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擺擺手,草草翻了幾下客戶資料,便又匆匆趕回包間。
剛轉身,便迎面碰上了一個人。
好聞的沉木香味鑽入鼻中,我一抬頭,便和中間眾星拱月那人目光相撞。
那人五官深邃如雕刻,東西方結合的混血感讓他在人群中極其惹眼。
他低頭看向我,慄色的眼睛看不出絲毫情緒變化。
「William?」旁邊那人見他停下,有些奇怪地喊了他一句。
我原以為再次見到沈時綏的場面會十足地尷尬。
但沒想到沈時綏卻是對我笑了笑,黑色的商務西裝在他身上穿著看起來闲適又矜貴,他從容地遞了張紙巾給我,語氣卻似乎是含著半分無奈:「這麼久沒見,怎麼一碰面還是有這個習慣?」
我愣愣地接過紙巾。
旁邊的助理拿來鏡子給我時,我才發現因為今天美瞳戴得太久了,兩隻眼睛通紅,看起來像是哭過一樣。
回到包間,我打起精神,正讓助理繼續倒上了酒談生意,客戶卻起身攔下:
「不用再談了,拿筆來,這就籤合同!」
爽快得連我助理都愣在了原地。
對面的劉經理卻是樂呵呵道:「沒想到林總和紅檬風投的副總裁是舊識,William 還專程給我打了招呼,這面子能不給嗎?」
09
在酒店門口攔下正要離開的沈時綏時,他讓司機停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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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搖下車窗,耐心地等我說話。
但我今天鮮少地因為喝了酒,腦袋混沌到半天沒說出一個字。
旁邊的保安見我一直堵在酒店門口,實在沒忍住,走到我面前語氣委婉道:「那個,要不你們聊天換個地方唄。」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趕緊道歉。
沈時綏悶笑出聲,他看向我問道:「還沒想到的話,要不然上車說?」
上了車後,我和沈時綏的距離離得近了些。
許是又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我腦袋清醒了一點,我對他說:「謝謝你。」
而後我問他:「但我一直很想問你,為什麼你會幾次三番地幫我呢?」
像沈時綏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因為一句被誤會的話,就會對我感興趣,以至於幾次三番幫我渡過難關呢?我不信,所以我一直很奇怪。
沈時綏頓了片刻,而後輕描淡寫道:「有句話叫,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我們之前見過的,你不記得了而已。」
10
即便像沈時綏這樣被人一直仰視的存在,也有過人生的低谷。
父親因為染上賭博導致萬貫家財一夜散盡,沈時綏迫不得已跟隨母親回國住在了姥姥家。
在最失意的時候,追債人跑到國內,沈時綏上不了學,每天回不了家,隻能坐在路邊發呆。
從錦衣玉食的小少爺,淪落到過著每天吃不飽穿不暖的生活,可謂是萬念俱灰。
我初中某次放學時,回到媽媽開的那家面包店裡。
我看著坐在離店不遠處的那瘦得幾乎皮包骨的身影,有些好奇,跑過去時,我見到他蹲下身抱著膝蓋,還沒發育完全的模樣,腦海裡莫名想起了今天上午生物課本上畫的剛出生的小猴子。
我原本隻是單純想感嘆一下他比小猴子還瘦,但沒想到嘴快了一些,說出口的是:「你好像隻猴子啊。」
沈時綏當場便抬眼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自覺不對,當即道了歉,而後又從店裡拿了一大袋面包出來。
沈時綏不接。
我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你太瘦了要多吃,不夠你明天再來,反正店裡做的面包,我媽都拿來送給別人的。」
沈時綏欲言又止地抬頭看了我一眼。
後來許是單純因為對這個看起來很小一團的男生的好奇,我每天放學便主動在街上亂跑,隻為給他送面包吃。
隔著那扇小小的玻璃,我穿著校服笑容明媚的模樣,後來也成了別人寂靜長夜裡做的一場絢爛的夢。
11
沈時綏高中畢業便回了意大利。
他一個人走到如今的位置,不能完全說是白手起家,畢竟他有父親原本便結識的人脈和資源。
但路途的艱辛,不比我的少。
車裡沉默無言。
我喝了酒會發酒瘋的這個習慣對熟人依舊保留。
我突然開口盯著沈時綏感嘆道:「你不像小猴子了。
「你和之前比確實變了好多。」
前面的司機有點沒忍住笑聲。
沈時綏挑眉看向我,糾正道:「我之前也不像小猴子。」
我點了下頭。
車裡突然升騰起某種詭異的曖昧氣氛。
但直到車停到了我家樓下,我們倆也沒再開口。
我有些驚訝地看向沈時綏:「你知道我家在哪?」
他笑了笑:「對於你的事情,我比你想象中的要知道得多。」
夜色漆黑,路燈下我倆身影交織。
有些話差一點就要宣之於口,但誰也沒率先戳破。
他知道我有個四年難消的傷疤,我知道他有個經年難以忘懷的白月光。
當然,有關沈時綏這個白月光,是我猜的。
自打對沈時綏多多少少開始關注後,我想起上次經過酒店,意外聽到的那句話。
沈時綏在高中時在國內有個白月光,叫謝婷。
而且沈時綏似乎還打算不厚道地搶婚。
謝婷是這幾年剛火的小明星,我看過她的電視劇,確實挺招人喜歡的。
而後我便有些感嘆地想著,果然小說寫那些富二代十個裡有九個花心是有道理的,沈時綏一方面對謝婷念念不忘, 一方面還總是勾引我,確實有點渣。
12
工作中途突然看到手機新聞上登著的那條謝婷結婚的消息。
我想了想, 估計沈時綏這幾天就要著手準備搶婚了。
便給沈時綏發了條消息過去:【祝你好運。】
沈時綏似乎在忙,過了半天才回:【?】
我覺得沈時綏這樣搶人家婚真有些不厚道。
我猶猶豫豫打了一行字:【要不然你和我在一起湊合湊合,別去搶婚了,怪不好的。】
而後我立馬刪掉了。
半晌我又打:【上次你不是可以接受和我男朋友, 三個人在一起的嗎, 現在就我們兩個人還作數嗎?】
我覺得有些三觀炸裂,趕緊又刪掉了。
最後我嘆了口氣, 給他回道:【加油吧。】
畢竟強扭的瓜不甜。
沈時綏:【?】
但等到謝婷結婚當天卻沒有什麼驚天八卦流出來。
我實在沒忍住,有些不解地打開和沈時綏的聊天框:【你怎麼沒去搶婚?】
沈時綏:【搶誰的婚?】
我:【謝婷啊, 她不是你白月光嗎?】
沈時綏:【……】
沈時綏叫我出來見面時, 我還以為他被我戳破了秘密, 氣急敗壞地要罵我一頓。
然而他卻打開一個盒子, 說要給我看個東西。
半晌, 我盯著裡面的東西張開嘴說了句:「哇。」
沈時綏不解:「哇?」
我指著那沓照片真誠地發出疑問:「這是你打算送我的禮物嗎?」
沈時綏沉默了片刻, 卻是長長嘆了口氣:「還沒懂嗎?我遇到你的時候, 你讀初三, 我讀高二。」
我想了想道:「所以,你朋友當時說的你高中時的白月光——」
我看著沈時綏盒子裡那沓我穿著校服模樣的照片時, 想通了。
沈時綏高中時的白月光。
是我, 不是謝婷。
沈時綏有些好笑地看著我:「所以你總是在我們距離突然拉近的時候, 又刻意拉遠, 是因為你以為我喜歡謝婷的同時又吊著你?」
我沒說話。
默認了。
他笑了起來, 誇贊我道:「你很可愛。」
這句話這時候說有點像在侮辱人。
13
老板再次把我拖去應付意大利客戶時, 他一臉信任地拍了拍我的肩:「小林, 公司就靠你了。」
但相比於初次見到意大利客戶時的手足無措,如今我卻是一身輕松上陣。
來人是個熟人。
沈時綏坐在一旁, 談工作時他一向認真嚴謹。
他朝我公事公辦地點了點頭, 說道:「我陪朋友來的。」
客戶是我上次在酒店見過的沈時綏的朋友。
我笑了笑,開口意大利語流利,再不見最初鬧出的笑話。
老板點點頭。
「(我」我湊近在他耳旁輕聲說了一句意大利語。
正是我們兜兜轉轉緣分的開頭。
一切的一切仿佛回到最初的原點。
如今我終於知道那句隨口胡謅的意大利語的意思。
「我想和你相守到白頭。」
沈時綏一愣。
他沒轉頭。
而後我聽到他輕聲說道:「好。」
14
和沈時綏在一起後, 我才知道原來他那天說的他要比我想象中的更了解我是什麼意思。
公司老板和沈時綏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
互相喝酒之際,老板喝的熱淚盈眶道:「小林啊,老板對不起你,他天天明裡暗裡的找我打聽你的情況, 咱們公司客戶大半都是 William 的朋友,我也隻能都告訴他了。」
所以沈時綏才會知道我新換的家庭地址是吧?
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如果我和沈時綏沒有前緣糾葛, 那我早在用那句蹩腳的意大利語胡茬時,便被對面揭穿丟掉飯碗,哪有後來再給我彌補和努力的機會。
媽媽的善意也許確實會招來災禍,但上天在冥冥之中卻自有安排,經年之後,遲來的善果終會回報在每個善良的人身上。
和沈時綏訂婚那日,他送給了我一場盛大的婚禮。
媽媽在我倆送給她的面包店裡親手做了個大蛋糕送過來。
燈光照在蛋糕上用奶油栩栩如生繪著的, 站立的少女和蹲著的少年上面,恍如我初見沈時綏那時。
少女笑容明媚,少年在逆境中掙扎著探出嫩芽。
緣分有天定。
我們自會相守到白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