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就站在臺階上，本就站得不怎麼穩，被這麼一推。

我整個人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圓滿原本窩在小窩裡睡覺，聽著動靜後搖晃著尾巴連忙來到我面前，看著我跌坐在地，就一個勁地咬著我的衣服，企圖將我從地上拉起來。

「暖暖……沒事的，隻是一道印子而已，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不會留疤的，別怕，別哭了……」

但顧越看也沒看我，連忙打橫抱起哭到不行的王知暖，急匆匆就出了民宿大門，朝著鎮上醫院趕去。

我還坐在地上，因為是不想起來，隻是小腹忽然一陣墜痛。

痛得讓我幾欲咬舌自盡。

在屋子裡聽到動靜的阿公阿婆走了出來，看見坐在地上的我，連忙跑過來攙扶我，隻是我身下疼得厲害，還能感受到一股暖流的流出。

我低頭一看——

白色紗裙上，有血跡慢慢滲透出來。

9

那個本就生不下來的孩子，比我預計的走得還要早。

我以為，他至少還能再陪我幾個月，讓我在最後時間裡能夠感受到血脈相連的神奇。

可顧越推的這一下，讓我徹底失去了這個孩子。

我躺在病床上，阿婆給我煲了雞湯，可是胃裡惡心難受得厲害，已經有些難以下咽。

有了流產這一遭，我胃癌晚期的事就再也瞞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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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公阿婆知道後，輪流來醫院陪著我，然後嘴裡罵著顧越，還順帶將他和王知暖的行李全部從民宿裡丟了出去。

「我老婆子雖然手裡沒幾個錢，但也還是有些底線的，像這些人，我伺候不起。」

阿婆嘆了口氣，還想繼續對我說些什麼，可是我那被摔碎了屏幕的手機響了起來。

顧越打來的，電話一接通便是劈頭蓋臉一頓罵。

「蘇酥，你太讓我失望了！

「知暖不過就是想吃你幾個橘子，你有必要下這麼重的手嗎？

「人家小姑娘才剛大學畢業，花骨朵一樣的年紀，你下手竟然這麼狠，直接將人家的臉給撓破了，還留了這麼長的一道血痕。

「你現在趕緊來醫院，好好地給人家道歉，否則……」

顧越噼裡啪啦說一大堆，隻是現在我頭昏昏脹脹，難受得厲害，所以我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我懷孕了。」

「懷孕了你也要來……什麼？你懷孕了？」

顧越說著說著像是忽然反應了過來，音量驟然拔高，像是不確定似的，又反復問了一遍：「酥酥，你真的懷了？」

我嗯了一聲，然後又補了句：「懷了……但你為了王知暖推了我一把，孩子沒了。」

我和顧越這七年來千盼萬盼的第一個孩子，死在了他手裡。

10

顧越幾乎是跑著來見的我。

他猩紅著眼，似乎並不想相信我說的話，自從跑進病房過後，就閉著嘴，遲遲未曾開口。

或許就是為了等這一幕。

阿婆特意當著他的面，將醫生的話又復述了一遍：「囡囡如果不是被人推了一下，這孩子根本就不會掉。顧越，你可真厲害，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呢。」

殺人誅心，莫過於如此了。

顧越站在床邊，想要伸手碰一碰我的臉，但我別了過去，甚至不想看他。

「這個孩子沒了也好，畢竟不被期待的孩子，這一生也是痛苦的。」

我說話的聲音很輕，是那種極致虛弱後的無力，顧越雙手緊緊握拳捶在身側，嘴裡喃喃：「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懷孕了。」

「如果知道，肯定就不推我了，是這個意思嗎？」

我笑著看他，隻是笑著笑著就笑出來了淚，然後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顧越，你真讓我惡心。」

這一巴掌用盡了我全部力氣，但顧越卻還是站在原地沒有動，就像是故意給我泄憤。所以我也沒有心軟，又繼續連著扇了好幾個巴掌，直到整個手掌都在泛疼，我才停了手。

顧越始終一言不發，就這麼看著我，眼中滿是愧疚。

11

不夠，這樣還不夠。

所以當王知暖鬧著在醫院跳樓索要名分時，這一切才推向高潮。

彼時顧越正在病房裡照顧我。哪怕是我一遍遍讓他滾，顧越也完全當作聽不見似的，任由我的打罵與責備，還是按照醫囑在旁邊照顧我。

一連好幾天，他都沒有去看一眼王知暖。

這個年輕氣盛的小姑娘，從一開始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知道她的存在，為了逼迫顧越在我跟她之間做一個最終的選擇。

而如今他一直守在病房裡，懷著對我流產的滿滿愧疚。王知暖終是按捺不住，爬上了天臺，企圖用這樣的手段來逼迫顧越。

當有人要跳樓的消息傳來時，看著別人視頻裡的王知暖，顧越正在擰著的毛巾，啪地一下掉在地上，接著拔腿就往外跑。

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了。

第幾次……因為王知暖而選擇頭也不回地離開。

還好我已經不再期待。

一個將死之人，如今還攢著的一口氣，就是想要等待著這個結局的到來。

所以我偷偷躲開了護士的檢查，跟著人群上了天臺。

我上去時，王知暖正在大哭大鬧著，顧越就站在旁邊一直喊著她，眼裡滿是擔憂。

「你先下來，有什麼事情我們好好商量不行嗎？」

王知暖搖頭：「不，你知道我在想要什麼，我已經等了那麼久，我不想再等了。」

「暖暖，你為什麼一定要讓我為難呢？」

顧越神情很是痛苦，他既放不下面前年輕貌美的王知暖，也無法立即拋棄同我這麼多年的情誼，更何況他前不久才親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正是痛苦內疚的時候。

又是一番拉扯，天臺上的其他看客看得很是熱鬧。

王知暖的目光忽然對準了我，隻在一瞬間便發了狠，抬腳就做了一個往下跳的假動作。

當然，她沒打算死。

所以顧越輕而易舉就抱住了她，將她從天臺邊緣拉了回來，然後緊緊抱在懷裡。

「暖暖，不要再做傻事了，好嗎？」

王知暖同樣也是哭得很傷心，整個人都撲在他懷裡，可眼神卻看向我。

「那你告訴我，你愛我嗎？」

顧越沉默了一瞬，眾目睽睽之下，說不清是出自真心，還是為了安撫王知暖的情緒，他點了頭：「暖暖，我喜歡你……」

「啪」的一聲，我直接推到了旁邊的架子，架子上的東西飛了出去，正正好好砸在了顧越的腦袋上。

雖然不會讓他頭破血流，但也足夠疼痛。

先前眾人還沉浸在這場的鬧劇中，而我弄出的聲響，足以讓眾人的目光落在我臉上。

就連顧越，也轉身看見了我，臉色一瞬間煞白。

「酥酥……」

我撥開人群，慢慢走到這場鬧劇的中央。就像是搭起了草臺班子，我這個即將下線的配角，將會發揮最後一點作用。

我抬手，想也沒想就打了顧越一巴掌。

他沒動，王知暖卻很是心疼，伸手就要推我：「蘇酥，你憑什麼打顧越……」

顧越卻攔住了她，任由我一個巴掌一個巴掌落在他臉上。

「你憑什麼打他……啊！」

王知暖衝我吼了一聲，隻是話音落下的瞬間，那本該落在顧越臉上的巴掌，我讓它落在了王知暖臉上。

「憑什麼打他？就憑他身為我的丈夫，就在這裡跟你摟摟抱抱，做一個渣男。我憑什麼不能打他？

「還有，你一個剛大學畢業的小姑娘，明知道對方已經結婚，卻還恬不知恥地湊過來，你說憑什麼？」

我說得擲地有聲，確保在場的所有看客都能夠聽清我的話。

哪怕是身後舉著無數手機拍攝，我也不覺得有什麼丟臉的。畢竟在這段感情中，我從始至終都未曾有過任何背叛之舉。

我沒有做錯過任何事。

錯的，是明明已經結婚卻還出了軌的顧越。

錯的，是明明知道別人有老婆還要湊上來的王知暖。

如果有人要被唾沫星子淹死，那麼也隻能是他們，而不是我。

我慢慢走到顧越面前，臉上帶著些許悽慘的笑，眼淚一點點流了下來。我終於也成了一個好演員，明明早已知道的事情，卻還要在此刻中的震驚。

心裡思緒翻騰，胃裡是越來越難受。

「顧越……為什麼要背叛我呢？為什麼？」

作為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我自童年起所有的回憶都是孤寂的，所以喜歡上了各種小說，想要言情小說裡主人公那般圓滿的愛。

直到遇見了顧越，我們互相一見鍾情，說好了彼此要陪伴對方一輩子。

到底，還是沒能夠實現。

我看著他，死死揪著他的衣領，胃裡翻騰的下一瞬，一股腥甜湧了上來。我硬生生嘔了一口血，而那口血全部都噴在了顧越臉上。

身體再也支撐不住，連著面前也開始變得模糊，身子軟趴趴地倒了下來。

意識消散的前一刻，我隻聽見了顧越緊張的呼喊聲。

「酥酥……」

不過，也就僅此而已了。

12

再次從病床上醒來的時候。

顧越就坐在床邊，他緊緊抓著我的手，雙眼泛著紅血絲，一副憔悴到了極致的模樣。

「酥酥，你……」

他有些欲言又止，眼裡滿是自責與後悔，巨大的內疚幾乎快要將他吞噬。

我面無表情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替他將沒說完的話補上。

「胃癌晚期，快要死了，你是不是很高興？」

他閉了閉眼，神色像是極其痛苦：「對不起，我不知道……」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晚上會疼得整宿整宿睡不著，有時候忽然眼睛一抹黑，看不清面前是什麼，覺得自己要瞎了。又或者是站得好好的，突然休克，一個人倒在家裡的地板上，等到大半夜被凍醒，又孤零零地爬起來。這些我一個人都經歷過的，而我經歷這些的時候，顧越，你在哪呢？」

我笑著看向他，看著他眼裡的痛苦內疚越來越多，我卻隻覺得暢快。

「哦Ţū́₇，你在和小情人約會。

「你說公司有事要忙，所以哪怕我痛得要死，也不敢打擾你。

「可你呢？

「顧越，在我最痛苦的時候，你應該在和王知暖花前月下吧？她廚藝很好，長得也好看，比我年輕漂亮。

「我應該活不了太久，原本好不容易有的孩子，也葬送在了你手裡。

「不過沒關系，反正我就要死了。反正我死後，你就能繼續和王知暖花前月下，你還可以跟她有更多的孩子。至於那個死去的孩子，我會跟他一起投胎，我跟他會是一家人，和你不會再是了。」

我每說一句，他的臉色就蒼白一分，直到最後他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不要說了……酥酥，我求你不要說了。」

「為什麼不說？顧越你和王知暖在床上翻滾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那個時候的我在幹什麼呢？現在後悔，是不是太晚了呢？」

我抓著他的手腕，偏不讓他如願，捂住耳朵，甚至還迫使他盯著我的眼睛，讓他能夠看清楚我眼底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