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隻得點頭告退。
父皇說這話,就已經是決定好了,由不得我要不要。
等我出了殿門,我的兩位皇兄就面露關心地開始詢問我。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都是探尋父皇病情的。
「父皇比較前幾日面色好多了,皇兄們不要擔心。」我乖巧回答,如同一個真正不諳世事的孩子。
也許是孩童的外表足夠又欺騙性,兩人聞言,愣了幾秒鍾,隨後又開始說天佑父皇這種話。
我心中好笑,面上還是笑著:「對呀,連溪覺得,父皇可能不日就要痊愈了呢。」
抬頭望了望宮外遊蕩緩慢的藍天白雲,我向階梯下走去,心想,謝圖南,可能馬上就要在家裡鬧脾氣了,被下旨進宮伺候我這個他煩得不行的公主。
還有被父皇提到的韓家的小公子,我記得叫韓時,上輩子也是個運籌帷幄的人物,是我二皇兄的得力幹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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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圖南和韓時進宮時,我正在按照夫子的要求,臨摹一副前朝的花鳥圖。
侍女喜鵲提醒我:「公主,謝家嫡子和韓家嫡子到了。」
我收起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長公主。」兩人微微俯身,行禮。
不出所料,謝圖南面色不佳,看起來就對我滿眼埋怨的模樣,隻是敢怒不敢言。
而韓時,一身青白的外袍,嘴角含笑,已經很有上輩子溫潤如玉韓公子的派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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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坐吧。」我擺擺手,讓旁邊的幾個侍女搬來兩張小案,「同我一起臨摹,夫子一會兒便到。」
如今皇宮裡,也就我這一位沒成年的公主了,所以夫子都會直接來殿裡給我授課。
我沒有多看兩人,甚至還特意隻瞧了一眼韓時。
與其那樣不幸的結局,不如避免開端,之前做了讓謝圖南誤會的事,現在正好讓他覺得對他無意比較好。
程夫子是個頭發胡子花白的老頭,據說我父皇起義時,他就跟隨,是我父皇的智多星,幫我父皇出計策打了不少勝仗,如今也明哲保身,不愛權勢。
我那兩個皇兄起初也想拜他為師,但都被他拒絕了。
明眼人其實看得出來,他老人家助我父皇奪天下,早已名揚四海了,被讀書人尊稱一聲謀聖,本就是個聰明人,自然不肯再參與奪嫡的爭鬥,所以才來教教我這個公主。
外人看他,往往都覺得是個脾氣古怪的老頭子,動不動就喜歡發脾氣,但其實,在我面前,他一直都是一個分外和藹的老頑童。
不一會,程夫子就提著他的書袋,扇著扇子,步調悠然地走了進來。
「連溪臨摹得如何呀?」程夫子看了一眼我案上的畫作。
我起身行禮,笑言:「夫子看看,連溪覺得已經能以假亂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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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戲言,程夫子立馬走近了幾步,拍了拍我的小腦袋:「的確進步很大,但你這般自傲,不怕旁邊兩個小子取笑你嗎?」
韓時立馬笑著說:「臣不敢,長公主的確畫地極好。」
上輩子在謝府,無趣時,或與謝圖南賭氣時,我都愛畫畫靜心,畫技自然進步不少。
隻是如今年紀小,手臂力量不足,不如以前那般有耐力。
右邊的謝圖南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樣,視線卻也順著我們討論的方向看了過去。
然後有些疑惑地瞧了我幾眼,最後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開口道:「衛…公主的確畫地很好。」
我覺得他應該是想直接叫我衛連溪的,畢竟他原先就是這樣叫我的,隻是現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程夫子聽了兩人的話,摸了摸胡子,露出了驕傲的笑容,仿佛被誇的人是他一般,搖著扇子坐下,拿出書袋裡的書。
「我醜話說在前面,你們兩個雖然聽我的課。」他說,「可我不算你們的老師啊,也不許在外面打我的名號。」
「韓家小子和謝家小子。」面色嚴厲,「我最討厭你們兩家的老頭子,明白沒有?」
說完翻開書,嘟嘟囔囔:「兩個順帶著的…」
兩人連連應是。
但是看面色,兩人還是有幾分失望的。
畢竟,程夫子就我這一個學生,現在他們兩人雖然隻是伴讀,卻也能一同聽程夫子講課,這要是傳出去,對兩人名聲也更好。
有個能助人問鼎天下的謀聖當老師,誰能不心動。
「既如此,那就坐好罷。」他松松垮垮地斜靠在椅上,「今日,就講如何鑑賞前朝書畫方大家的花鳥圖。」
說話的聲音還有些陰陽怪氣,笑著看著座下兩個小少年垂下去的肩膀。
「公主是姑娘家,又不需學習兵法謀略,自然要學些陶冶情操的東西才是。」他說,「願意聽就聽,不願意聽,你二人滾出去站著就是了。」
我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夫子,您就別說他們了,我樂意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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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夫子是個會躲懶的,說完自己今日要講的東西,就收拾東西出宮喝酒去了。
謝圖南上這課上的無趣,咬著筆頭望著窗外,也就韓時時不時來詢問我。
「公主,您看我畫得如何?」韓時道,「我今日初學,有些不懂…但也不敢多請教夫子。」
不敢問程夫子倒是正常,他除了我,很少給人好臉色。
一旁的謝圖南癟癟嘴,偷偷嘟囔:「狗腿子。」
韓時眉頭微微一皺,卻還保持著體面的微笑。
我正欲回答,門外卻突然傳來聲音:「公主,嫻妃娘娘邀您一敘。」
抬頭一看,是個身著黃綠的宮女,一副戰戰兢兢發模樣。
這話若是放在往日,我估計就要一頓呵斥要她滾出去了。
畢竟,我父皇母皇感情不好的由頭,就是這個惺惺作態的嫻妃娘娘,
「單她一個人?」我問道。
那宮女說:「還有娘娘的小妹…程姝姑娘。」
這話剛落,一邊的謝圖南就轉過了頭。
他倒是對程姝在意得很。
我點點頭:「等本宮,摹完這幅畫就去一同用午膳。」我倒是想看看,嫻妃能和我說個什麼東西。
那宮女一聽我答應,也愣了愣,半晌才說道:「是,奴婢這就回去告訴娘娘。」
說完面色驚訝,仿佛不敢相信我竟沒有將她大罵一頓。
見那小宮女離去,謝圖南突然問道:「我記得公主不是很討厭嫻妃娘娘嗎?怎麼今日願意去了?」
我想往日程姝就沒少和他抱怨我刁蠻任性,刁難她姐姐的事。
可重活一回,可不是讓我當縮頭烏龜的,我隻回頭說:「本宮一直討厭她,以後也不會變,一副惺惺作態的模樣惹地本宮惡心。」
也許往日裡我還在意嫻妃算是他表姐,不曾在他面前表現得如此厭惡,可今日,我偏偏不想如此。
謝圖南我都不在乎了,還會在乎他謝家的親長?
他被我這話噎住,過了一小會才說:「既然如此…又何必要答應呢?」
我回頭直視他,說道:「這種以色事人的小老鼠,自然是怕貓的,本就該找個洞躲起來,卻偏偏日日招惹我這隻最不好惹的貓。」
「你說,對於這種老鼠,本宮該怎麼辦呢?」我一挑眉,笑得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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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謝圖南皺起了眉頭。
不等他發話,我又說:「大魏百姓都知,本宮的父皇母後情深義重,可他們又都不知道,這般情義,偏偏生了岔子。」
「本宮不算得什麼名門貴女,也沒什麼百年世家的宗親,可本宮自來就是知道禮義廉恥的。」
「可仿佛,程家人就不知道呢,我父皇年紀也不算小了,可程家姑娘照樣能對我父皇情根深種呢。」
當年我父皇起義,馬上就能問鼎天下,程家人就不顧我父皇已有一個一直陪伴他的糟糠之妻,硬是用百般計謀,送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嫻妃娘娘到他面前。
我母皇為我父皇打點軍士家屬,可說是一等一的賢德,沒想到一來錦都,父皇卻已另納佳人。
我父皇心有愧疚,一開始並不把這位嫻妃娘娘放在眼裡,才有了我。
隻是時間一久,見我母皇容顏不再,也生了別的心思,最後又多納了幾名妃子。
這在天家,本是尋常事,可我就是看這位嫻妃娘娘不順眼,縱然我父皇也對不起我母皇,可若不是程家使出渾身解數想當開國功臣,用這種腌臜的手段,我父皇母皇又怎麼可能到如此田地。
韓時這才開口:「公主說得對,老鼠,當然應該對貓時時刻刻警惕才對。」
我撇了他一眼,見他眉眼低順,沒什麼表情。
「莫不是謝家公子覺得,本宮應該有這樣的度量嗎?」我含笑問道。
謝圖南是一直對於這事耿耿於懷的,我記得。
在他眼裡,謝家是百年世家,書香門第,便是朝代更迭也得有自家骨氣,即便隻是和謝家沾了一點親緣關系的程家,也該如此。
但程家當時這番作為,實在是讓謝家丟了大人,所以即便他再喜歡程姝,每每我嘲諷他提及此事,他總會閉嘴不言。
「臣不敢。」他回道,眼神卻隱隱發暗,想必是覺得我羞辱他了。
「既然不敢,那就好好作畫便是。」我轉過身,語氣悠然。
直到過了幾個時辰,我才放下手中畫筆。
喜鵲為我收拾了畫作,又詢問道:「公主,時辰已經有些晚了,您要不要用過午膳再去?」
我最近作畫常忘記時辰,但她們也從來不敢打擾,這會早過了用午膳的時候了。
「不必,本宮不是答應了嫻妃娘娘嗎?」我回道。
何況,作畫這點時間裡,我想起我居然忘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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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圖南和韓時離開後,我才帶著我的貼身宮女喜鵲往嫻妃宮裡去。
等我慢慢悠悠來到嫻妃宮中時,隻見她擺了一桌佳餚,在桌前坐地端端正正。
「見過長公主。」連程姝,也都站在一旁,半點不敢懈怠。
我實際上是很厭惡程姝這張臉的,大概是嫉妒心作祟,再加上她和嫻妃長得很像的緣故。
「公主讀書辛苦,這菜,妾身一直給您溫著呢。」她慢慢地站起來,笑得開心極了,仿佛我來這件事她盼望了很久一般。
「妾身聽聞,公主還有兩位陪讀,怎麼今日沒有一起來嗎?」
我坐下,回道:「他們兩個是男子,在後宮中行走,哪裡來的規矩?」
見我語氣不耐,甚至還有些嚴厲,嫻妃立馬不再提,轉而說:「長公主,這是妾身的小妹,叫程姝。」
其實這個時候,宮裡宮外都傳言我喜歡謝圖南,所以看不慣他表妹程姝,我不信嫻妃這個耳聽八方的人不知道。
她這段時間天天叫程姝進宮,再來我面前假意邀請我,不是用膳就是賞花,分明就是惡心我來的。
「哦,那就讓她伺候用膳吧。」我笑著回她。
剛剛還期待我露出什麼猙獰表情的嫻妃,忽然一下就愣住了 。
我問道:「怎麼了嫻妃娘娘?難道本宮不配程姝姑娘伺候嗎?」
「自然,不是。」她臉色難看,卻還是向身後的程姝擺擺手,然後又緩緩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