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7、番外——羅池
我通知陸時予吳虞死訊的時候,他蹙了蹙眉,並不相信,「別開這種玩笑。」
「陸先生,我沒有開玩笑。」我將吳虞的遺書遞給他,「這是她留給你父母的,麻煩轉交。」
他沒有接,甚至沒有低頭去看一眼,「她又在鬧什麼?」
我心底笑了一聲,「陸先生,吳虞的遺體已經被警方發現,你可以去停屍房辨認是否是她。」
說完這句話,我轉身離開。
沒有去看他的表情。
吳虞死後的第七天,陸時予從國外回來了。
他的父母發現聯系不上吳虞,報了案。
警方通過線索找到我,我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他們。
與此同時我也收到了吳虞定時發送來的郵件,她告訴我她走啦,不要太想她,然後告訴我她出租房的密碼,拜託我幫她把遺書轉交給叔叔阿姨。
她說,她寫了一本很詳細的菜譜給我,以後想吃她做的菜了,可以自己學著做。
冰箱裡有她做的腌辣椒和泡菜,夠我吃很久了。
她這麼久沒聯系我,我早有預感的。
她死在了那麼尋常的一天。
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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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醫科大的,因為她們學校食堂的雞蛋豆芽炒餅很好吃,我每天中午都會去點一份,一個人坐在位子上慢慢吃。
我這個人,一直有偏食的毛病。
時間長了,被她注意到了,每次都會朝我這邊張望。
後來她自行車壞了,我路過順手幫她修了一下,我們就此認識。
她大概以為我家很窮,窮到每天隻吃一餐飯,隻吃一份炒餅。
所以每次都會故意點兩份肉,還裝作吃不完的樣子,拜託我幫她分擔。
我樂得看到她的表演,陪著她裝了很久。
一直到後來每周見面她都拎著一大袋水果零食日用品,說是宿舍的女孩想減肥,拜託我幫她們吃。
我受不了了,特意穿了一身名牌,背了個 Prada 的三角包去見她。
這個牌子女生應該都認識吧。
她頗為意外的認認真真打量了一下我,指著我的包,「這好像是那個什麼……」
她表情變了變,估計覺得是山寨的,但又怕傷到我的自尊心,忍耐著誇我,「挺好看的。」
我心裡越發想笑。
她一直就愛幹這種事情。
死後,也要把自己的一半遺產留給我。
我看到銀行卡裡收到的那串數字,忍不住想笑。
笑著笑著,癱坐在地上,捂住了泛起潮意的眼睛。
陸時予應該去停屍房確認過了。
出來的時候,拳頭一直緊握著,神情恍惚。
我是醫生,我知道被水泡過的屍體是什麼樣子。
大概會讓他一生難忘。
警察把在石頭上撿到的手機交到了他手上,還剩餘了一些電量。
鎖屏密碼很容易猜,是她小時候養的那隻貓死掉的日子。
正如她的很多密碼都是媽媽的生日。
這姑娘,長情的讓人想不明白。
可能是因為她母親過世的早,她跟我說,要珍惜每一個家人。
那隻小貓是她的家人。
她還說過,我也是她的家人。
傻子。
屏幕亮起後,映入眼簾的是陸時予的朋友圈。
他和趙伊在英國看煙花,畫面充斥著浪漫和美好。
她臨死前,最後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她當時會是什麼心情呢?
陸時予臉色煞白。
幾天後,陸時予忽然找到我。
他問我,她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生病的。
我說,「你和她求婚那天。」
陸時予的眼皮顫了一下,「求婚那天?」
「是啊。」我靠向椅背,探究性地看著他,「但是你說什麼來著,你其實並不想娶她,隻是爸媽的要求。」
他好像明白了什麼,眼睛瞬間紅了,「怪不得。」
「怪不得什麼?」我嗤笑,「怪不得她當時那麼難過嗎?」
看得出他最近精神狀態並不好,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嗓音微哽,略帶哀求的,像是極力想要聽到否定的回答,「她人生最後的那段時間,痛不痛苦?」
我維持著一貫的微笑,「陸先生,她得的是腦癌。腦癌晚期患者會出現劇烈的頭痛、頭昏,還有伴隨頻繁的惡心、嘔吐的癥狀,她有時候會看不清楚東西,一個人住的時候常常跌倒。癌細胞轉移後,她甚至描述不出具體的疼痛部位,因為渾身都在痛。她受不了,才選擇的自殺。」
「她讓我告訴你們,她走的時候沒受多少痛苦。」
我惡劣地望著他,「但是我不忍心你瞞在鼓裡。」
陸時予,那個時候你在做什麼呢?
陪趙伊看煙花嗎?
「哦對了,有一次你和趙伊還有她三個人一起出去,在一家店裡她頭痛發作,當眾流了鼻血,所以躲去衛生間忍到自己好受一些才出來見你們。」我說,「她當時給我打了電話,可我也沒有接到。」
陸時予驟然抬頭看向我,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我笑了一下,「但是比起她,你明顯更擔心趙小姐的感冒。」
陸時予臉色灰敗,遲遲不能回神。
護士輕輕敲了敲門,「羅醫生,有病人家屬找你。」
我越過他,走了出去。
門外站著陸時予的父母。
陸媽媽哭的雙眼紅腫,需要依靠陸父的攙扶才能勉強站穩。
「你是阿虞的主治大夫,也是她朋友,能不能告訴我們,阿虞是真的得癌了嗎?」陸媽媽的手伸向我,聲音在抖,「為什麼一點都沒有告訴我們?」
我連忙扶住她的手臂,「阿姨,節哀。」
「那她最後的那段日子沒人陪沒人理,就一個人孤零零地硬抗,她得多難過啊。」陸媽媽說著,眼淚又淌了下來。
拿出準備好的說辭,「阿姨別太傷心,現在的醫療手段很發達,吳虞沒有受什麼苦。她隻是不想最後的日子裡每天靠藥物和儀器維持生命,才選擇跳海的,她很喜歡海,這對她而言是一種解脫。她不想看到你們為她難過,所以才沒有告訴你們。」
陸父愣愣的,兩眼通紅,哽咽道,「是這樣嗎?」
我點點頭,「她說,她想在留在你們記憶裡的還是她漂漂亮亮、健健康康的樣子。」
陸媽媽喃喃,「她最後還惦記著我的高血壓,讓我按時吃藥,定期檢查,說會讓她叔叔監督我不準喝酒。」
「哪怕是她走的那天,我的阿虞也打來電話關心我。」她癱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捂臉哭了起來,「我一點都沒有聽出來她有什麼不對勁……」
陸時予站在一旁,他是知道真實情況的。
所以才更加疼痛難抑。
同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