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說我不想待在這個家裡了，讓他過來接我。
隨後，我徑直走向陽臺，看著外面的雨水傾倒般落下，心中漸漸平靜。
雨越下越大，隨著呼嘯而來的秋風，吹打在我的臉上，讓我的腦袋越來越清醒。
我一個人享受了許久的安寧。
不多時，我看到大門口出現了遇明的車。
屋門突然被人敲響，我沒轉身，依舊看著窗外，輕喚了一聲進。
來人是邱明珠。
這一次她沒有反鎖門，想來是心知邱家無論如何都不會趕走她，便也肆無忌憚了起來。
她來到我的身邊，聲音裡含著濃濃的嘲笑之意。
「宋嫋，你還覺得能趕走我嗎？」
我沒說話。
我知道她倚仗的不過是我父母對她十年的養育之情。
兩歲那年他們弄丟了我，八歲那年他們卻把邱明珠領回了家。這缺失的六年裡，他們必定覺得邱明珠受了太多的苦，於是在後來的十年光陰裡，她們便把對我的虧欠全部彌補給了另一個人。
此時此刻，我終於明白我要對付的，其實從來不是邱明珠，而是她在邱家這十年裡的一切過往。
但這樣無疑是徒勞的，和邱明珠比起來，我缺失的不隻是在邱家的十年光陰，還有現在那些原本應該在我身上的感情。
「怎樣，絕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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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我做多少壞事，他們都始終是我的親人。
「宋嫋，你回來就是個錯誤。」
我沒有理會她，繼續看著窗外的大雨。
不，應該說是暴雨，這場雨下得很大，非常大，風雨交加，電閃雷鳴。
我看著遇明從車內走出來，心中止不住的暗笑，感慨這場雨來得真是及時。
我轉過身看向邱明珠。
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是如何，隻是窗外白光劃過我臉頰的瞬間，邱明珠的臉色有些僵硬，似乎被我的模樣嚇到了。
「你以為你贏了嗎？」
我的聲音很低，卻也在雨聲中格外清晰。
「邱明珠，你贏不了我的，因為你沒有我能豁得出去。」
她神情疑惑，似乎不明白我在說什麼。
虛掩著的屋門外傳來上樓的一陣陣腳步聲，我知道，是遇明來接我回家了。
腳步聲停在屋外，我突然抓起邱明珠的手。
在屋門被打開的那一刻，在遇明、邱父邱母以及邱思渡都在場的那一刻，我抓著她的手，狠狠地朝自己的胸脯推了一把。
陽臺的護欄本就不高，這是上次和邱明珠在這交鋒的時候我就發現了的。
我踮起腳，再加上借著她的手使出的推力，整個人從圍欄上後仰了下去。
「嫋嫋 ！！」
一聲雷鳴劃破天際，白光乍現，映照在屋裡每個人的臉上。
我聽到遇明的尖叫聲傳來，緊接著才是邱父邱母的聲音。
我看到邱明珠臉上的錯愕和驚悚，看到她眼中的難以置信和害怕。
我笑了一聲。
她有什麼可害怕的呢？在孤兒院的時候，她不也是這樣把我從樓上推了下去的嗎？
落地的一瞬間，我感覺全身被一股巨大的衝擊力震碎，渾身劇痛，疼得我整個人都在發抖。
一股腥甜湧上喉頭，我能感覺到嘴裡被鮮血充斥，又從嘴角溢出。
雨水打在我的身上、臉上，打在我每一寸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上。
我看到陽臺上的邱父邱母，衝著我大喊著嫋嫋，可我卻無力回應，因為等待我的隻有疼痛…無盡的疼痛……
意識消散的前一刻，我看到了不顧形象向我跑來的遇明。
他跪在地上，狼狽地抱起地上的我，身體也如我一樣在發抖。
「嫋嫋，你別嚇我……你別嚇我……」
他像個孩子一樣無措，抱起我的動作，就像我們初見時的那樣溫柔，周身仿佛帶著光，隻為救贖我而來。
可我現在卻沒有一點力氣回應他的溫柔了，我想觸摸他的臉都做不到。
我終是失去了最後的意識，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11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醫院了。
身邊除了遇明，都是邱家的人，但是邱明珠不在。
遇明見我醒來，連忙湊到我身邊。
「嫋嫋，你感覺怎麼樣？」
我擰了擰眉目，如實回答。
「頭昏得厲害，渾身疼。」
「快快，先喝點水再吃點東西。」
邱父邱母一個給我遞來水杯，一個給我遞來水果，殷勤得很。
可我對他們隻有厭惡，無比的厭惡，就算我知道他們現在為我做的一切都是真心的，我也極其厭惡他們。
我擺了擺手。
「沒胃口。」
遇明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很快從邱父手裡接來水杯，遞給了我。
這一次我喝了，包括他後來遞過來的水果，我也都吃了。
邱父邱母的臉上露出窘色，像是羞愧難當，無地自容一般。
我才懶得在乎他們的心情。
邱思渡就站在那兒，擔憂地看著我，一句話也不說。
我心裡暗笑，誰知道他擔憂的，究竟是我的安危還是邱明珠的處境。
「幸好陽臺底下是草坪，又加上今夜下了暴雨，土地松軟，否則你這樣落下，隻怕就算養好了也會留有後遺症。」
遇明邊說著，邊替我削蘋果。
「你放心嫋嫋，這件事我不會就這麼算了的，邱明珠她現在也是個成年人了，能承擔刑事責任了。我會起訴法院，一定不會讓害你的兇手逍遙法外。」
邱父邱母互相看了彼此一眼，似乎想說些什麼話，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我心中冷笑，知道他們是想為邱明珠求情。
邱家不管是臥室還是客房都沒有監控，再加上當時房間裡一片漆黑，隻有陽臺處借著月光能看清一些。
如果上法庭的話，就算邱父邱母不肯為我作證，遇明也是願意的，這場官司，我贏的可能性很大。
但也不排除有什麼蛛絲馬跡會被警方查到，到時候我就百口莫辯了。
我抬眼看向遇明，聲音沙啞。
「遇明，這件事，可能不怪明珠……」
邱父邱母以及邱思渡看著我的目光突然認真起來。
我心中冷笑，瞧瞧，他們多期待我能放過邱明珠。
「其實從宴會上的事情我就發現了。」
遇明蹙了蹙眉，疑惑地問道。
「你發現了什麼？」
我低下眼，聲音幽幽。
「我發現明珠可能有精神方面的問題，大概是我回來對她的影響太大了，她害怕我搶走爸媽的愛，害怕離開這個家。」
我說完，又抬眼對上遇明的眼睛。
他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就讓邱明珠去精神科先看看，如果真是精神不穩定，這件事就不追究她了……」
邱父邱母也不免沉思起來。
在我從陽臺落下去的時候，邱明珠的精神肯定繃不住了，這畢竟是故意殺人，要承擔刑事責任的，而當時的她又百口莫辯，無法跟任何人證明此事與她無關。
所以她一定瘋了一樣的跟所有人叫喊不是她推得我，可又有誰會相信呢。
邱父邱母經我這麼一說，再聯想她那晚的瘋狂，定然會覺得極有可能。
可我知道，邱明珠沒病，她好得很。
12
邱明珠不願意去看病，但她拗不過邱父邱母，因為在他們眼裡，邱明珠是否患有精神病，是她能逃脫法律制裁的唯一希望。
遇明是懂我的，所以就算邱明珠沒病，他也找人暗箱操作了一番，硬是給她開了張病歷單。
不多日, 邱明珠便被送往了全市最好的精神病院看病。
那家醫院是遇家的資產。
是的，邱明珠進去以後，就再也別想出來了。
她在裡面，整日和那麼多的精神病人相處, 就算不瘋也會被逼瘋。
我是沒辦法將她趕出邱家, 因為她有邱父邱母十年的愛, 可這不代表我真就沒別的辦法制裁她。
我去看邱明珠的時候，是上大學的前一天。
她像個瘋狗一樣衝我襲來，想要毆打我，卻被面前的鐵門攔住，無法近身。
「宋嫋！我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的！！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好啊！」
我看著她, 笑得越發兇狠。
「你現在去死，然後化作鬼來找我。我宋嫋對天起誓，必定讓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她愣了，抓著鐵門的手僵在那。
我最後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我去見了院長。
「人我已經瞧過了，她的病看起來挺嚴重啊……這要是傷到旁人可就不好了。院長，挑人和她住在一起的時候，一定要小心謹慎些。」
那院長是個聰明人，很快就明白了我話裡的意思。
「宋小姐放心，這些事兒就算您不說, 遇少也已經安排過了。」
13
大一假期回來後, 我直接住到了遇明家裡。
他家客房也多，遇明的媽媽更是直言讓遇明住到客房，讓我睡他房間。
雖然遇明的爸爸勢利精明, 對我的關心也隻是因為我是邱家千金, 但不妨礙遇家的其他人是真心對我好。
在遇家, 遠要比在邱家更讓我舒心。
邱父邱母還有邱思渡來看過我幾次, 我依舊保持著笑意迎接他們。
但他們和我都十分清楚，在我心裡, 早已經不拿他們當作家人看待了，隻是假笑逢迎罷了。
所以就算他們想勸我回去，也終究開不了這個口。
假期裡, 遇明跟我求了婚，求婚當日的排場布置，據說遇母和遇明的姐姐都有參與。
我答應了他, 於是在開學之前，遇家又為我倆辦了訂婚宴。
遇明最看不得我哭鼻子，轉頭就給他爸爸的助理打電話，讓他幫忙調查這件事情。
「【於」「嫋嫋, 畢業就嫁給我好不好。」
我衝他溫和一笑。
「當然好。」
遇明低下頭，吻上我的嘴唇，將我緊緊地抱在他的懷中。
這一刻我清楚地感受到, 我的人生將迎來曙光。
在我缺失的那十年被愛裡，是遇明的出現，添補了這一空缺。
我承認，當初我是用了手段得到遇明的憐憫, 也承認我最初隻是想要利用他。
可他給我的愛實在太多，多到我已經不再需要遲來的親情。
於是，我也無可自拔地愛上了他。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