，又舉著一個小瓷瓶往著一盤吃食裡倒。

語氣惡狠狠。

氣得眼眶通紅。

我推開門的手僵住。

又憑借著極為優越的視力看清了陸言和手中的那本書——

啊，是十八式畫本。

看起來比之前林大娘私下裡偷摸塞給我的要細致了許多。

但他哪來的？

14.

陸言和大概也沒有想到我會突然闖了進來。

一手翻著畫本，一手抓著瓷瓶。

渾身僵硬。

「你……」

我有些遲疑地看了看陸言和，又看了看他手邊的吃食。

陸言和臉瞬間漲得通紅。

然而在反應過來後的第一件事卻是夾起一塊肉吃了下去。

我嚇了一大跳，連忙過去攔著：「你在裡邊放了什麼東西？這是能亂吃的嗎！」

陸言和反倒是一聲不吭。

隻是抓緊機會又吃了一塊。

「你——」

我又氣又急。

可下一秒手被抓住。

皮膚接觸的地方一片滾燙。

「是藥效不強的合歡散。」陸言和抿著唇，悶悶地開口。

他垂著眼不敢看我，可抓著我的手卻是愈發用力：

「本來也不是給你吃的。放心，就算毒死了也和你沒關系！」

這話帶著氣。

可我在聽到「合歡散」這三個字的時候腦子像是被猛地撞了一下。

又想到先前聽到的那些話。

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你是呆子嗎！」

見我遲遲沒有反應，陸言和更氣了。

微微上挑的眼尾染上一抹紅。

燙意也愈發明顯。

「還是說你當真看上隔壁那書生了，他生得比我好看？」

陸言和猛地湊近，死死地盯著我，咬著牙問。

那還是沒有的。

我老實搖了搖頭。

「那你寫什麼和離書？莫非你是打算去找那書生當你相公？」

他沉著臉，語氣陰惻惻的。

我瞬間心虛，但轉而又覺得不對。

於是勸他：「蘇小姐親自過來找你，你也不好辜負她。等你回京後——」

「等我回京？」

陸言和粗暴地打斷了我的話，可聲音卻隱約在發顫：

「那你呢？你在哪？我明明說過若是我能回去的話，我會帶著你一起回。」

「姜朝，你是不是從未想過和我一塊回京！你是不是從未信過我的話！」

最後一句話甚至在低吼。

我沉默了。

心想我跟著去幹嘛呀。

陸言和又不喜歡——

手背上突然一陣湿潤。

我一愣。

抬頭就看到陸言和低著頭，一聲不吭。

像是受盡了委屈。

「你、你別哭啊。」

我手足無措地想要上去替陸言和擦眼淚，卻又有些猶豫。

最後是陸言和扯著我的手貼了上去：

「帕子不給，你連手都不願意給我了？姜朝，你就這般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嗎？」

入手一片滾燙。

我忍不住分神擔憂：「你亂吃了東西，我去找宋大夫來。」

想來應當是藥效影響了他。

「不去！」

陸言和賭氣：「反正你不信我也不願意管我，即便我死了殘了又同你有何幹系！」

這話聽得我皺起眉。

第一次對陸言和冷下臉：「你若是要這樣，那我先前費盡心思養好你的身體也隻當是無用。」

「我不是那個意思。」

陸言和一怔，有些心虛地小著聲音：

「我就是氣、我就是氣你要同我和離！」

「我明明都想好了要帶你回去見我爹娘和姐姐。先前成婚時就委屈了你，我還在問蘇嫋京城姑娘家最喜歡的大婚是何模樣的，我想著等回去，我一定要讓你風風光光地進將軍府，讓別人都不能看低了你去。我還想——」

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下來。

陸言和抬手抹去，可越抹越多。

最後連話都說不清了：

「可你不信我，你不願同我回去，你要和離，我連想了那麼多都沒有辦法去做！」

「我——」

心底隱約有個大膽的猜測在逐漸跳出。

我深吸氣：「可你說過，你不喜歡我。」

「那是很久之前的話了，我都多久不曾說過了！」

陸言和又氣又急：「你這人、你這人怎就這般小心眼？我先前不喜歡你，我後面喜歡你了不可以嗎？我要是不喜歡，我何必替你做衣裳又收拾著家裡的活兒，我何必費盡心思打探你的生辰，我、我又憑什麼要去收拾那些對你不好的人。你怎能就隻盯著先前那一句話！」

這下輪到我失了言。

仔細想想，好像的確是這樣的。

隻是周圍所有人都在提醒著我，我配不上陸言和。

所以我理所當然地覺得。

等陸言和好了，等將軍府來人接他走了，我們便再無瓜葛了。

後來我也從未問過陸言和是怎麼想的。

陸言和還在繼續說：「我、我先前還想著法子去引誘你，可你看也不看我，隻想著送豬肉給那隔壁書生。」

委屈還氣。

引誘？

想起前些日子陸言和那些堪稱怪異的舉止，我陷入了沉思。

「你這是什麼眼神！」

陸言和咬牙跳腳：「我隻是剛學還不甚熟練，你等我學好了！」

我隻好順著他的意思安撫：「好，我等你。」

「我還想著同蘇嫋學學怎麼討姑娘家歡心，結果回來就看到你的和離書！」

「是我不對。」

……

大概真是藥效上來了。

陸言和絮絮叨叨說了許多往日裡都不會說的話。

我耐心聽著，又時不時哄上幾句。

心底隱約有個地方被輕輕觸碰。

如蜜如糖。

他抓著我的手不放。

神態有些恍惚，卻又極力維持著認真之態：

「我們陸家素來就沒有納妾之說，娶了妻就自當一心一意對待，更不會休妻和離。姜朝，你要是不要我，那我就真的隻能孤家寡人了！」

尾音帶著些許哭腔。

我隻好又哄著他。

直到陸言和黏黏糊糊地湊上來, 連基本的理智都難以維持了。

他蹭了蹭我。

小聲而又委屈：「阿朝，我難受。」

「你幫幫我，好不好？」

我一愣, 應了聲好。

15.

醒來後的陸言和愣愣地看著床頂。

目光空洞。

我以為他是後悔了，抿了抿唇開口：「左右昨晚並未——」

「阿朝。」

陸言和突然扭頭看我，聲音有些發顫：

「我的腿不會再斷一次的，對吧？」

我愣住, 有些茫然。

陸言和猛地抓住我的手, 眼底隱隱期待：

「你好不容易才幫著我治好我的腿，況且如今你我已經成婚，有了肌膚之親，我又這般心悅阿朝……所以阿朝, 你不會看著我親自打斷我的腿的, 對吧？」

我突然想起了陸言和先前說的話，眼底笑意蔓開。

可面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

於是陸言和有些懊惱地抓了抓頭發, 小心翼翼：

「那不然, 讓宋大夫給我打斷一次？反正他也能接回去的，就是疼了些。不過比起阿朝吃的苦, 我定是能忍受的。」

他說著說著就覺著這法子可靠, 下意識就要起身。

「可我不喜歡瘸子。」

陸言和身子一僵, 委屈看我：

「阿朝……」

「你如今這樣就挺好的。」我朝著陸言和笑, 又說：「更何況那本就是孩童之言，你無需計較——」

「要計較的！」

陸言和打斷了我的話。

他抿緊唇線, 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臉頰上的傷口。

小聲問：「阿朝，疼不疼啊？」

我搖了搖頭：「早就不疼了。」

更何況將軍夫人救了我一命。

我救陸言和，本就是理所當然之事。

「我記著我說過會娶一個人的。可我生了場病後, 就不記得那人長什麼模樣了。」

陸言和的笑容有些勉強：「阿朝, 你怪我吧。若我能早些記起來，你是不是就不用吃那麼多苦了？」

「那和你無關。」

將軍夫人救了我，將軍又帶著我習武讓我練了本事。

若沒有他們，我早就死在這亂世了。

我想了想，笑道：「阿陸，你帶我回京吧，我也許久不曾見到將軍和夫人了。」

「好！」

陸言和眼底的光重又亮了起來。

16.

入冬。

將軍府洗刷冤屈。

又上告晉王府於太平縣附近私自開採礦鐵、私藏甲胄、蓄養私兵。

聖上大怒，直判絞刑。

後來有人想起當初將軍府被誣告謀反時, 聖上也隻是令人捉拿，嚴令看守。

又記起那剛歸京的將軍府小公子便是從那太平縣來時，心中隱有猜測。

不過這也都是後話了。

而此時的將軍府正忙著籌備小公子的婚事。

「娘, 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阿朝！」

「你急什麼！诶诶，你往哪去呢！」

「聽說新娘子不能吃東西, 阿朝會餓。娘, 我去給阿朝送些吃的。」

「混小子，你給老娘滾回來！」

穿著大紅喜服的新郎想溜走，卻被一堆人攔下。

來人笑著：「小公子, 你莫要壞了習俗。」

「就是啊, 小公子這麼想見我家妹子的話，就再耐心等等唄！」

很早之前姜朝曾在陸家軍待過一段時間。

她天生力氣大，在習武上極有天賦，性子又好, 不少人都把她當親妹子看。

這些人說話都是和顏悅色的。

可陸言和看著這一個兩個擋在自己面前的高大身軀，氣得磨牙：

不就是仗著他不會武Ṫú₆功麼！

於是陸言和智能耐著性子等待。

終於等到黃昏。

他看著他的阿朝朝他走來，忍不住向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阿朝。」

陸言和下意識抓住姜朝的手。

他似乎有許多話要說。

可到了最後隻紅著眼眶憋出一句幹巴巴的話：

「我、我會對你極好的！」

姜朝也朝著他笑：

「好。」

17.

姜朝要收回那聲好。

以及。

蘇嫋給的那十八式畫本為何還有那麼多隱藏版！

陸言和為何都學了去！

她殺豬都沒這麼累！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