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很正常，這就是人畜肥澆多了的反應。」
「人畜吃下去的鹽並不會被身體全部吸收，大部分都通過尿液和大糞排泄出去，這些鹽大量灌溉在泥土裡又沒得到疏通，就會形成一片長不出植物的鹽碱地。」
「那咋辦！這塊地可是供皇城糧食的主要農田啊！」
官老爺們一聽急了：「最近俺們抓了不少倒賣糧食的販子，穩住了糧價。可治標不治本，每次都去其他地方調糧食也不是辦法！」
「各地都在缺糧，有些村莊都開始啃樹皮了！」
說到這，幾位胡子白花花的老人哭了起來，糙皮矮瘦的身上掛著官袍，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威風凜凜的朝廷命官。
和電視劇裡那種白胖的官老爺一點都不像。
我心裡一酸，差點也跟著哭了起來。
幸好我還知道自己是幹什麼的，連忙吸吸鼻子繼續講：「別擔心，不是說這種地方就完全不能種農作物。」
「還是有些農作物適合種在鹽碱地的，比如高粱、南瓜、菠菜、甜菜等。這些都是耐旱耐碱的農作物，對水的需求也不重，很適合這片土地。」
「隻是在種植前一定要把地翻一遍曬曬太陽，把地裡的蟲子殺死，人畜肥太容易滋生細菌了。」
我細心地囑咐一遍如何殺菌消毒，擔心他們記不住又找人要了紙筆寫了一遍。
官老爺們等我一落筆立馬就拿過來細瞧。
我瞅著逐漸暗沉下去的天色，想了想又拿起筆繼續寫。
這次我將鹽碱地細分了三種，又列舉了這三種的不同，和種植在其中的農作物。
我寫啊寫，一直寫到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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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反應過來看不清時，面前多了一盞油燈。
王爺單手拎著銅盞站在那很是沉默，我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他一眼，生怕他張口就是一句「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讓我給你掌燈，拖下去砍了！」
隻是他沒有。
燭火下他的眉眼軟和不少，看著甚至有些溫柔。
隻是一開口就壞了氣氛：「看什麼看！再看也不會給你機會攻略我！」
救命，王爺他為什麼要長嘴！？
當個啞巴多好！
我心中五味雜陳，手裡的毛筆蠢蠢欲動，很想給王爺的臉上來上幾下。
不知是不是我的怨念太重被江侍衛給察覺到了，接下來回王府的這一路，他不許我進馬車，我是擱車架前吹回去的。
這一路凍的呀，我整張臉都是木的，這要是摔一跤我的臉能在地上刨出火星子。
太硬了。
我踉踉跄跄地下了馬車，王爺披著厚重的大氅率先往裡走，我在後邊龇牙裂目地揉臉。
沒走一會他回頭看了一眼我，燈光下他嫌棄的呵了一聲，將身上的大氅解開甩給我。
「穿上，凍得畏畏縮縮的像隻老鼠。」
「還好吧……」
我抱著暖香的大氅支支吾吾：「哪有我這麼大隻的老鼠。」
「學會頂嘴了？」
王爺白了我一眼，吩咐僕從準備膳食，自己坐在庭院裡看著夜景。
我沒得到吩咐，也不知道該不該走，站在那別別扭扭的，隻好自己給自己找事做。
取來紙筆，我咬著筆頭沉思一會，然後在紙上畫出螺旋抽水泵和風車的結構分解圖。
前者還好，隻是螺絲釘的放大版，不難。後者我沒拆解過，隻能按照曾經的記憶一點點試著拆畫。
明清古集《日知錄》中記載寫道：「小民佃租富室田，畝出私租一石。」
租稅為 50%，那麼畝產為 2 石米，按照當時的換算率，也就是說大約在 200-300 斤左右。
咋一看很多，但要知道現代雜交水稻的畝產 500-600 公斤。
注意是公斤。
這兩者間的換算大家可以自己對比一下。
「產量太低了，光有農具也不行。等這季按照我的要求種完後，得育種了……」
我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接著把植物沤肥的方法寫了下來。
人畜肥沤的不好細菌多蟲卵多，對農作物的危害太大，還是植物肥溫和些，如果實在擔心肥料不足，可以在沤植物肥時摻一些人畜糞便，都是可行的。
我一股腦地把自己知道的肥料配方寫了下來，再將之前畫好的抽水工具一起交給尚在沉思中的王爺。
「您看，我是不是可以……」
我暗示性地看了一眼後院的門，等待王爺隨時開口。
「也不是不行。」
待看完圖紙後，王爺皺起眉嘖了一聲，眼不見心不煩地擺手讓我去。
我喜顛顛地立馬往後院跑，今早臨走前翠玉姐說會給我留碗扣肉，這會估計正蒸在鍋裡等著我回來！
嘿！媽咪的好扣肉啊！
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一隻腳剛踏進後院大門，就被身後唰的一下出現的江侍衛拎了起來。
「去哪？」
人高馬大的江侍衛拽著我衣領往上提了提：「大半夜的你去後院作甚？」
「莫不是想找人商量一起攻略王爺！」
啊不是，江侍衛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多疑，你家王爺又不是大饅頭，我真的不稀罕啊。
我心裡嘰嘰咕咕罵了一句，面上卻很老實地回答：「王爺說我可以回去了。」
「你的住處換了。」
江侍衛撇了我一眼，將我拎到一處溫馨小巧的小苑門口，示意我進去。
數十女婢排成兩行恭敬地行禮喚我「王妃夜安。」
那場面那排場！
妥妥的皇室規格！
可我不想要！
反手就是一扒，我熟練地掛在江侍衛身上開始嚎：「不是啊！我幹什麼了！你們怎麼能卸磨殺驢！」
「說好的信我不會攻略王爺的呢！我怎麼就又是王妃了！放我回去！我要住柴房！」
今天當王妃，明天亂葬崗，這規矩在穿越小說裡都寫爛了！
我又扯又叫，女婢們眼神怪異的不知該不該上前幫忙，直到吵鬧聲驚動了王爺。
他黑著臉站門口看著雞窩頭的江侍衛，和蟑螂爬行的我，嘴巴一張一合半晌無語。
「汝等何不以溺自照！（你們真是辣眼睛）」
7
可惡啊！江侍衛是鋸了嘴的葫蘆成精嗎？
怎麼老是說話留一半，咱們這又不是言情小說，搞啥誤會嘛這不是害人嗎！
挨罰站著吃飯的我心裡罵罵咧咧，手裡一雙筷子使的風卷雲湧，飛快的往嘴裡塞扣肉。
待吃飽後一抹嘴，我快快樂樂奔向浴池洗澡。
別的不說，王妃的待遇確實不錯，如果不是隨時隨地被人汙蔑想攻略王爺的話，我真想賴死在這王府裡。
腦子裡雜七雜八想著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我乖巧地等著女婢們給我繳幹頭發。
這一夜睡得並不踏實，我做了個不知道怎麼形容的夢，一會烈陽高照曬白骨，一會蒼蠅圍著亂屍飛。
無數百姓倒在黃土沙地裡，臨死前不停地喊著「餓」，小孩瘦骨伶仃皮下見骨，肚子卻鼓脹得如同九月懷胎的孕婦。
那是吃觀音土消化不了的症狀。
父子、母女、夫妻、兄弟姊妹相食相殺的場景，遍地都是。
我在夢裡旁觀著這場人間慘劇，哭得撕心裂肺，一直嚷嚷著「王爺呢。」
我記得我畫了不少圖紙交給他，怎麼還會這樣，是我進度太慢了嗎！
我哭到窒息，滿眼都是雪花點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守夜的女婢戰戰兢兢地詢問我是否詢醫，我搖搖頭穿好鞋往書房走去。
這個夢太苦了，哪怕隻是想想我都難過得掉眼淚。
我必須做點什麼！
點燃油燈鋪開草紙，我繼續深挖腦子裡的記憶。
我肯定還有辦法，我肯定還有主意！
隻是我沒記起來而已！
咬著筆頭，我緩緩寫下幾個能減少人力增加產量的工具：
能減少人力且實現深耕的曲轅犁，能灌溉田地、引水儲水的水轉翻車和獸轉翻車，能同時完成開溝、下種、覆土的耧車……
我一直寫到日頭爬上樹梢，才松開僵硬的手。
廢棄無用的紙張扔得遍地都是，就連毛筆都被我咬爛了三支才差不多寫完。
隻是……
「你想不出來可以咬木頭。」
王爺黑著臉數還剩下幾隻毛筆，數完後深吸一口氣強壓著怒火看我上交的東西。
我忐忐忑忑地站在角落不敢抬頭，恨不得重回昨天晚上一巴掌砍死自己。
怎麼就改不了咬筆頭的習慣，現在好哇，一口下去十幾萬，把命抵上都不夠賠的！
我左想右想，計劃著什麼時候跑路，卻被王爺一把抓住手，激動地緊緊握住：「你雖然長得不咋地，但是確實有能力！」
「本王這就上報君主，加快速度制造農具給各地府衙分發下去！」
「有了這些，百姓們種地農耕就更方便了！」
他贊不絕口，越說越開心，臉上的倨傲都沒了，一點都不像之前那樣高高在上。
他真的是個好官。
我再次感嘆著：雖然他罵我。
然後就被這個好官給拽著進宮，說要給我邀賞。
我拼命拒絕，扒拉著車廂門死活不肯進去。
王爺很不理解，他覺得我腦子有病。哪有幹活不要領導賞識的，可我真不要。
我哪來的那個膽子面見皇帝啊！
還是最大的那個！
會不會一見面就被傳說中的龍氣給震死啊！畢竟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我抱著像木樁一樣的江侍衛，再度哭嚎起來。江侍衛很煩，但是他不說，他隻動手。
我後脖子一痛，然後什麼都不知道了，等再醒已經到了宮門。
王爺走在前，我走在後。
一路左腳絆右腳，磕磕絆絆的往深宮而去。
待到了金碧輝煌的皇極殿，我已經連摔三跤鼻青臉腫得認不出人樣了。
王爺很嫌棄我，可還是為我辯解幾句不是故意衣衫不整面見聖上。
「嗯，辛苦你了。」
額頂上方傳來一句不鹹不淡的話，我垂著頭不敢看，隻豎著耳朵聽哗啦哗啦翻閱奏折的聲音。
陛下閱讀速度好頂啊，這本本翻的，手指會不會搓掉一層皮啊。
我又開始胡思亂想，腦子裡翻轉著奇奇怪怪的念頭，直到陛下喚我上前領賞。
這下我必須抬頭了。
隻見龍首上方坐著一位身材高大的俊美大叔，一身黑金色的龍袍完美的裹挾著他的身軀，粗糙有疤的手掌快速翻閱批改奏折，整個人自帶著一股野性兇悍的氣息。
如同打盹的雄獅，好似下一刻就會睜眼撲殺獵物。
我隻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這份威望太甚，整個龍座都壓不住他身上散發的危險。
如果說王爺是一頭殺傷力巨大的狼，那陛下就是那頭能輕易咬死頭狼的獅。
在陛下的威懾下，王爺帶來的緊迫感不值一提。
「怎麼，你害怕寡人？」
批改完一車奏折，陛下終於有空看我們一眼，他似笑非笑地盯著我：
「你倒是謹慎，不像那些異世女一樣眼珠子恨不得貼在寡人身上。」
「憑你這份乖覺，賞賜再加一成。」
「謝……謝陛下。」
我跪下恭敬地磕頭，對他所說的其他穿越女的事情都當沒聽見。
死道友不死尼姑，她們幹的蠢事和我有什麼關系。
沒聽過一句老話嗎：智者不墜愛河，寡王一路碩博。
我是要讓老百姓吃飽飯的女人！
愛情什麼的和我無關！快走開！
8
領完賞我們也沒回去，陛下說等他批改完今天的奏折後要留我們吃飯，於是我們就在皇宮裡四處逛逛，等著他傳喚。
這一逛可了不得，我在御花園的角落裡居然看到了土豆花！！
「媽媽咪啊！！」
我尖叫起來，像青蛙入水一樣飛撲過去，一把抱住栽種土豆花的花盆，恨不得親死這朵小小的白花。
「你又在幹嘛？」
王爺黑著臉把我拽起來：「這裡是皇宮，不要丟我的臉行不行。」
「要發瘋回王府，怎麼瘋我都不管你。」
「王爺……嘻嘻嘻嘻……」
等扒拉開泥土確定這就是我日思夜想的土豆後，我笑嘻嘻地看向他：「你知道這是什麼寶貝後，你也會發瘋的。」
「你確定？」
他乜了我一眼覺得不可能，他那麼注重禮儀的人，怎麼可能大庭廣眾之下像個瘋子一樣抱著盆花發癲。
「這種農作物在我們那邊正常畝產 3000-5000 斤，如果土地肥沃育種好，多則萬斤。」
我用一種夢幻的語氣在王爺耳邊訴說：「而且隻用兩至三個月左右，就能成熟可食。」
「王爺，請問你現在可以發瘋了嗎？」
王爺：「……」
「艹啊！王爺你松手松手！別搶啊！！！」
「我的衣服衣服！！！你踏馬居然撕我的衣服包花盆，你自己沒衣服嗎！」
「走開啊！！你有手有腳自己不會挖嗎！居然搶我的你還要不要臉！」
經過一番友好交流（？）後，我們終於能和平共處一起看土豆花。
王爺說這東西不是很普遍，但也不算少。至少在各個勳侯家都有種，是一種觀賞植物。
說罷他輕輕摘下葉片，想要嘗一嘗味道如何。
我這才想起土豆是有毒——龍葵素的。
所以啪的一下，我打歪了王爺蠢蠢欲動的手，眼神犀利地瞪著他：「這種植物有毒，不要瞎吃！」
「啊？」
他愣了一下，接著臉色逐漸冷靜下來：「你的意思是這種農作物可食用的部分很少？」
「不，一點都不少。」
我想起它那瘋狂的產量和吃食時需要注意的幾個點，於是開口：
「相反就憑它，能養活這整片土地所有人。它飽腹感很強，味道也不錯，煎炸焖煮怎麼做都好吃。」
「但它有毒也是真，整株植物全身都有毒性很強的龍葵素，沒煮熟或者生食會出現明顯惡心、嘔吐、腹痛、腹瀉等反應，嚴重了會死。」
「沒事，隻要能讓百姓吃飽，其他的我們會注意的。」
王爺抱著被衣服包裹著的花盆嚴肅地點點頭：「隻是這土豆的育種播種方法，你知不知道？」
「當然！」
我驕傲地把下巴一抬，很是得意：
「我這輩子種的最多的就是土豆和紅薯，這玩意耐造，收獲也多，我們這些學農業都很喜歡種它。」
「那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