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春華未止 3480 2024-10-16 12:06:07

風頭最盛。

上趕著巴結奉承的人,什麼都送。

府裡現在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他也曾自暴自棄過,派去打聽的人說,秦儉梳的是婦人發髻,應該是嫁了人了。

她都如此了,他還做什麼正人君子呢。

可是當女人洗幹凈了送到床上,他目光隱晦的望著,突然沒了半點興致。

秦儉是已經刻在骨子裡的人,他眼裡容不下別的女人,身體也容不下。

她都已經不要他了,他還是愛她深入骨髓。

明明說了從此涇渭兩清,再無瓜葛。γȥ

還是特意派人面見了蘇州織造府的人,照顧她的生意。

她一個女子,多賺點錢,總是好的吧。

年關了,處處熱鬧,一派喜氣。

府裡住了很多人,也掛起了紅燈籠,點起了炮仗。

皇帝詔他入宮覲見。

說了好一番話,他心不在焉抬頭,一句都沒聽進去:「陛下方才說什麼?」

蕭瑾瑜目光憐憫:「周彥,朕感覺你跟個死人沒區別了,這世上沒你在乎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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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彥笑了一聲:「也許吧。」

人活著,總要有個奔頭。

奔頭沒了,人也完了。

蕭瑾瑜嘆息,同他道:「朕已經通知衛離,讓秦儉做好回京的準備了。」

秦儉的名字,猝不及防的被提及。

周彥紅了眼,目光一瞬間陰寒,對他道:「不要去打擾她,我不想她恨我。」

「放心,她不會恨你,衛離說了她未曾嫁人。」

「未曾嫁人,與心裡有人,有何區別。」

周彥聲音冷淡,蕭瑾瑜靜靜的看著他,也冷笑一聲:「瞧瞧你這副樣子,秦儉不回來,朕如何安心。」

古往今來,敢給皇帝甩臉色的宦官,他怕是獨一份了。

蕭瑾瑜將折子砸在了他臉上,將他攆出了宮。

一個月後,秦儉回京。

周彥沒想到,皇帝還是這麼做了。

聽聞秦儉入宮,一向沉穩自持的廠督大人,突然慌了神。

第一時間趕去宮內,站在殿外等候。

再次相見,原以為從此如一灘死水的心,突然又開始顫動,掀起驚濤駭浪。

秦儉總是有這樣的本事的。

她什麼都不用做,隻要站在那兒,他便滿盤皆輸。

他的儉儉,眉目如初,還是從前那副模樣,又平添了溫婉與淡然。

嘴上說著讓她走,其實隻有他自己知道內心的陰暗。

已經回來了,今生今世,都別想離開。

秦儉嫁給了他,成為了他的妻。

周彥覺得像是做夢一樣。

如果是夢,他願意一輩子沉浸其中,再也不醒來。

終於活的像個人了,觸手可及的儉儉,臉龐輪廓美好,笑容淺淡又溫柔。

她靜靜地看著他,說她願意嫁他,與他生死與共。

周彥突然覺得,生死與共,大抵是這世間最美好的詞。

蕭瑾瑜這招棋走對了。

宦官周彥,竟然也會笑了。

長久以來身上那種根深蒂固的閹人陰鬱之氣,消散的如此之快。

驚愕又驚恐,人人自危。

皇帝聽聞之後,哈哈一笑,同身旁內侍道:「朕就知道,他翻不出秦儉的手掌心。」

翻不出,大概也是不想翻出。

笑著笑著,蕭瑾瑜突然又有些愣神。

貴為天子,什麼都有了,可是那種彌足珍貴的感情,他似乎不曾有過。

蕭瑾瑜一生,放蕩不羈。

他心思藏的極深,對誰都不曾付出過真心。

把控朝政,天下萬民之主,竟不會去愛一個人。

真的沒有真心嗎,也不是。

他曾經年少新婚,對那個望著他眉眼含情的少女,也是動過心的。

可他要的東西太多,兒女之情輕如鴻毛。

直到那個女子毅然決然地自戕在冷宮,不曾留下一句遺言。

自她死後,他突然後知後覺的想起了她的好。

何必羨慕周彥有秦儉,回首過往,他身邊也曾有那麼一個人,堅定不移的握著他的手。

內侍看著皇帝以手撐額,身子輕顫,似是在笑。

可近看才知,是皇帝哭了。

天子悲慟,無異於常人。

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明德八年,周彥帶回來一個孩子。

七歲的女孩,瘦瘦小小,眼睛很大,也很漂亮。

他知道,儉儉一定喜歡。

周彥與秦儉,加一個小小的周時。

一家三口,終得圓滿。

原本那顆千瘡百孔的心,被填的圓圓滿滿,周彥如同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男人,如此滿足。

心已安定下來,旁的東西,似乎都變得無關緊要。

明德十二年,皇帝的身子已經變得不太好了。

秦儉要送周時回錢塘,周彥知道,走不掉的。

是時候了,殺出一條血路,還是任人宰割?

最得他器重的幹兒子,隨時準備動手了。

若沒有秦儉,無牽無掛,這條路是必定要走的。

他手裡還有牌。

以他今時今日的權利和地位,挾幼主登基,是有勝算的。

可是權勢滔天的大宦官,猶豫了。

如儉儉所說,蕭瑾瑜是明君。

海晏河清來之不易......

可是與他一個閹人何幹?

太子厭惡權宦,若他登基,勢必提升內閣,打壓宦官。

反與不反,一念之間。

蕭瑾瑜與太子,又豈是等閑之輩。

無根之人,爬的再高,權利再大,如何大的過皇權。

是拼上一拼,還是保險起見,護秦儉及周時安全。

蕭瑾瑜病重了。

喚他入宮覲見。

本不該去的,事已至此,入宮,興許是死路一條。

但是蕭瑾瑜如此了解他。

他對太子說:「他會來的,春華夫人還在京中,他不敢賭。」

他早就知道的,從秦儉被接來京,周彥注定會輸。

蕭瑾瑜稟退眾人,對周彥道:「長安,君臣一場,朕放你和秦儉離開,如何?」

他喚的是長安,不是周彥。

天子也學會曉之以情了,周彥笑了:「陛下明明知道,我走不掉的。」

蕭瑾瑜久病纏身的面容,閃過倦色:「可是朕可以保證,秦儉走的掉。」

一句話,塵埃落定。

哄騙秦儉離京那日,她果真是起了疑惑的。

周彥將蕭瑾瑜的密令拿給她,哄她上了馬車。

臨別時,她突然一把握住他的手,眼眸平靜:「我等你,你說過的,一定會回來找我。」

周彥心裡突然泛起疼痛,湊上前,吻了她的鬢間。

「好,夫人放心。」

秦儉帶著周時走了。

一個月後,京中大雪,紛紛而落。

天子殿上,年輕的君主一身龍袍,眉眼深沉。

罪己詔早已昭告天下。

如今頒布的,一條一條,是宦官周彥的七宗罪。

他這一生,手染鮮血無數,隻要皇帝願意,多得是罪名。

殿外大雪紛飛,銀裝素裹。

行刑的侍衛們白著臉,在一旁等待。

臨死之前,周彥見了衛離。

將身上的外衣脫下,交給了她。

「不要告訴儉儉,她會哭。」

點天燈,死無全屍。

周彥仰頭看天,雪落在他眼睛上,冰冰涼涼。

他笑了,目光遙遙,憶起秦儉溫良的眉眼,眸光也變得溫柔了。

儉儉,不虧的。

願你知曉,我這一生,原是桎梏於泥潭,汙穢不堪,因你才得見青天,洗盡一身塵埃。

不虧,且無怨無悔。

但若有來生……

若有來生,願你我僅是舊時堂前燕,求一個最終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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