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後來因不知為何得罪了一群鳥妖,對他展開了锲而不舍的追殺,未免牽連到老人和那一座小門派,殷無覓便再也沒有回去過了。
族人會回來得這麼晚,是想調查清楚那群鳥妖與他之間究竟有何瓜葛,才會這般屢屢刺殺他。
調查的族人在這上面耗費了許多時間,隻知道那些鳥妖都聽從於同一個人的命令,但那個人究竟是誰,卻難以捕捉到任何蛛絲馬跡。
七年前,殷無覓也不過隻是一個十歲孩童,沒有任何途徑去招惹這一群鳥妖。唯一可能的猜想,大約是他的父母同鳥妖有什麼仇恨,可殷無覓很小的時候便被丟棄,對自己的父母沒有絲毫印象。
好在他的天賦頗為不錯,運氣也極佳,否則也無法同那一群鳥妖周旋這麼多年。
沈氏一族守護聖地神木,千百年來打退過不少來犯的妖物,族人對妖都沒什麼好感,對被鳥妖迫害到如此地步的殷無覓,反生出許多同情。
“一個十歲小兒,剛學了一點基礎的劍法,因為擔心牽連養父和師門,毅然出走獨自承擔妖物襲擊,可見他的膽量和勇氣。這七年來,遊走於生死險境之中,卻未怨天尤人,自暴自棄,可見他的堅韌。次次都能得遇機緣,險中求生,可見上天對他的眷顧。”
“以上來看,此人是一個有膽氣,有恆心,也有氣運之人,倒是一個可以託付終身的對象。”
長老們對殷無覓的印象不錯,族長也對他改觀許多,最後轉頭問大祭司道:“大祭司,你為他們二人卜算的結果如何?”
大祭司捻了捻胡須,笑道:“是一段天賜良緣。”
守在殷無覓院外的族人撤走了,這代表著,從今往後,他可以在族中隨意走動,也意味著他們的族長爹爹接受了這個外來的女婿。
漆飲光將一切默默看在眼裡,他並沒有提出什麼激烈的反對,也找不出理由去反對。
年末將至,族中開始為沈丹熹籌備婚事,就連竹枝上都掛上了紅紙做的小燈籠。
吉日一天天臨近,漆飲光便很少能見到沈丹熹了,他的阿姐忙著婚事,每日裡要試妝,裁制嫁衣,很少能抽出時間再來祭司殿看他。
一場冬雪覆蓋住了山間竹林,屋上黛瓦也被覆在皑皑白雪之下,山間的雪尤為幹淨剔透,陽光照在雪上,反射的瑩瑩白光將周遭都籠入一層聖潔的光暈中。
那純粹的白中,裝點的紅,便顯得尤為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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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族長之女的喜宴,從太陽初升之時,族人便開始熱絡地準備起來,漆飲光從祭司殿往族裡走的時候,看著他們將那些紅燈籠、紅綢掛上屋梁,人人見了他,都要道一聲恭喜。
漆飲光笑著回應,心頭沒有半點喜意。
他去了沈丹熹的院落,守在窗前看母親為她梳頭,母親抬頭看見他,問道:“你吃過東西了麼?”
漆飲光笑道:“吃過了,放心吧阿娘,背阿姐出門這點力氣,我還是有的。”
沈丹熹端坐在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出神,聽到他們的話音才回過神來,鏡中映照出她精致的妝容,修眉聯娟,雲髻峨峨,發間珠翠熠熠生輝,身上嫁衣鮮豔。
她就要成親了。
沈丹熹忍不住蹙眉,心中有一種漂浮般不真切的感覺,實際上,從她見到殷無覓,將他帶回族中,她便常常會有這種不真切的感覺,像是她,但又不是她。
“大喜的日子,可不要皺眉頭。”母親溫柔地說道,抬指輕輕點了點她的眉,待她舒展開眉心後,小心地取了一片花鈿貼在她額上,最後罩上蓋頭。
吉時很快到了,沈丹熹眼前都是一片紅色,隻能從搖晃的蓋頭下看到蹲在她身前之人的後背,沈丹熹撐著他肩膀靠上去,被託住腿彎背起來,穩穩地往外走。
在喧囂的喜樂聲中,她聽到漆飲光低聲問道:“阿姐不高興麼?”
“高興,我怎麼會不高興呢?”沈丹熹嘀咕道,語氣裡卻有著深深的疑惑,她心中的確滿溢著歡喜,可這種歡喜如同鏡中月水中花,讓她覺得割裂,她緩緩道,“我總覺得這不是我所期待的。”
漆飲光的腳步微頓,略微偏過頭,眼中生出期待,說道:“我可以背著阿姐逃婚。”
蓋頭下的沈丹熹垂下眼眸,沒有回答。
族中的禮儀都在祭司殿中進行,沈丹熹上了花轎,殷無覓騎在最前的白馬上,一行人吹拉彈唱往祭司殿中行去。
竹葉上的積雪被樂聲震得簌簌而落。
儀式順利進行著,一切都顯得那麼喜慶和諧,漆飲光摩挲著袖中一支由數種顏色的羽毛凝結而成的翎羽召令,望向殿中並肩而立的新人,眼見大祭司開口唱禮,揚聲道:“一拜天地——”
漆飲光眼中的期待黯淡下去,捏碎了翎羽召令。
殿中,殷無覓彎腰跪拜,餘光看到身旁人筆直地站著,一動未動,他疑惑地低聲提醒:“阿微,要拜天地了。”
坐在堂上的沈父沈母面上露出疑惑,所有人都朝著沈丹熹看去。
蓋頭下,沈丹熹還在與心口情緒撕扯,這一刻她心中割裂的情感達到了頂峰,讓她一邊歡喜又一邊抗拒著這場不被她所期待的親事。
兩相撕扯之下,終於她心中炙熱的情潮被一點點消磨下去,讓她得以從這差點淹滅她的情潮裡抽離出來,做出決定。
在大祭司再一次喊出的“一拜天地”時,沈丹熹一把扯下了頭上的蓋頭,皺眉道:“我不想拜……”
外面忽然傳來轟然一聲巨響,所有人都被巨響驚動,跑出殿外。天空中搖蕩著斑斓的光緞,是族中結界動蕩產生的波瀾。
不知從什麼時候始,天幕中集結來了一群烏壓壓的鳥族,喜樂被妖鳴蓋過,鳥妖拍翅撞向罩在上空的結界,它們分散而行,每一次撞擊都精準找到結界脆弱的地方,似乎從一開始便知道結界的薄弱點在何處。
隻不過片刻,最外重的結界便在妖力的擊打下粉碎。
緊接著,銘刻在族中屋脊房梁上的克妖銘文同時亮起,積雪在銘文靈力下飛快融化,第二重誅妖陣啟動。
但撲來族中的鳥妖卻仿佛悍不畏死,在為首的鴉妖指揮下,以生命為代價,前赴後繼地朝著族中心地一座院子衝去。
那是誅妖陣的陣眼所在。
族中的屋舍不斷垮塌,紅綢、燈籠被踐踏在地,妖火燒紅了半邊天,誅妖陣的陣眼行將崩潰。
“快,御妖!守住聖地!”族長大喝一聲,當先御空而起,飛至半空時,他猛然想到什麼,回頭看了眼殷無覓,說道,“現在族中混亂,儀式暫停,你們在此等著,不要亂跑。”
族長說得含蓄,但心中多少有些生疑,這一次妖襲來得迅而猛烈,與以往大為不同。眾人都看得出來,這群鳥妖是有備而來,並且對他們族中的陣法布置一清二楚。
現在族中唯一還算得是外人的,隻有殷無覓。
殷無覓還沒從喜宴上回過神來,看到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他的沈家人,他隻覺冤枉,著急地想向沈丹熹解釋:“不是我,我與那些鳥妖水火不容,又豈會與它們勾結。”
沈丹熹的注意力卻全然沒在他身上,這種時候,她不可能在這裡乖乖等著繼續儀式,她動作利落地取下了身上累贅的首飾,脫下寬松礙事的喜服外袍,捻出一片銀葉化舟,點上族中常年跟隨在她身邊的年輕人,說道:“走,跟我去修補誅妖法陣。”
無數流光橫空遁去,迎上襲來的鳥族。先前還熱鬧無比的祭司殿,一下恢復空寂,隻留了五六人留守在祭司殿。
漆飲光回頭,看到大祭司皺著白眉,一雙沉澱了歲月痕跡的眼,仿佛能洞察一切,安靜地注視著他。
漆飲光心下微嘆,走過去乖巧地問道:“大祭司是有話想對我說?”
大祭司看了他良久,說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卦象亦無絕對,即便是死卦當中也會餘留一線生機,前兩次你抓住了那一線生機,這次……”
漆飲光打斷他,“抱歉,大祭司。”
一道妖力擊打在大祭司後頸,大祭司主修醫卜,法力不怎麼樣,輕松一擊便將他打暈過去,漆飲光撐住他將他扶到椅子上坐著,轉身朝殿外走去。
祭司大殿外,殷無覓身邊有人守著,隻能在原地等待,忽然感覺到一道異樣的視線落在身上,他敏銳地循著感覺看去,便對上了漆飲光意味深長的目光。
殷無覓恍然大悟,難以置信道:“是你?”
第32章
“你以為你這麼做就能夠……”殷無覓咬了咬牙, 咽下未盡的話語,不想因此給沈丹熹招受非議。
他早就察覺了他的心思,但在這一段時間的相處中,除了被他發現的那一本寫滿了名字的書本, 漆飲光從無任何出格的行為和舉止, 他以為漆飲光應該是知道分寸的, 他那點不為天地所容的心思,是無論如何都不敢暴露出來的!
漆飲光一臉無辜道:“什麼是我?姐夫想說什麼?”他說完,抬手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笑道, “是我嘴快了, 儀式未完,我還不該稱呼你為姐夫, 覓公子終究還是個外人。”
殷無覓腹中騰起一股怒火, 壓也壓不住,氣急敗壞道:“是你喚來這群鳥妖, 想要打斷儀式。”
其他人見他氣勢洶洶地走向漆飲光, 立即上前,將他攔下。
對他嘴裡所說的話,更是覺得荒謬無比, 有人當即駁斥道:“我們一族守護聖地,被妖魔鬼怪襲擊的日子多了去了, 這一次說不定也隻是一場尋常的妖襲。”
此次襲擊的鳥妖知曉他們族中法陣的弱點, 是個不爭的事實。
“如果真有人與妖物勾結,那最有嫌疑的人也不可能是小公子。”周圍人本來對殷無覓隻是有點懷疑, 見他現下的表現懷疑更深,質問道, “覓公子這麼急著攀咬,難道是心虛?”
殷無覓有口難辯,眼中爬上紅血絲,他察覺到自己有些不對勁,可腹中之火燃燒著他的理智,讓他難以壓制身體裡的衝動。
是誰最先動手的,殷無覓不記得了,等他回過神來時,守在祭司殿中的幾人全都橫七豎八地倒在了地上,生死不明,唯一還站著的,隻剩下那位體弱多病的小公子。
殷無覓驚駭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強迫自己往後退,即使他現在對漆飲光充滿怒火,卻不想真的出手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