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沈墨揉了揉拳頭,扭了扭腳腕,口幹舌燥的送了一口梨汁,才忽然想起,方才他之所以及時趕到,是因為自己跟在華婕後腳出去要上廁所。
這麼一通折騰下來,他還沒噓噓呢……
……
……
出了事兒,大家的吃興大減,好在已經吃飽喝足,也不算太遺憾。
華母起身去結賬,華父摸了摸女兒的頭,到飯店門外抽煙去了。
華婕舒口氣,轉頭看了眼沈墨。
見他右手垂在桌下,她又有點擔心,伸手撈過他手腕,按在面前桌上仔細打量了下,發現指節處仍腫著,有幾個地方估計是砸在變態的骨骼上,都青了,瞧著還挺嚇人的。
原本有點偏白秀氣的修長大手,腫的變了形,顏色也五彩斑斓的,令人心疼。
她用紙巾沾水又輕輕擦了擦,柔聲問:
“疼嗎?”
“我不疼,疼的是那個變態。”他沒有收回手,任她攥著手腕輕輕擦湿吹涼幫他降溫。
“一會兒回去路上不知道還有沒有藥店,你家有碘酒之類的嗎?”她關切問道。
“打架而已,又沒受什麼傷,明天早上就能消腫,哪兒那麼嬌氣。”他這才收回手,拍了拍她背,有些懊惱問:
“你今晚要做噩夢了吧?”
“我決定今晚讓我爹睡我屋,我跟媽媽睡,這樣就不會害怕了。”她笑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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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明明受了驚嚇,這會兒卻一直在關心別人,安慰別人。
沈墨抿了抿唇,心裡更加柔軟,總覺得是自己沒有保護好這家伙,又有點難受。
“好了,我媽結完賬了,我們走吧。”華婕站起身,拎上沒吃完打包的食材,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怎麼覺得他好像比她還柔弱,還難過呢?
沈墨這才站起身,板著面孔接過她手裡的袋子,兀自邁步走到了她前面。
可才走兩步,他又停下,轉頭等她到身邊,這才放慢腳步跟她並行,一副擔心一個瞧不見她、她就又要出事兒的護崽模樣。
華婕被他暖的忍不住回以一個微笑,方才被嚇被惡心的情緒也得到了更好的紓解。
低頭瞧見他拎著袋子的手,忽然想起方才自己借著查看他傷口,對他的手腕和手手又是摸又是吹吹的,忍不住竊笑。
摸到帥弟弟涼冰冰的小手手了呢。
兩人走出飯店,跟華母和華父匯合,一道走向停在一邊的新車。
上車前,華婕不自覺朝著廁所方向望去,心裡雖然緊繃著,好在那個方向已經沒有變態的身影。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上車系好安全帶,發現媽媽正有些擔心的看自己,她忙回以微笑,表示自己沒事兒。
回程路上所有的小藥店小雜貨鋪都關門了,華父將沈墨送到家門口,華婕叮囑少年記得自己上點碘酒,不然明天會酸痛的。
少年朝著他擺擺手,跟華父華母打過招呼後,便頭也不回進了小區,步法大大的,走的很瀟灑。
華父盯一眼沈墨背影,啟動汽車時忍不住感慨道:
“這孩子脾氣也夠爆的,以前還真沒看出來,就覺得有點孤僻,嘖嘖,沒想到揍起人來也不留手。
“跟我年輕時候似的。”
“你那什麼驕傲自豪的口氣?會打架還得意呢?挺大歲數了,以後辦事兒冷靜點吧,都什麼年代了,還武力解決問題?”華母拍了丈夫一下,又忍不住念叨:
“你也千萬別在沈墨面前不教好,人家要好好學習呢,可不能胡亂打架鬥毆。”
“女人就知道瞎緊張,我們男人心裡都有數。”華父雖然嘴上不服,但語氣已經柔和了許多。
從後視鏡看一眼女兒,見臉色還行,他心裡才安穩一些。
以後這麼大晚上的在外面吃飯,他還是得多留神。
姑娘長大了,可得保護好。
當晚,華婕抱了被子跟親爹換床睡覺,關燈後,她仍有點不安心,手鑽過被子拉住媽媽的手,才覺得溫暖舒緩下來。
當夜卻還是做了噩夢。
……
這一天忙忙活活發生了太多事兒,華父倒在床上準備睡覺了,才忽然一陣肉疼。
22w人民幣,這在以前看來,真是要賺一輩子的巨大數字。
怎麼一天就給花光了呢?
他今天怎麼這麼鬼迷心竅,把兩個60多平小樓房的錢給花了,結果就買一輛車……
越想越覺得不安心。
忽然拿到這麼多錢,又忽然花出去,對於上半年還因為買現在住的這套兩萬三的小平房而欠債的人來說……心裡簡直燒的慌。
一夜翻騰,做夢都在丟錢的華兆元,隔日一早嘴角就起了仨口瘡。
原本手裡有存款,這些日子都老開心了。
那種不會欠債,不會想買個房、吃頓肉、給閨女買輛自行車……都天天焦心怎麼賺錢的痛苦,再也不會有了,是件多麼幸福的事兒啊。
可現如今,存款又見底了,鋪子裡萬一有點周轉不開,那可怎麼辦?
一萬多塊錢頂不頂得住哇?
洗漱完,華父就跑出門,披著大衣去看小巷子口停著的新車——
二十二萬放外面,他又怕丟了,又怕別人碰掉漆,心裡那叫一個惦記。
結果才推開院門,就瞧見一圈兒人圍著車,全是前巷後巷鄰居們的老少爺們兒。
“嘖,這是美國車吧?這個標是啥牌子來著?”
“福特啊,我前兩天看電視還瞧見廣告了呢。現在是不是最貴的車了?”
“更貴的也有,不是還有賓士啥的嗎?不過這個車也好幾十萬吧?”
“不得五十萬啊?這誰家的啊?咋挺老華家巷子口了?”
“哎你別摸啊,摸壞了可賠不起。”
男人們圍著打量,上看看下看看,還有躍躍欲試想摸兩把的,但又有點害怕給摸掉色了。
一個個又是欣賞又是豔羨,饞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男人嘛,誰不愛車。
這樣一輛美產皮卡,又能拉人,又能拉東西,在這個年代簡直就是奢侈品中的頂配級別啊。
光看看都覺得老過癮了。
“老華,你快來看,你家堵頭這輛車,老霸道了。”隔壁邊鴻他爹朝著華父招手,一副大驚小怪的興奮模樣。
“也不知道哪家有錢親戚啊?咋這麼半天,也沒個人答個話呢?我都問了好多人了,都不知道誰的車。老華是不是你家來客人了?”另一條巷子裡一個大叔問道。
“……啊……是我的車。”華父走到跟前,有點不好意思道。
方才的焦慮,忽然都變成了難以啟齒的羞答答。
“啊,你家親戚的車啊?這挺貴——你說啥?誰的車?”老邊話音忽然拔高,不敢置信的望向華父。
“那個……昨天我剛買的,快半夜了才開回來。”華父不好意思笑笑,掏出一把車鑰匙來,上面掛著個小蛤蟆鑰匙扣,是華婕帶回來的小禮物。
“????”
“!!!!”
“嘶……”
“我tm……”
“我艹……”
四周所有老爺們都依次發出了屬於他們的習慣性口癖,以此表達震驚之情。
無數雙眼睛盯住華父,仿佛在看一個外星人。
住在這一片的,都是工薪階層或者打工幹小買賣的,都挺窮的。
大家往日別說買四個輪的車了,買輛倆輪的都有點犯嘀咕,怕被偷啥的。
要不是山上公交車少,保準各個都天天坐公交上下班上下學。
窮兄弟們間忽然出了個叛徒,不僅買四輪的車,還是輛福特皮卡。
這造型,這絕美的流線,這耀眼的塗層,這超能裝的車鬥,這晶瑩的車燈和透亮的擋風玻璃,這……圓圓的車輪!
哪一樣不令人嫉妒,不令人瘋狂?
“老華,你買的?哎呀媽呀,你這是豁出去了啊!”日子不過了咋滴?
“你這是暴發戶了啊!賺多少錢啊老哥?”
“我艹!哎,帶我兜兜風唄,我坐後面車鬥裡也行。”
“哎呀我——你這是中彩票了吧?”
“買個這麼貴的啊,哎呦我艹!我滴娘……我……”語無倫次。
“……不是,沒有,這不是開了個家具鋪子嘛,得有輛車送貨,不然幹不下去啊。”華父撓撓頭發,有點不好意思。
然後忽然‘滴’一聲開車鎖,拉開車門笑著問:
“誰有空呢?先出去轉轉?”
那股躍躍欲試的得意和炫耀玩具的心情,終於掩飾不住了。
“來來來,你帶我去前面小賣部買兩包煙。”
“我去打麻將,你把我送我小姨子家吧。”
“哎,老華,我去十字路口那邊買點大果子豆腐腦。”
“還裝的下嗎?”
……
華父早上兜完風回來,媳婦女兒才起床,他帶了豆腐腦、炸油條和大包子,正好不用做早飯了。
“你咋起那麼早?”華母一邊吃包子一邊問。
“……”華父抬頭看了她一眼,忽然忍不住笑出聲:“那不是剛買輛車嘛,燒包,早上起來我抓緊跑出去看看車沒丟吧,然後遇到鄰居那幫人,我就順便帶著他們四處轉了轉。
“嘿,坐在車上,摸摸這兒,看看那兒的,一個個老饞了,哈哈。”
“狗肚子裡存不了二兩包子。”華母忍不住嘲笑丈夫,眼睛卻亮晶晶的盛滿溫柔和幸福。
“嘿嘿。”華婕也跟著傻笑。
母女倆瞧著華父的表情,都像是給孩子買了玩具,發現孩子很喜歡,因此覺得很得意很滿足的老母親。
早飯後,華母趕去上班,鐵路浴池過年期間會放假,她也要趕在年前把賬對一遍。
回頭還要給自家兩個店鋪做一下清賬和統計,再做個年終總結。
而且抽空還要準備年貨,好媳婦可是要搶著第一個置辦好所有年貨的,華母今年雖然很忙,但也不準備在過年的事上糊弄。
華母走後,華婕跟爸爸打了聲招呼,便回了屋。
她捧起畫板,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和昨夜的夢。
黑暗,扭曲的暗紅色,還有鮮血和暴力衝突。
她一閉上眼,就有許多紛雜的畫面扭曲纏繞在一起。
於是,落筆超用力的在紙張上大刀闊斧塗抹,水痕潑灑流淌,濃鬱的顏色混雜著勾勒出醜惡又恐怖的畫面。
衝突和髒兮兮的顏色膠合著,畫面像活的克蘇魯一般,在紙張上扭曲,生長,逐漸露出恐怖、惡心又醜惡的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