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林燦燦，我以為那一丁點的愧疚和心軟不會讓我記得多久。
正如後來我從垃圾桶裡撿回來的球鞋。
我以為，它們不過是我生命裡微不足道的事情，像蜻蜓掠過湖面泛起波瀾卻留不下痕跡。
可是，我忘記了，煙花燃燒過夜空，即使隻是一瞬間，可是看過煙花的人會記得。
就像我曾經見過有人明晃晃又熱烈地相信我，捧著一腔熱忱的愛毫不保留地對我燃燒過。
那顆種子會在記憶的土壤裡等待時機生根發芽。
林燦燦，少年太輕狂，歲月遮蔽他的眼睛。
風起蕭墻，還是蒼嵐，他看不清什麼是真正的瑰寶。
07
這麼多年，我不是沒有遇見過心動的姑娘。
她們有的素面朝天，有的如玫瑰盛放各式各樣。
可是她們看我的眼神，和她們看櫃臺裡精致的包包，看銀行卡裡數不完的鈔票一樣。
那種附加東西的喜歡和愛慕，就像過往的我一樣司空見慣。
她們想要吻我的唇，想要把最美的一面向我展現。
我卻不合時宜地莫名想起，我生日的前一天，那個下雨天，在學校的紅樓旁，你傻呵呵地笑著，似乎是有梨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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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陸唯安，你這麼好的人一定要歲歲平安。
你的語氣那麼虔誠，一字一句地慢慢說著。
我收回了遊離的眼神，仔細地打量著你。
你的眼裡全是真誠，好像在佛前許願的虔誠信徒。
多少年沒有聽到這句話了呢。
不是希望我事業有成，不是想讓我飛得多高。
而是衷心地希望我歲歲平安。
希望陸唯安歲歲平安。
08
人真的很奇怪，明明我已經得到了那麼多，可是我的心裡總是覺得遺憾。
這些年，我很少想起你，我像十幾歲所期待的那樣，成為最完美的工具，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人。
我靠著家裡的關系和資源在商場上如魚得水，功成名就。
我身邊有很多人，合作伙伴、家人，甚至不乏一些眼睛裡藏著心事的姑娘。
他們笑著鬧著，在我過生日的時候說著年年一樣的恭維和奉承話，送著一成不變的帶著各種 logo 的禮物。
那些人有的表面和我稱兄道弟，背地裡處心積慮地搶我的資源。
有的看起來似乎很是仰慕我，可是總是撒網撈魚。
重復無數次的宴會，聽到無數次的祝福。
所有人都戴上了面具，明晃晃的臉上，光鮮靚麗的臉龐。
10
可是我再也沒有看到有人如你那般真心實意。
一字一句地對我說一句。
陸唯安，我希望你歲歲平安。
11
林燦燦，就像這場雨淅淅瀝瀝下了很久。
久到我的花園裡已經嗅到了苔蘚的味道，久到我已經忘記陽光是什麼感覺。
12
奇怪，我在你絮絮叨叨的話中從未聽過你說自己喜歡什麼。
你總是仰起頭踮起腳尖，總是在問我喜歡什麼。
你記住了我喜歡的所有。
我卻隻記住了你最喜歡背的包上都是大片的桔梗。
所以時隔十年，看到一地的紙桔梗，我忍不住下樓給那個孩子打了一把傘。
我蹲下來聽見她撕心裂肺地在哭。
那瞬間，我似乎透過十年的時光看到了當時的你。
人生最玄妙的地方便在於，後來的某一天，在某一刻，才後知後覺突然意識到原來當時的她到底經歷了什麼。
13
林燦燦，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面，那個生日會上，我的室友問我。
陸唯安，你不會真的喜歡那個胖子吧。
周圍的人嘻嘻哈哈笑著打趣，好像要聽一個笑話。
我依舊堵著嗓子，可是我卻一臉認真，如同那時候你在紅樓旁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是真的喜歡林燦燦。
好像結局就不一樣了。
好像我就可以和你白發蒼蒼了。
等我醒來，眼淚濡濕了枕頭，窗外似乎刮起了風。
而年少時，那些愧疚不安還有一絲悸動終於發了瘋地在歲月中再無遮蔽。
林燦燦，我終於不得不承認，此後經年，我再也遇不到像你這樣的人。
如你一般一腔孤勇地壯士斷腕般熱烈地愛。
14
又是一年七月末，我著手讓人在臥室旁種上了桔梗花。
回國的朋友來我的山莊避暑，看到這片花。
他笑得一臉稀奇，打著哈哈。
這些子弟就你和馳野最怪。
院子裡不種尋常鬱金香或者薔薇。
你們偏偏一樣種桔梗。
聽到故人名，我的心驟然緊縮。
喉嚨生澀沒有開口隻是看著窗外。
那些白色的花在風雨裡招搖卻倔強地不肯凋零。
良久我才呢喃出聲，卻隻有自己可聞。
一樣，又哪裡一樣。
一樣的是花。
一樣的都是為那人所栽。
不一樣的是他愛的那人也愛他。
而我愛的那人卻不愛我。
那場我隨手的算計，困住你十個月，卻悄無聲息攀爬成長至十年後，困住我的一生。
正如那雙我以為會扔掉的運動鞋，不知不覺被我保存了十年。
隻是遲來十年的道歉和告白比草都輕賤，所以我把它爛在肚子裡，今夜以後隻有風才知道。
15
我的名字聽說是那故去的外婆對我的祝福——唯安。
她曾去長生廟替我求簽七七四十九天，唯願我的平安。
那是我此生除了你以外收到的最真摯的善意。
林燦燦，從此以後，每年我的生日願望隻有一個。
這是我能為你做的唯一一件也是最後一件事。
用我之名，替你祈福。
陸唯安，唯願燦燦歲歲平安。
16
隻是，陸唯安此生有憾。
他的遺憾和一個小胖子有關。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