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現下殷無覓當著眾人的面入魔,伏鳴自認也沒有了隱藏的必要,他當即便想吞噬掉殷無覓的魂魄,徹底霸佔這具身軀。
伏鳴的魂與殷無覓的魂開始融合,一開始,伏鳴還覺得是自己在吞噬殷無覓,到了後來,殷無覓的意識越來越多地侵佔入他的靈臺。
當殷無覓將他對昆侖君,對沈丹熹,對整個昆侖的濃烈的恨意,都灌注入他心頭時,伏鳴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不對。
他活了數萬年,竟然要被一個活了不到他零頭的黃口小兒,在他看來微不足道的愛恨所左右了,這究竟是自己在吞噬他,還是在被他吞噬?
當伏鳴意識過來,抽身想要與殷無覓的魂魄剝離時,卻發現早已來不及。
殷無覓蛻變得很快,從他身上溢出魔息,到他徹底墮魔,也不過片刻時間,他的身影在魔氣當中陡然拔高,完全脫離了人形。
粗如巨木的蛇尾猛地橫掃出來,隻一下便擊潰了他身後神官們豎起的結界屏障,將數人擊飛出去,口吐鮮血。
“都退開。”沈丹熹喝道,數枚玉簡從她手中飛射出去,篤篤篤地釘入殷無覓四周,靈線結成法陣,將他的魔氣封在當中。
殷無覓的面容在濃鬱的魔氣當中顯得極為模糊,唯有他那一雙化為血紅的眼從魔氣中透出來,緊緊盯著沈丹熹,問道:“沈丹熹,你知道我是誰麼?”
沈丹熹面不改色,抬手前推,玉簡不斷往中心收攏,法陣將殷無覓的魔氣和外界靈氣隔絕開,交織的靈線將他的魔氣不斷往中心處壓縮。
殷無覓打量著她的神情,便懂了,“看來你知道啊,難怪你這麼恨我,次次都想殺了我。”他說著,肆無忌憚地笑起來,“如此說來,我合該稱呼你一聲阿姐才對。”
他這句話令周圍的人大為吃驚,就連蹲在沈丹熹袖口的山雀都一個踉跄,爪子險些抓不住她的袖擺,滾落到地上。
昆侖眾人隻知昆侖君下凡歷劫,卻並不清楚主君歷劫的詳情,他神諭裡那一句“因一己私情,誤入歧途”,已是叫許多人浮想聯翩。
如今再聽殷無覓這麼一句話,聯想到他半人半妖的出身,眾人哪裡還有想不明白的。
神仙歷劫,歸位之後,自當斬斷紅塵牽絆,在人間留下的子嗣,自然也屬於紅塵中應當被斬斷的牽絆,沒想到,主君竟將他帶回了昆侖。
神女殿下即便不是昆侖君親生的血脈,卻是昆侖君和四水女神耗費五百年心血,聚昆侖山水精華孕育而生,是因他和女神而誕生的。
Advertisement
令殷無覓意外的,沈丹熹沒有被他激怒,她看他的眼神依然高高在上,就像是在看一隻拼命想攀扯她的蝼蟻,甚至憐憫他的可笑。
殷無覓愈發被她的眼神激怒,幾乎陷入癲狂。
他的魔氣和玉簡激烈地衝撞起來,沈丹熹忽而皺了下眉,回頭吩咐道:“枯竭之地的封印有異動,去看看。”
沈丹熹並不認同沈瑱封山鎖水,隱瞞昆侖山水枯竭的舉動,但現在主君剛剛隕落,又有他那一篇罪己詔在前,若在這個時候爆出昆侖大片山水已死,莫說人間的氣運了,就連昆侖子民的信仰都得崩塌。
現在的昆侖已經是岌岌可危了。
第68章
在昆侖即將翻覆之時, 沈薇的魘夢也生出了波瀾。
她毫無預兆的,又聽到了系統的聲音。
也不算是毫無預兆,她滑冰之時不小心跌了一跤,因此摔傷了腦袋, 在昏迷的過程中, 一些細碎的畫面飄入她意識當中。
沈薇又看見了那個熟悉的人, 她很久沒有見過他了,但時不時會在夜裡夢見他。
她原以為在她離開之後,殷無覓會如同系統說的那樣, 也如她期望的那樣, 前路一片光明, 他會成為一位合格的庇佑蒼生的神君,順遂地度過他漫長的神生。
她偶爾也想過, 隨著時間流逝, 殷無覓會不會逐漸淡忘了她,就像她漸漸忘了他一樣, 他們各自都遇上新的喜歡的人, 擁有新的伴侶,那一段過往終究會被掩埋在塵土之下。
但她從未想過,會看見他墮魔之景。
他被一座法陣死死壓制在當中, 渾身都是血,周身的魔氣濃得如同墨汁, 縈繞的魔氣遮掩了他的面目, 卻遮掩不住那一雙血紅的眼眸,瞳孔深處透出濃烈的怨恨和不甘。
他的眼神, 比她第一次見到他時,還要令她膽戰心驚。
“怎麼會這樣?”沈薇下意識問道, 她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可她心底一直希望著他能過得順遂,所做的夢也皆是他高坐神君之位的美夢,這還是第一次夢見這樣揪心的畫面,她的心髒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下,隱隱犯痛,目光再也無法從他身上移開。
系統的聲音便是在這個時候回答了她,它道:“宿主,你離開之後,原主重新回到了身體裡,就在你們大婚之時,於晟雲臺上刺傷了他。”
原主?原主怎麼會回來?
沈薇來不及多想,隨著系統的聲音,她看到了當時的畫面。
殷無覓一身赤紅的喜服,清風拂動他的袖擺,他眸中含笑,溫柔似水,將那根金簪放入她手中。
這一次,沈薇看清了金簪的形制,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薔薇花,是她最愛的花種。
她也終於聽清了他最後說的那句話。
他說:“我殷無覓對天起誓,從今往後,隻會愛你,護你,絕不會再傷你一分一毫,此志永世不變。這根金簪以我心血鍛造,可以破我不死不滅之身,如今我將這根金簪送與你,若是我有朝一日違背此誓,你可親手殺了我。”
沈薇眼睜睜地看著“她”忽然收緊手指,握住那一根金簪,抬起手狠狠地刺進了他的心口內。
鮮血瞬間從他心口湧出來,滴滴答答地灑落在晟雲臺上,他眸光破碎,眼底都是難以置信,唇角淌下一條血線,問她,“為什麼?”
沈薇被他那樣痛苦的眼神看著,下意識回道:“不,不是我……”
但另一個人卻滿懷惡意地應道:“我隻是想試試看,沒想到竟然是真的。”她說著話,手上用力,又將那簪子往他心口送入兩寸。
鮮血浸透了金簪,滲入薔薇花苞裡。
沈薇的視線死死盯著那一朵染血的花苞,腦子裡一片混亂,喃喃道:“這是夢嗎?我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可為什麼那朵花那麼真實,為什麼他痛苦的表情也那麼真實。
系統依然是那副熟悉的語氣,毫無起伏道:“宿主,這當然不是夢,你離開之後,原主重新回來,她剜出了殷無覓心口的仙元,奪走了他的一切,將他重新踩入深淵,逼著他墮魔,讓你之前所做的努力盡數付之東流。”
沈薇聽到它所言,心裡不知是氣是疼,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那、那你來找我,又是為什麼?”
她這麼問的時候,心中其實已經有了預感。
下一刻,預感便成真。
系統道:“宿主,你的任務最終失敗,反派依然走上了黑化老路,隻有你能夠拯救他,拯救這一方世界。”
……
昆侖。
枯竭之地的封印恰好在這個時候出問題,不用想也知道是薛宥這一行人在背後動手腳。
先前試圖引誘沈丹熹入魔的,隻是薛宥的一縷心魔,他的本體藏在何處,卻不得而知。
沈瑱下凡歷劫期間,就連她和母神都不知道他投生去了何處,投生成了何人,幕後之人卻能準確地找到他,甚至安排好一個穿越女去攻略他,以破壞他的歷劫,使人間大亂。
之後又有薛宥墮魔,自己被沈薇穿越,這一連串的計劃環環相扣,處處都佔盡先機,直到現在方才露出些許馬腳。
沈丹熹環視一圈周圍的神官,從他們的表象已難以確定,誰的心還向著昆侖,誰的心早已背離昆侖。
她無法判定,便誰也不相信。
沈丹熹接受沈瑱最後的神諭,雖未正式接任昆侖之主,但她有昆侖印握在手中,這一方印璽能賦予她絕對的權威,就像當初她離開昆侖前往密陰山織魂魂,沈瑱給她下的絕不容拒絕的禁令一樣。
此時此刻,沈丹熹通過昆侖印,也給昆侖眾神官下了一道不容反抗的敕令。
“竭盡全力護住枯竭之地的封印,維護天墉城的穩定,阆風前任山主薛宥未死,但已然墮魔,見到立即誅殺。”
眾人頓時一怔,就連玄圃和樊桐兩位山主都露出一剎恍惚神情,驚訝道:“宥主?”
敕令賦加身上,不管他們心中是何想法,此時都隻能領命前往各處封印之地。
隻可惜,沈丹熹這一道敕令還是下得太遲了。昆侖墟邊界上,一座接一座的死地封印破裂,不祥的死氣往外擴散開,在有心之人的推波助瀾下,很快如風一般地傳遍了天墉城。
天墉城生亂,民眾陷入恐慌。
昆侖印中代表著昆侖氣運的紫氣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稀薄,地脈的力量更弱。
整個大地深處開始傳蕩出令人不安的嗡鳴,阆風山的鎮山令重新浮出山巔,沈丹熹仰頭看去,不止阆風山,玄圃和樊桐山巔亦相繼浮出鎮山令。
玄圃和樊桐兩山山主極速折返入自己的山中,想要壓下鎮山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