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阿婆看著我做出來那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擰著眉沉默了好久，最後才問我：「囡囡，那你在家……你老公做飯？」

我搖頭，和顧越在一起的這些年，我們兩個人的事業都很忙，因此都是選擇請阿姨給我們做飯和打掃，所以我的廚藝很爛。

但顧越提過想讓我學做飯，說圈子的其他男性朋友的老婆，都能秀得一手好廚藝，他每次都隻能眼巴巴看著。

可我討厭做飯，因為會沾染一身油煙味，難受得緊。

所以他選擇去吃別的女孩子做的飯。

大數據的力量太強大，我不過是在直播間裡刷到了顧越和那個小姑娘，結果隔天早上就在推送主頁，發現了那小姑娘的賬號。

小姑娘叫作王知暖，剛大學畢業，正嬌俏得像個花似的年紀。

主頁裡大多都是各種秀恩愛的視頻。

或許是顧越害怕我會發現，所以視頻裡幾乎沒有顧越的正臉，但若是仔細觀看，依舊還能夠發現蛛絲馬跡。

無論是同款皮帶，又或者戴著的手表以及背影，總是那麼熟悉。

而除了秀恩愛的視頻，其餘的都是做飯 Vlog。

王知暖似乎很喜歡做飯，跟阿婆一樣擁有一雙巧手，做出來的飯菜色香味俱全，滿滿的九宮格圖片。

再配上一行字：男朋友很喜歡我做吃的飯菜，我要給他做一輩子！

而那時間，然後還是在一年前。

所以這個跟我結婚以來從未有過爭吵的丈夫，我自以為我們之間的感情深厚，結果他卻在一年前早已出軌，吃上了別的女孩子做的飯菜。

阿婆見我忽然有些難過，她伸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背，跟哄小孩似的語氣：「囡囡別難過，阿婆給你做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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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轉身衝著正在院子裡愜意喝茶的阿公喊了一嗓子。

「老頭子，趕緊過來幫忙，給囡囡做點好吃的。」

阿公被嚇得一激靈，連忙放下茶杯跑了進來，還不忘把我推出廚房，樂呵呵開口：「囡囡去院子裡喝茶，等一會兒就可以吃飯了。」

接著他就撸起袖子，開始給阿婆打下手。

我就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們兩個人配合得十分默契，這般默契程度，沒有幾十年是絕不可能有的。

從前覺得從校服到婚紗，初戀到白發，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所以我遇見了顧越——

我們實現了前者，可終究做不到後者。

但這依舊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就像阿公阿婆，哪怕已然蒼蒼白發，卻還是恩愛如初。

我斂下了心裡所有的酸澀，忽然覺得自己能夠在臨死前，能夠和這樣一對有愛的夫妻住在一起，像是上天在我極其痛苦的終結篇章裡，施舍給我的一點點甜。

一點也好，我不太想吃苦。

我深吸一口氣，衝著廚房裡的阿公阿婆揮了揮手：「那我就先去收拾餐桌，等吃飯嘍！」

4

我在這間民宿住了好些天。

手機關機，感受不到外界的紛紛擾擾，連帶著時間都慢了下來。

而原先的好些攻略，都是針對著對初次見面的回憶，以及對當地特色網紅打卡地的認知，是屬於沒有背叛的情侶之間的回憶。

可現在感情破裂，那些先前期待了好久的地方，自然也就不適合我一個人獨自前往。

阿婆告訴我，那許多地方其實都是人造的景點，沒有什麼好看的。

「星城依山而建，有許多山林極其漂亮，外地人都是不知道的。阿婆都瞧瞧告訴你啊……」

阿婆笑得很是和善，扯了把椅子坐下開始跟我細說這附近的好風光。

尤其是這個季節剛好，阿婆就領著我上山採蘑菇。我原本還擔心她年紀太大，腿腳不利索，結果到最後我背著籮筐在後面半死不活，阿婆還能夠健步如飛，我就知道自己錯了。

不過我愛上了採蘑菇，在身體沒徹底惡化之前，我還想瞧一瞧這好風光。

阿婆不能陪我的時候，圓滿就搖著尾巴跟我一起上山。

一人一狗在山路上打鬧。圓滿最會投機賣乖，隻要給它吃肉幹，就會乖乖幫我咬籃子，可愛到不行。

一周的時間，讓我甚至一度忘記了那些糟心事。

除了偶爾深夜裡，腹部一陣陣地抽疼，疼痛愈發劇烈，讓我整宿整宿都有些睡不著覺。

以至於當我採完蘑菇回到民宿，推開民宿大門看見顧越的那一刻，我竟然有些發愣。

「蘇酥，你手機怎麼打不通？

「這一個多星期，我每天都給你打電話，永遠都是關機。你難道不知道我會擔心嗎？

「我知道你很想來星城，可我還有工作，說好下個月陪你的。

「蘇酥，你就非要跟我鬧脾氣，自己偷偷跑過來嗎？」

顧越一見到我，眉眼間就染上了些許憤怒，當著阿婆的面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我還沒說話，阿婆就衝了過來：「你這當丈夫的，一見面就兇她，怎麼也不問問她這幾天過得怎麼樣？」

顧越頓了一瞬，或許是朝著面前的阿婆滿頭銀發，總該還是有一些尊敬的。

「她一言不合就偷偷跑出來，我是擔心她。」

我冷笑，在直播間裡看到的那些畫面，始終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尤其是每晚睡覺時，身體上的疼痛，讓我整宿整宿都難以入眠，而腦海裡的那些畫面就愈發清晰。從前隻有身體上的疼痛，想著有情飲水飽，想著心心念念的顧越，總還是能夠人心疼的。

可如今——身上疼，心更疼。

我衝著阿婆輕輕搖頭，然後走到他面前：「我說讓你回來，是你自己不願意。那麼我自己來星城，有什麼問題嗎？」

我說話的聲音很冷，是從前從未有過的冷意，顧越倒是眼底出現了一閃而逝的慌張。

他緊緊盯著我的眼睛，不知看了多久。

但沒有看見怒火，顧越暗地裡松了一口氣，又不自覺地挺直了脊背，開始訓我：「就算你要自己來，那你也不該把手機關機，萬一遇到壞人怎麼辦？」

「遇到壞人？」

我看著顧越，忽然忍不住想笑。

「確實——或許你在外地出差，在某個晚上睡覺時，我可能就遇到了壞人，或許連小命也沒了，對嗎？」

那個時候，他枕邊會睡著其他女人，兩個人纏纏綿綿。

顧越像是順著我的話回想了那個畫面，臉色蒼白得厲害，又狐疑地看過好幾眼，但始終沒有看見怒火。

我這人性子急，若是換了從前身體好好的時候，這時候我該跟他大鬧特鬧。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反應淡淡的。

可人失望到了極致，已經做不出歇斯底裡，更別提我已經經歷過比這還要絕望的事情。

顧越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他捏在手裡的手機忽然間亮了一瞬，緊接著手機鈴聲響起。

或許是有些生氣，他甚至沒有看到是誰打來的電話，就毫無防備地當著我的面撥通了電話，因此王知暖的聲音，就這麼傳到了我的耳裡。

「顧越～」

小姑娘嬌滴滴的聲音，酥得讓人連骨頭都軟了。

隻一瞬，顧越神色慌張到不行，連忙捂著手機跟我解釋：「這是公司新招的一個小助理……」

此地無銀三百兩，但我真的沒有什麼精力同他爭辯。

畢竟——

我不想聽他在我面前說謊，因為嘴臉真的很醜陋。

但，我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我在進廚房後，又立刻轉身來到了拐角處。此刻院子裡就隻有顧越一個人，他站在院子角落裡，朝著四處張望後，確定沒人還刻意壓低聲音。

「暖暖，你說的都是真的？」

電話那頭的聲音我已然聽不見，但我能夠感受到顧越的震驚。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電話很快就被掛斷，顧越匆匆地朝著我這方向走過來。我深吸一口氣，假裝自己真要往外走，然後便和他碰了個面。

他一看見我，就想來拉我：「先跟我回家，你要是再想來旅遊，那我們就……」

但我甚至沒等他把話說完，就甩開了他的手。

「顧越，我不想回家。」

我隻說了一句，顧越站在原地沉默了一瞬，竟然也沒有再堅持。

而是對我說：「那就乖乖在這兒，手機不要再關機了。公司出了點狀況，我得現在立馬飛回去，如果順利的話，後天我就會回來。」

說完，他拔腿就往外走，動作十分幹淨利索。

而所謂的公司出狀況，無非就是那個叫作王知暖的女孩子，打電話找他。

我看著他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視野裡。

原本回了房間的阿婆又走了出來，順手拍了拍我的肩：「囡囡，看得出來你對他挺有感情的，怎麼……鬧成這樣了呢？」

阿婆畢竟活了幾十年，有些事情一看就能清楚的。

我衝她搖搖頭，隻是連笑容都有些勉強：「因為人心，真的看不透。」

顧越的出現壞了我所有的好情緒，這一個多星期的時間，讓我原本悲傷的情緒好不容易得到了改善，可又因為他的到來而變得難過。

匆匆地來，又匆匆地離開。

無一不是在告訴我——

瞧，蘇酥，你都沒用。都快要死了，顧越還在出軌。

就挺……不甘的吧。

5

所以當我發現自己懷孕時，我感覺本就崩塌的天，又塌了一次。

顧越離開，阿婆發覺我的情緒不好，又連忙拉著阿公做了一桌子的飯菜，隻是這次我沒能吃兩口，就全都吐了出來。

原本也不打緊，本來就是胃癌晚期，出現一些嘔吐的症狀也是正常的。

更別提前兩天晚上我還吐了血。

但怕阿公阿婆發現，大半夜蹲在衛生間裡洗床單，整個人腦袋都昏昏沉沉的，總覺得下一刻就能死掉。

但是阿婆很緊張，連忙讓阿公蹬三輪車把我送到了鎮上的衛生院。

跟醫生簡單描述了一下病情，又結合著一個多月沒來的月經，買了試紙測了好幾回，確定是懷孕了。

我伸手輕輕扶著毫無起伏的小腹。

在我要死的時候，這裡出現了一個小生命，是我生命的延續。

可惜，我是注定生不下來的。

胃癌晚期，醫生說我活不了太久。

現如今我就整宿整宿疼得睡不著覺，偷偷聯系過主治醫生好幾回。主Ťůₔ治醫生沒說確切時間，不過也委婉表示過，沒幾個月了。

我撐不到這個孩子長成，更別提他的父親，愛上了別的女人。

生下他，也隻會是另一場悲劇。

6

還沒等我想好這個孩子的去留時。

顧越，又來了。

不隻是他，還有王知暖。

顧越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更多的則是心虛。

「酥酥，王知暖是我新招的小助理，工作能力還是不錯的。既然你想來星城旅遊，你一個人我不放心，但工作很重要，我就帶著工作來這裡找你。知暖也剛好能夠幫我解決一部分，所以就帶她來……」

顧越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我並沒有聽，而是徑直走到王知暖面前。

這個才剛大學畢業不久的小姑娘，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青春的氣息，看著我的眼神裡帶著難以掩飾的挑釁與得意。她自以為掩飾得很好，殊不知年輕氣盛，我從前也是經歷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