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歲年年 3687 2024-12-26 14:39:04

和死對頭季臨淵成親多年,我倆點著過房子、打翻過院牆。


皇帝趁他北徵,一杯毒酒要了我的性命。


皇帝以為沒了我,就能讓他的三公主嫁給季臨淵。


我也以為自己死的無足輕重。


可我們都錯了。


1


我再睜開眼,看見的就是和手下將領比武的季臨淵。


他抬手蹭了下臉上的血,伸出舌頭舔了舔。


北境的風吹的軍旗獵獵作響,他站在一片勉強能稱之為「演武場」的空地上。


人看著瘦了,也黑了,下顎骨上有道新添的疤。


我情不自禁地靠近了一些,伏在他的耳邊悄悄道:「季臨淵,我死了,知不知道啊你?」


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有點氣悶,卻又為自己幼稚的行為覺得好笑。


也罷了,別說他現在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估計也就是應一聲的事。


三天前我還是留守京城的質子王妃。


季臨淵走了兩個月了,我五天前突然覺得身子不適,招來府醫一看,竟是有孕三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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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覺得心中困頓,想著去寺裡拜佛,回程時西郊的林子呼啦啦地衝出了一路禁軍。


我坐在馬車裡,就知道天命已至。


左右活不下去,總要多有幾個人給我送葬。


我奪了一柄長刀,一人殺出重圍,勒馬飛奔。


「快追!」


「早說了這娘兒們會武!怎麼就派這幾個人!」


「皇帝今日擺宴,旁的人都去充肉林了,別廢話!快追,不然咱們都要掉腦袋!」


駿馬飛奔去往城中,卻忽地從旁邊衝過來一個小女孩。


眼看著馬蹄子就要落下,我用力一勒馬,前蹄高高揚起,堪堪後退一步,險些把自己甩了下來。


再一低頭,一根、兩根……羽箭就穿過了我的胸口。


死前我腦中的最後一個念想是:狗皇帝向來殺人滅口,可這孩子還這麼小。


鬼差說我塵緣未盡,叫我回來盡了孽緣。


我本以為是要替我那三個月的孩兒贖罪,卻不想一睜眼直接到了季臨淵這裡。


不過倒也沒錯。


我們兩人,確實說得上是孽緣。


2


我是蕭家嫡女,七歲上戰場的小將軍。


季臨淵是先帝的九皇子,打小帶兵就是奇才,頗受先帝疼寵。


我的父母是西漠戰場的雌雄雙煞,被老皇帝親指教季臨淵帶兵,我倆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他少時母妃慈愛,父皇偏寵,養的性子溫和中帶著肆意的野性。


我倆的年少時節,也曾真心待過彼此。


可先帝殺了我的母親。


我爹日夜的哭求,交還虎符解甲歸田,都抵不過一句莫須有的罪名。


母親被車裂的那日爹爹帶著我去觀刑,母親流血的雙眼緊緊地盯著我,像是要把我刻進她的眼中。


我撕心裂肺地哭喊,旁的百姓伸手把我從地上拉起來,身邊響徹了大大小小的哭聲。


他們說:「將軍死的冤枉!你要替她報仇!你不能倒下不能跪下!」


人頭落地,血濺了好遠,我掙脫人群衝上去護住母親滾了三圈的頭顱。


官兵來拉我,我就龇著牙咬人,眼淚鮮血流了一身:「滾!滾開!」


「放開我娘!我娘沒罪!是你唔唔唔!」


爹爹衝過來咬著牙捂住了我的嘴,那個官兵悄悄地推了我們一下,我爹抱著我和娘的頭沒入人群。


我看得清清楚楚,母親是怎麼被冤死的,我要給母親報仇!


我和爹爹回了西漠,季臨淵也曾去找過我。


他在我的營帳門口站了一整夜,我都沒有見他。


第二日我出來時,看見了季臨淵離去的背影。


從那以後我就瘋魔了,戰場上每一顆人頭都像極了先帝!


我娘走後的日日夜夜,爹爹都像是被人毒啞了一般沉寂。


我恨極了先帝,可還沒等我給母親報仇,先帝就死了。


是我爹殺的。


沒人知道他怎麼做到的。


先帝外出秋獵,爹爹一人一馬連夜千裡奇襲,一柄百斤長弓,破空取了他的命。


這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可我和爹爹沒有九族了。


我蕭家世代金戈鐵馬,皆為良將,死的死傷的傷。


隻剩下我和爹爹兩個人了。


可到最後隻死了爹爹一人。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我不知道季臨淵和皇帝做了什麼樣的交易,把我娶回了攝政王府。


大婚之夜,我倆刀劍相向,砍斷了龍鳳喜燭,燎到喜帳。


大火滔天,我拖著季臨淵出了婚房。


他被燒的脖子落了疤,我被砸的小腿破了好長的口子。


這就是我的。


荒誕又滾燙的姻緣。


3


季臨淵的營帳裡鋪著一張完整的虎皮,這本是他送我的及笄禮物。


當時……諸事紛亂,我恨著和先帝有關的所有人。


一聽說虎皮是他送的,我就叫人扔出去了,沒想到是被他自己撿回來了。


「其實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


我浮在他的身邊,絮絮叨叨地自說自話:「當時母親剛走,沒人記得我的及笄……這是我收到的唯一一份及笄禮物。」


季臨淵當然聽不到。


他坐在木幾前什麼都沒幹,撐著頭好像一直在等什麼。


這時剛好軍中信使來報,季臨淵站起來快步出去迎,如獲至寶似的捧著封信回來。


……是我給他寫的家書。


他望著信,喃喃道:「如歌……」


雖然我已經死了,但聽見這聲音我還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倆的家書不過是給皇上做戲,我寫的都是照著話本子裡給參軍丈夫的話照抄。


他回我的也都是些問安的廢話。


但其實……其實他是很在意這一封封信的嗎?


季臨淵看信看的痴迷,與以往每每歸家見我總是冷著張臉,床笫之上也毫無憐惜,總要打架似的用力的季臨淵截然相反。


我靠近了一些,坐在他身邊,假裝把頭靠在他的肩上。


「倘若早讓我知道你對我有情,咱們也不至於走到這步。」


季臨淵把信鄭重收好後,便拿起長槍練了起來。


這時恰好有人掀開簾子,長槍直衝那人的腦門而去,在她額前半寸停了下來。


來人被季臨淵嚇得夠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過去細看,心裡冷笑了一聲。


三公主。


這就等不及了。


從京都到北境,馬車要走一個月,原來從那會兒起她就知道我會死了。


季臨淵收了長槍,眉頭冷硬的蹙起,問道:「三公主,誰放你進來的。」


不是誰讓她來的,也不是為什麼要來,她對三公主的事一點不在意。


他隻在意為什麼鎮北軍會放她進來。


三公主生的真真兒花容月貌,隻可惜是個喜歡自己親叔叔的變態。


她小嘴兒一嘟,就要拉著季臨淵的手,被甩開了還氣地跺了下腳:「我有父皇的手譽,誰敢不放我,阿淵你這鎮北軍不也是父皇的嗎?」


「公主該叫我皇叔。」


季臨淵冷冷地暼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我跟在他身後,轉頭對著三公主扮了個鬼臉。


她沒看見。


4


自打三公主來了之後日日都纏著季臨淵。


在他面前裝的溫柔嫻靜、活潑嬌憨。


背地裡把侍女打的身上都沒一塊好肉。


「皇叔和我是血親!我們才是一家人!他憑什麼看都不看我一眼,蕭如歌那個賤人就這麼得他喜歡?!」


「阿淵是我的!賤人!死都死了,趕緊把我的阿淵還給我!」


她一邊說著,一邊手上拿了個寫我生辰的草人用刀剌的破爛。


說來真是怪了。


這三公主今年才剛及笄,季臨淵比她大了八歲,我倆成親的時候這季雪才……七八歲。


這姑娘難不成是話本子裡寫的那種:抓周抓到攝政王。


她恨我恨得莫名其妙,季臨淵起初不愛她是因為我活著,現在不愛她是因為我死了。


她一氣起來就在營帳裡摔打,明顯皇帝知道自己的女兒什麼德行,給她撥了二十四個侍女。


怕都打死了沒人伺候。


她問身邊的侍女:「你確定阿淵在北境沒有通房?」


侍女跪在地上回她:「確實沒有。」


季雪起身攬鏡自照:「那就好辦了……阿淵這樣的男子,一看就龍精虎猛,總忍不了太久。」


說罷她又拿了身布料少的宛如沒有的衣裙往自己身上比,一邊看一邊喃喃自語:「這北境就是太冷了……希望晚上別讓我白受凍。」


我冷眼看著,嗤笑了一聲。


不是笑她自不量力,而是笑她得償所願。


季臨淵每每出徵回來,總有幾晚折磨的我翻個身腿都打顫。


我有一回和他吵架動了手,把他的臉扇的通紅一片,大喊:「你他娘的有本事別來睡我!該幹的都幹了還裝什麼!」


季臨淵冷著臉看我,末了突然笑了。


「蕭如歌,若不是軍中沒有女子,我又不好龍陽,早就用不著你了,還真以為自己多重要,值得我守身如玉嗎?」


季雪別的不講,就這一張臉確實是夠好看的。


他們皇家的人一般的下賤,配到一處正好。


5


季雪說幹就幹了,入了夜偷摸地進了季臨淵的帳。


我沒跟進去。


季雪有的我都有,季臨淵有的我都看過。


這倆人歡好,也沒什麼好好奇的。


我躺在帳上看著北境的月亮,隻覺得這和西漠的月色真像。


「月亮大,大月亮……黃黃亮亮真漂亮……」


「滾!」


我正來了興致作詩一首,就聽見季臨淵一聲大喊。


外頭巡邏的士兵掀簾子,我跟著一塊進去。


隻看見季雪被掀倒在地上,雙眼通紅,淚珠一連串的滑落。


身上那件衣服本就輕薄,這會兒更是什麼都遮不住。


那倆巡邏的士兵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好在季臨淵張了嘴:「把她帶下去,今日巡邏的都去領十軍棍。」


霍!


季雪還在地上坐著,一把推開來拉她的侍衛,跪在地上蹭蹭蹭的爬到季臨淵腳邊。


「阿淵!阿淵!你這是要我的命啊!這麼眾目睽睽的叫我回去,還罰了人,讓我以後怎麼做人啊!」


「你試一次就知道了!阿淵!我找了嬤嬤教了我,準能把你伺候好!」


「阿淵……阿淵你看看我,我比蕭如歌那個賤人好看多了!那個賤人她爸殺了皇爺爺!她是個罪人的賤種!她……呃呃!」


季臨淵本來隻是冷眼聽著,從她開始罵我那刻忽然動了怒。


一雙滿是老繭的手掐住了季雪的脖子,她掙扎的眼淚鼻涕橫流,喉嚨咯咯作響。


「臨淵!別殺她!」


我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忘了季臨淵聽不見。


但他總歸還有理智,把季雪往地上一扔:「你不配提她。」


季雪被人架著送回了她的營帳,季臨淵劈了件大氅,獨自走到了營地外。


我站在旁邊用餘光看他:「怎麼了這是,午夜傷懷?」


「不是說但凡有個女的都不和我睡嗎?」


「噗,笑死我啦,季臨淵,你還真為我守身如玉啊?」


不好笑。


為什麼我現在才知道。


6


後頭幾日季雪都老老實實的,好像在盤算什麼新的法子。


比她的法子先到的,是京中信件。


這會兒我才注意到,我的家書走的都是快馬的官道。


隻不過這篇不是我寫的罷了。


我站在季臨淵身後看信,這信的字跡真真兒的像,我自己都看不出來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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