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還好我及時發現,不然這一鍋絕美的清炒蝦仁飯就要剩下了。
我完全沒有覺得這話有什麼不妥,隻是快樂地吃完了宵夜。
準備收拾碗筷去洗碗時,江易把我給推開了。
「我來收拾,你去加你的班吧。」
他在我開口之前,又及時補充了一句,
「幹完活兒早點睡,林皓說,你這症狀不能熬夜。」
我整個人都麻了。
真的,大可不必在一個花季少女面前,反復提及她禿頭的事實。
我在客廳站了好一會兒,轉身默默回到了臥室。
這天晚上我睡得特別安穩。
即便已經刷過牙,那盤清炒蝦仁飯的味道,仿佛還是殘留在我舌尖,在腦海中醞釀出一個雲蒸霞蔚的夢境。
夢裡的我,好像和誰坐在草坪上,共享了一盒清炒蝦仁飯。
我吃撐了,打算站起來遛彎消消食,還非拖著那個人和我一起。
接著……他就和我一起掉進了水裡。
我猛地睜開眼睛,發現手機已經在枕邊震動了許久。
關掉鬧鍾,我睡眼惺忪地瞅了一眼屏幕上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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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得一個猛子從床上彈了起來。
靠!還有二十分鍾打卡上班!
我慌得一批,用五分鍾時間洗漱完畢,換下睡衣,衝出臥室才發現,江易正在玄關穿鞋。
「唐綿綿?」他詫異地問了一句,「你還沒去上班嗎?」
「睡過了,我要遲到了!!」
然後我就順理成章坐上了江易的順風車。
他一路平穩又迅速地把我送到了公司樓下,還很有闲情地跟我告別:「晚上見。」
我胡亂揮了揮手,叼著一片吐司衝進公司大樓電梯,終於趕在九點前打上了卡。
而狗比老板,路過我工位時還提醒了一句:「唐綿綿,上班時間不要吃早餐,容易造成不好的影響。」
項目已經結束了,他卻絕口不提給我升職加薪的事情,反而天天找我麻煩。
我氣得牙疼,感覺頭發又多掉了兩根。
中午的時候,江易給我打來了電話:「早上沒遲到吧?」
我愣了愣:「……沒有。」
「那就好,以後你早上都多睡會兒吧,正好順路,我送你。」
他頓了頓:
「還有,我們醫院食堂的飯不太好吃,我打算以後自己做便當帶過去了,也幫你做一份吧?」
「……好。」
就這樣,我莫名其妙地,開始蹭江易的飯,又開始蹭江易的車。
心裡不安,我一開始想把油錢和菜錢轉給江易,可是他根本不收。
我隻好拼命往家裡買菜買肉買水果,每天都把冰箱塞得滿滿的。
再然後,生活模式就進化成,我提前買好菜,江易回來就做飯。
一開始隻是便當,後來連早晚飯都承包了。
其實我並不是不會做飯,起碼煮個掛面、炒個番茄炒蛋還是不成問題的。
而且,也跟著學了不少網紅菜譜。
那天晚上,我難得不加班,比江易回家早,就想嘗試一下剛學到的,什麼芝士奶油雞肉蘑菇飯。
結果在廚房搗鼓了一個小時,端出了一鍋黏糊糊、甜膩膩的食物。
江易隻嘗了一口,就默默放下筷子,卷起袖子進了廚房。
沒一會兒他端出兩盤清炒蝦仁飯:「吃這個吧,我怕你被那玩意兒毒死。」
我覺得江易這是看不起我的廚藝,不服氣地抄起筷子,嘗了一口我的傑作。
……打擾了。
我吃著清炒蝦仁飯,那天晚上的夢境又一次浮上心頭。
於是我十分委婉地暗示江易:
「其實,你的手藝不但很好,更重要的是我總覺得,以前吃過類似的口味。」
江易動作一頓,抬起頭看著我,淡淡道:「是啊,說不定你以前真的吃過呢。」
那一瞬間,我辨不清他眼中的情緒。
還以為他覺得我是在故意套近乎。
連忙道:「當然,肯定不可能真吃過,我隻是覺得很熟悉——可能這就是上天注定的緣分吧。」
這話一出,江易臉上的笑容更淡了。
我哭了。
知乎的教學貼不是說,撩男人的時候,隻要不經意地提及命中注定天生一對,就能增加對方的好感嗎?
總之,在沉悶得有些詭異的氣氛中,我與江易面對面,各自吃完了一盤炒飯。
「我……我去洗碗?」
江易的手覆上我手背,觸感溫熱。
「你去休息吧,我來洗。」
我手一抖,差點把盤子給摔了。
回去後對著鏡子看,才發現臉紅得快把自己點著了。
晚上我做夢,夢見我和江易坐在一處波光潋滟的湖邊。
我的頭發重新長好了,還染成了玫瑰棕色。
而他伸出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湊過來耳語:「綿綿。」
春夢了無痕。
第二天醒來後,我就見到了玫瑰棕的正主。
小區停車場門口,長發前女友衝著江易淺淺微笑:
「江易,我剛搬來這裡,沒有車位,車還停在公司那邊,可以拜託你送一下我嗎?你知道的,我們正好順路。」
7
從她身上飄來一股淡淡的清冽香氣。
我認得這香味,寧瓊送過我一瓶,叫尼羅河花園。
江易皺著眉道:「我要先送唐綿綿去公司。」
「沒關系,我的時間不是那麼急迫,你可以先送完她再捎我一程。」
美女的語氣還是很溫柔,話裡的內容聽起來也很善解人意。
「……好吧,上車。」
我扯了扯雙肩包帶子,默默拉開了車後門。
結果,美女也沒坐副駕,反而和我一起坐在了後座。
一瞬間,江易仿佛變成了我倆的滴滴拼車司機。
而密閉空間裡,從她身上傳來的香水味越來越濃,和車裡原本很淡的消毒水味道一混合,變成了一種令我想吐的氣味。
我強忍著,臉色越來越白,思維都有點恍惚了。
「唐綿綿,你暈車了?」
江易的聲音傳進耳朵。
我勉強點點頭,甚至不敢發出聲音,怕自己一張口就吐出來。
「羅清月,你把你那邊的窗戶開一下吧,綿綿她容易暈車。」
原來美女叫羅清月。
我恍恍惚惚地想著,感覺到一陣涼風灌進車裡,味道頓時散去不少。
而羅清月正側著頭,一臉抱歉地道:
「對不起啊唐小姐,我不知道你暈車這麼嚴重,習慣了化全妝噴好香水再出門,明天我不會噴啦……」
明天?
明天她還要搭車嗎?
晚上回去,我在臥室裡跟寧瓊高歌一曲《香水有毒》,激昂唱到「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時,江易忽然來敲門。
我本來以為他是來叫我吃飯的,沒想到開門後,他往我手裡放了一頂頭盔。
「拿好,明早出門記得帶上。」
我心頭的疑惑持續到第二天早上,看到樓下停著的摩託車時,一切都有了完美的解釋。
羅清月站在一旁,臉色微微發白。
江易則一臉淡定:「不好意思,摩託車隻能載一個人,你還是打車吧。」
她咬了咬嘴唇,眼神銳利地往我這邊瞟了一眼。
我衝她露出無辜且淳樸的微笑。
頓時感覺自己渾身上下散發著茶香。
羅清月不再看我,隻是望著江易,低聲道:
「如果你想拒絕我,把話跟我說明白就好,大可不必用這種方式……」
「我的話,上次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是你不肯聽。」江易語氣淡淡地截住了她,「羅清月,我們已經分手,我感念羅老師對我的恩情,不代表這種恩情能轉化成對你的喜歡——我們試過,也在一起過,不行就是不行。」
那一瞬間,我腦中很無釐頭地閃過一個表情包。
以至於我克制不住地對江易說:「男人,不可以說不行。」
……完了。
我好想給自己一耳光。
羅清月臉色鐵青地離去,臨走前還掃了我一眼,對江易說:「你現在的品味倒是很獨特。」
我看著江易。
江易也看著我。
半晌,他先一步跨上摩託車,並回頭對我道:「上車。」
江易騎摩託車送了我半個月,中途還被交警攔下過一次,看到他有證有牌才放我們通行。
我摟著江易的腰,小心翼翼壓下心頭悸動,問他:
「你是為了拒絕你前女友,特意搞了輛摩託車回來?」
「不。」
江易的聲音頓了頓,「是因為我們路過的那段高架,最近在修路,堵車嚴重。要是開車的話,你早上得起得更早。」
莫非,他是想讓我多睡一會兒,才專門弄了輛摩託車回來?
我一邊想入非非,一邊在心裡呵斥自己清醒一點,停止幻想。
「其實我可以坐地鐵的……」
我話還沒說完,江易忽然一個加速,嚇得我身體慣性後仰,立刻下意識往前,整個人都撲在他後背上,手臂也扣得更緊了。
一直到紅綠燈路口,他才停下車,慢條斯理地對我說:
「還是不要了吧,最近天氣越來越熱,很多人都不愛戴口罩了。疫情防控,小心為妙,我們畢竟是合租室友。」
合租室友四個字,他咬得特別重。
原來是這樣。
原來他是怕我傳染給他。
我立刻變得蔫巴巴,手也縮回來一點,有氣無力地哦了一聲。
摩託車在我們公司門口停下。
江易問了一句我晚上想吃什麼,就騎著摩託車絕塵而去。
我望著他的背影,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一次浮上心頭。
我在公司裡找到了杜哥,借著請他吃午飯的名義,鬼鬼祟祟地跟他打聽江易和羅清月的事。
「小江和清月啊,的確以前在一起過,不過時間不長,滿打滿算也就三個月吧。」
公司食堂裡,杜哥咬了一口糖醋排骨,露出知情人士的表情。
「清月的父親,就是小江的研究生導師,算是對他有知遇之恩。清月也暗戀小江好幾年了,逮著聖誕節那天表的白。小江一開始沒同意,是清月千方百計地勸說,他才答應試試。可惜兩人在一起一個多月,最多也就牽過手。小江說他還是沒有心動的感覺,就提了分手。」
杜哥說著,忽然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小唐,看上咱小江啦?」
我蒼白無力地辯駁:「沒……我就問問,就問問。」
回去後我把戰況匯報給寧瓊。
她正與小奶狗男友難舍難分,好不容易才抽出時間回我:「我看,江醫生說不定是對你有點意思。」
「真的嗎?」
「猜測嘛,你大可以去試探他一下。」
我正要再發消息,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一回頭,老板微笑地看著我。
「小唐,這會兒有空嗎?咱們聊聊?」
然後我就被老板請進了辦公室裡。
他明褒暗貶地跟我講了一通話,大意是說,雖然我之前工作很認真,但最近略有松懈,他為了激勵我升職加薪,打算先扣我半個月績效。
我壓下破口大罵的衝動,笑道:「老板,我最近工作還是和以前一樣呀。」
「哈哈,小唐,這你就別想蒙我了。」老板露出資本家的微笑,「剛才我過去的時候,你在幹什麼呢?嗯?工作和生活,還是不能混淆在一起的嘛。」
去你大爺的。
你讓我把代碼帶回家調試到凌晨三點的時候怎麼不說這話呢。
我忍著怒火回到工位前,把鍵盤和鼠標摔得噼啪作響。
終於下定了跳槽的決心。
晚上回去我就開始投簡歷,憑借豐富的項目經驗和過硬的代碼能力,一天就收到了好幾個面試通知。
甚至還有獵頭給我打電話,介紹了一家大廠的內推名額給我。
我跟 HR 約好了面試時間,這才去客廳吃飯。
江易盛了碗冬瓜排骨湯放在我面前,忽然撐著桌面,微微湊近了些:「你在找工作?」
我愣住:「……啊?對。」
一個沒忍住,我跟他吐槽了幾句老板的非人言行。
包括了每年漲薪幅度奇低,五險一金不按實際工資交,加班不給加班費,調休時間還要砍半。
說到最後,我忽然警覺地想起,面前的人是江易,是我正在追求的對象。
我怎麼能跟他表現出這麼多負能量!
我慌張地抬起頭,卻看到他正目不轉睛地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