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
許家那頭自然熱鬧,趙紅英都不用猜就知道許婆子這會兒肯定愁壞了,樂得她走路都是顛顛兒的,一溜煙兒的奔到大樹底下,撈起喜寶就往家裡趕,還不忘叫張秀禾帶上喜寶的小板凳和搪瓷缸子。
因為心裡高興,趙紅英決定今天殺個雞吃。殺的就是上一回她出門撿來的野雞,養了有小半月了,天天大肥蚯蚓吃著,瞧著倒是肥了兩圈。橫豎野雞不愛下蛋,再說秋收後隊上得闲了,指不定就要搞個突擊檢查,哪怕她上頭有人,那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吃!!
論起吃,最高興的隻怕就是毛頭了,上竄下跳的幫著搬柴禾、舀水、遞剪子……看他那架勢,簡直就是恨不得親自上陣幫忙殺雞。強子和大偉也樂意幫忙,倒是喜寶幾個小姑娘早不早的就躲進了堂屋裡,說啥都不出去。
屋裡也能玩,春麗從書包裡掏出了幾枚石子,那是在河邊撿的,打磨得溜光:“咱們來玩‘抓得快’吧。”
‘抓得快’其實很簡單,就是一口氣把石子往半空中拋,在落下之前動手搶,誰搶得多就算誰贏了。
每次玩這個遊戲,喜寶都是既高興又憋屈。高興的是遊戲本身很好玩,憋屈就是因為每回輸的人都是她。不是隻搶到了一個,就是連一個都搶不到。委屈得她隻癟著嘴兒一臉不甘心,偏她還有股子韌勁兒,屢戰屢敗,屢敗再屢戰。
春麗安慰她:“你就是太小了,咱們不跟你搶,你也抓不到兩個啊!對了,要不你去跟奶說一聲,把雞毛給咱們留下,回頭叫我爸給做雞毛毽子。”
喜寶沒玩過毽子,她隻知道雞毛掸子,她奶屋裡就有一個。不過既然姐姐都說了,她照辦就是了。蹬著小胖腿跑到堂屋門邊上,也不敢往外衝了,就站在門邊喊她奶:“奶,我要雞毛,姐姐說給做雞毛毽子!”
趙紅英一口答應:“知道了,都給你留著,回屋待著去。”
任務完成了,喜寶趕緊遠離門口,奔向安全地帶。
盡管殺雞很可怕,可雞肉好吃呢。考慮到家裡人這幾天累壞了,特地燉了一大盆的小雞燉蘑菇。說來那蘑菇還是毛頭採的,前段日子家裡一幫孩子上山拾柴禾,就他一個還採了蘑菇回來,幸好他聰明,知道採回來叫家裡人瞅瞅,沒直接下肚,因為裡頭還混了幾個容易腹瀉的蘑菇。
小雞燉蘑菇,土豆燒雞,雞塊燴白菜。
一雞三吃,因為裡頭特地摻了不少的素菜,每一樣都是滿滿的一大盆,叫全家人敞開肚子吃,還剩下不少。剩下就找個陰涼處擱著,晚上再加些素菜,熱一熱繼續吃。
有肉吃就是不同,大人孩子都吃得滿嘴流油。等吃飽喝足後,都回屋歇午覺去了,畢竟休息好了才能幹的動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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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寶仍是奶奶上哪兒,她跟到哪兒。
趙紅英邊安頓喜寶邊琢磨著,眼瞅著這孩子大了,要不要在房裡弄個小隔間,先把老伴踹到隔間睡,等喜寶再大幾歲,好叫她一個人住。不過,就算要折騰,那也得等秋收以後了,倒是不著急。
看著喜寶進入夢鄉,趙紅英也跟著躺下了,好好歇歇,下午還有的忙呢。
她倒是真的淡定,卻不知就因為上午那一席話,把人家老許家給折騰得不輕。不過,就算她知道,估計也隻會在睡夢裡笑出聲兒來。
這年頭可沒有自由戀愛這種說法,以老宋家為例,宋衛國他們都是到了歲數後,由趙紅英放出消息,再幫著相看好了,中意了才會安排著親自瞧上一眼。其實到了這一步,基本上就已經是成了的。等兩邊看過以後沒意見,那接下來就簡單多了,正好上頭不是鼓勵不搞封建迷信嗎?擺兩桌酒,或者幹脆連酒都不擺,請一堆人上家裡熱鬧熱鬧,這婚就算是結成了。
當然,偶爾也有心大的男女,自個兒私底下就給相中了。這樣也不是不行,而是得瞞得緊一些,一旦叫人發現了,那就趕緊結婚。隻要結婚了,甭管前頭是經人介紹的還是自由戀愛的,問題都不大。可要是沒結成,那就別怪外人說話難聽了。
可要是隻想戀愛不想結婚呢?
最高領導人曾說過,一切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
許家那閨女倒是不敢太出格,可說實話,手也牽了,腰也摟了,連嘴都親過了,你再說不出格……還想咋出格啊?非要跟毛頭說的那樣,生出娃娃來才算大事兒?那還真是天大的事兒了,流氓罪是要吃木倉子的。
等下午開工時,許婆子特地跑到趙紅英跟前打招呼:“那個,分完糧後,請你吃酒。”
“喲,那我先恭喜你了!”趙紅英完全沒有任何的不好意思,就是想了想,又問,“你閨女不念書了?我記得,還有一年吧?”
“你倒是關心我家。”許婆子沒好氣的懟了她一句,不過還是給出了回答,“不念了,反正又沒指望她去縣城裡上班。再說縣城裡最近怪怪的,她自個兒也說,學校裡好多人都不念了。”
趙紅英沒聽明白,她一直都認為多讀書好,咋還有人不念了呢?見她愣神,許婆子反倒樂了:“這你就不懂了吧?現在大城市裡都這樣,你看看那些知青,好多都上高中了,說下鄉就下鄉了。反正就這麼回事兒,不念了,趁早結婚生娃得了。”
說完這些,許婆子就去幹活了,趙紅英見狀也沒再追問,顯然她倆想的一樣,現在最重要的還是秋收。
秋收是很累,不止累,關鍵是太熱了。社員們因為都是幹慣了活兒的,倒是還湊合,哪怕今年比往年都熱,可瞅著地裡的莊稼也長得比往年要好,再多的辛苦和勞累也算是值得了。
可社員們還算撐得住,知青點那頭是真的不成了。
一來,新來的知青根本就沒經歷過秋收,本想著平時下地賺工分已經夠辛苦了,哪知道跟秋收比起來,平常就跟玩似的。
二來,自打趙紅英撂攤子不幹後,知青點很是亂了幾天,後來曾慶華安排人輪流做飯,這才勉強撐了下去。可現在秋收了,白日裡下地幹活,收工回來後還得做晚飯,第二天更得天不亮就起床做早飯,弄得正好輪到的那幾人叫苦連天,說啥都不願意吃這個虧。
三來,知青們是真的沒經驗,那些不聽勸貪圖涼快非要穿著背心短褲下地的,這才兩天工夫,就給曬禿嚕皮。眼瞅著胳膊腿上的皮膚大塊大塊的脫落,嚇得他們半夜裡去敲了趙建設家的門。還有人是沒保護好脖子,脖子後頭那一塊直接給曬傷了,一流汗生疼生疼的,根本熬不住。
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知青們真不認為不幹活就沒的糧食分,橫豎之前就是借了隊上的糧食。哪怕秋收後分的糧食爭不夠了,大不了再繼續借唄,天曉得他們啥時候會回城,怕啥。
抱著這樣的心態,好些知青都選擇了消極怠工。當然,這肯定不是全部,像曾慶華這種已經看明白了的人,就算再怎麼吃力,也會咬牙堅持住的。
終於,秋收結束了。
又是一年大豐收,瞅著糧食堆得滿滿當當的隊上倉庫,趙建設別提有多自豪了。想來,要是不出差錯的話,今年的先進生產隊和先進大隊長又是第七生產隊和他的。
本著早交糧早了事的想法,等全部糧食都收上來後,趙建設就點了社員們,肩挑手抬的趕緊把任務糧給上頭送去。
他們這頭倒是高興得很,也有生產隊仍舊在犯愁。
日子本來就是好的越好,差的越差,明明往前四五年都是一樣的,可自打那一年秋收意外發生後,周邊好多地方都受到了影響。有些生產隊正好攤上個有魄力的大隊長,哪怕一次還不出欠糧,大不了分成幾次還。到現在,也有四年光景了,多半生產隊都還清了,哪怕還差一些,今年之後也就差不多了。可也有犯渾的生產隊,仗著國家不可能看著他們死,就是死活不願意還。一年拖過一年,瞅著上頭還真沒啥反應,愈發的得意了,別說欠糧了,幹脆連任務糧都少交了。試想想,少交給國家一點,自家不就能多吃上一口了嗎?
很多事情那就不能開先例,一旦開了口子養成了習慣,再想改掉就太難太難了。就說離第七生產隊隻隔了一條小河的第八生產隊,就成了整個紅旗公社出了名的懶漢村。
欠糧?自家糧食都不夠吃了,還不了。
任務糧?打個商量少交點兒唄,家裡老母孩子都還等米下鍋呢。
公社幹部氣得要命,可人家都擺出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你還能咋樣?又派了人實地考察了一下,說來也真奇怪了,明明是一樣的地,第七生產隊是大豐收,第八生產隊卻真的是糧食歉收,並非鬧飢荒,而是產量僅有正常情況的一半。
等交完任務糧,宋衛國就拿這事兒回家說了。
趙紅英正忙著給喜寶洗頭呢,家裡的孩子不論男女都不養長頭發,主要是怕麻煩,洗頭煩梳頭更煩。偏偏喜寶天生一頭好頭發,又黑又亮,摸上去就跟緞子似的,早幾年她小,常常洗頭也怕著涼,所以趙紅英狠下心來給剪了。現在她略大了點兒,索性就給養著,不說能扎起來,起碼不再給剃男孩頭兒了。
聽宋衛國說了交公糧的新鮮事兒,趙紅英隻撇了撇嘴,一臉的不以為然:“那就是一幫子懶貨,又懶又蠢,咱們都下地幹活了,他們還歇在家裡。就說前頭太陽那麼大,也沒見他們去河裡挑水,真不知道是咋想的。”
今年雖然沒有鬧旱災,可灌溉原本就是挑河裡的水,自家洗用倒是無妨,井水夠的。然而,社員們去河邊打水,前幾年常會碰上第八生產隊的,今年愣是一回都沒碰上。
仔細想想原因,要麼挑井水灌溉,要麼就是田裡有水無需灌溉。可兩個生產隊緊挨著呢,咋可能差那麼多呢?那麼剩下的就隻能是他們懶了。
“奶說過,可以蠢不能懶。”喜寶很是配合的說道。
趙紅英起身換了盆水,又從灶間鍋裡舀了些熱水,兌好了才叫她再過來喜寶,又說:“他們就這樣等著老天爺給飯吃?咋瞅著像是一生產隊的袁家小子呢?”
得虧袁弟來今個兒不在家,不然……好像也沒啥,反正別指望趙紅英能說出好聽的來。
給喜寶洗了頭,趙紅英瞅著她那半長不長的頭發湿噠噠的披在腦後,想了好一會兒,索性去回屋拿了剪子來:“坐好,奶給你剪個頭發。”
一旁的宋衛國來勁兒了:“喲,媽你還會剪頭發?別好好的一個漂亮閨女,被你一剪給剪成了毛頭。”
趙紅英一個眼刀子就甩了過去:“毛頭那醜樣兒是頭發的問題嗎?那都是隨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