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2
我接過那唯一的一枝朱砂美人梅,朱紅的顏色,花瓣重重疊疊,美得動人心魄。
送給誰?
我目光掠過貴妃,看到她眼裡的期待,許是在等我把花贈與晟王。
晟王看著我,眼裡是勢在必得的灼熱。
曲櫻盯著我手裡的花,流露出艷羨。
寶珠也盯著花,惋惜極了,許是在想不折下來的話,那一盆美人梅還挺值錢的。
宋雙把我倆搶那盤糕點最後一塊吃掉,見我看過去,還回了我一個媚眼。
滿座賓客,等著我下一步動作。
角落裡太子不知何時回來了,墨發還沾著幾點霜雪,怔然望著那架箜篌,又開始揉著額頭,似乎頭在疼。
一抬眸,對上了我的目光。
我收回目光,嫣然淺笑,「名花,自當配美人。」
「在臣女眼裡,世上最美的女子,當然是娘親。可惜娘親不在場,那我這個承了娘親三分美貌的女兒,便觍著臉,把這花送給臣女自己好了。」
我拈著花,簪進了自己的發髻裡。
舉目四望,皆是滿含驚艷的目光。
唯有太子一人,修長如玉的手,捂上了自己的額頭,眼裡是恍惚,是錯亂,是迷惑,連曲櫻喊他也沒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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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斂眉,心中沒有多少波瀾。
……
那天以後,我的美名越發遠揚,陸陸續續有媒人上門說親。
娘親把自己看得上眼的京城青年才俊,挨個找人畫了畫像,抱了一堆畫卷放在我面前。
「淮月,開春就是你的及笄禮,婚事要準備起來了。這些都是娘和你爹挑出來的,你看看有合眼緣的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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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那些畫像沒什麼興趣,他們之間有什麼區別呢?嫁給哪一個人,不都是離開自己家,到別人家的深宅大院裡當主母,管賬管姬妾,就這麼度過一輩子?
我撲進娘親懷裡,好久沒有這樣對她撒過嬌了。我聲音悶悶的,「娘,淮月好想一輩子不離開你們。」
我娘隻當我說胡話,見我抗拒,也不勉強,讓人把畫收起來,「及笄禮過後再挑也不晚。」
我知道她的憂慮,我是姜家嫡親的女兒,很多人盯著我的親事,連皇上和貴妃都過問過幾遍,不是我想推拒就可以推拒得了的。
我娘走後不久,家丁報告前邊有人找我。
是李河,好久不見,魁梧的胖子都消瘦了不少。
見到我,他第一句話,「姜姑娘,小的是自己過來找您的,可別讓太子殿下知道啊!」
接著他把一個匣子遞給寶珠,「太子殿下去了賞梅宴一趟回來,把這件大氅交給小的,讓小的自行處理。小的記得這是您做的,給您帶過來了。」
寶珠翻了個白眼。
我,「天寒地凍,正好炭燒完了……」
寶珠會意,把大氅扔進了炭還滿滿當當的火盆裡,火立馬燒得更旺了。
李河反應過來時,氅衣已經卷進了火舌裡,寶珠熱情地邀請他,來烤一烤價值十萬銀的火。
李河連忙擺手拒絕,差點把舌頭給咬了,「姜姑娘,您,您……唉,算了,燒都燒了。」
他覷著眼看我,小心翼翼地說,「姜姑娘,太子殿下這段時間狀態不好,還犯了頭疼的毛病,越來越嚴重。
「他前些天大半夜,還把小的等人喊過去,問我們,他是不是送過您一架箜篌。這事我們沒人告訴過他,是他自己想起來的,零零碎碎的片段。他不讓我們透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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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河眼巴巴地看著我,「姜姑娘,老太醫也快到了。若是,若是殿下想起來,您可不可以,再給他一次機會?」
我半掀了眼簾,「可以啊。」
寶珠瞪大了眼睛看我。
接著我走到火盆旁,「隻要這堆灰,可以恢復成原樣,我與太子,自然也可以恢復原樣。」
李河無話可說,灰心喪氣地走了。
時序變遷,積雪消融,春風入京城。
我及笄禮的請帖已經送到了各個府上,祖父遺憾地說,太醫院院首的師父,那個老太醫,也是看著我長大的,不知他來不來得及趕回來。
按行程,是來得及在我笄禮前趕回來的。
奈何老太醫倒霉,路上竟遇見了山匪,消息傳到京城時,人已經失蹤好幾天了。
皇上派太子去剿匪,順便把人找回來。祖父與老太醫是至交,也催著我幾位族兄去找人。
這些都沒有影響我的及笄禮照常舉行。
那天姜府賓客如雲,貴女們圍著我,幫我梳妝,宋雙給我點上胭脂,滿意地看著我,「姜淮月,我今天勉強承認你是滿京城最漂亮的。」
我看著鏡子裡的人,明眸善睞,美而不妖。
我非要氣她,「明天,後天,大後天,以後都是。」
接著我倆又暗地裡鬥起了嘴。
出了門,迎面碰上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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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雙,「她怎麼來了。你還給東宮發了請帖?」
我也疑惑,「沒有。」
我讓寶珠去打探,寶珠回來說,是安王世子帶進姜府的。
我好久沒關注過曲櫻了,有些意外,「她怎麼和安王世子攪和在一起了?」
宋雙一點也不意外,「你怎麼回事,成天悶在府裡也不知道幹啥,連消息都這麼落後了。她不僅勾搭了安王世子,還勾搭了晟王呢。太子好像越來越疏遠她了,加上忙,也沒理會。」
我才不管她和誰勾搭,提著裙子繼續走。
曲櫻看到我,動作生疏地與我見禮。
看來她在京城待了這麼久,還是學會了一些東西的。
宋雙上下打量她幾眼,變了臉色,冷聲問,「你這身羅裙,哪來的?」
曲櫻一身織金淡紫長裙,華貴又精致的裙子,惹眼極了,倒是比我這個及笄禮的正主穿得還招眼一些。
她被宋雙冷聲質問,有些害怕,支支吾吾地解釋,「宮外一家成衣店送來的。」
宋雙,「是太子讓你穿的嗎?」
曲櫻不知所措,如實招來,「太子最近出宮去了,他不知曉。那家成衣閣送裙子來的時候,我以為,我以為是給我的……」
宋雙的反應太大,我有些疑惑,我消息已經落後到,看不懂一件裙子有什麼值得關注的嗎?
於是我問出口。
宋雙冷笑,「這件羅裙,是太子失憶前定制的,還問了我淮月喜歡什麼樣的,不許我透露口風給你。他想在你及笄禮上,給你個驚喜。」
我頓住。有驚無喜。
曲櫻也驚了,漲紅臉,「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件裙子是專門給你定做的。」
我還沒說什麼,管家匆匆忙忙經過,看到我,知會了我一聲,說太子剿滅山匪時驚了馬,撞到石壁上磕破了頭,人已經昏迷過去。
說完他急忙去給裡面我爹報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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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匆忙出去了。
不管是曲櫻,還是太子,都無法影響我的及笄禮正常進行。
太子重傷,被一群大夫圍著搶救的時候,我在花團錦簇間,被一群和藹可親的長者圍著,三加三拜,得長者賜美字——從曦。
曦,與月照應。
日月星辰,輝光耀我。世間陰霾,皆不可近。
禮成,我與母親送別賓客,人都快散盡的時候,一騎白駒朝姜府狂奔而來,在門口急停住。
駿馬揚著蹄子嘶鳴。
太子從馬上下來,額頭上纏著白色的紗布,似乎纏得很急,並不結實,都有些散了,血滲透了紗布,他的額前,他的衣間,落了星星點點的血跡。
俊美的容顏,由殷紅的血點綴,平添了幾分破碎感。
他踉蹌了幾下,疾步走來,走到我近前,卻又畏縮了,小心地捏著我袖口的一角,好似怕我忽然消失。
幽深的眸子,連眼睛也不敢眨,凝視著我。
磁性低啞的聲音,帶著希冀。
「淮月,今天是你的成年禮。我……沒有來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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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抽回袖子,目光淡然,「太子殿下,及笄禮已經結束了,客人都快走光了,你來晚了。」
太子本就蒼白的臉色,越發煞白。
他垂眸愣愣看著空了的指尖,顫著聲,輕聲:
「我頭撞到石壁上的時候,忽然想起來許多舊事……我全都想起來了。
對不起,淮月,我應該早點來的。」
我淺笑,「太子不必如此。您就算早來了,也不一定進得了我姜府的門。一開始,我就沒給東宮送請帖過去。」
他僵在原地,半晌,好似沒聽懂我話裡的意思一樣,霧色氤氳的桃花眼,盯著我。
「沒關系。淮月,你從一歲起,每一次生辰都是我陪你過的,往後,到你百歲,我都會一直陪著你。數十上百載生辰,差的這一次,我會彌補回來。」
一旁看熱鬧的宋雙,幸災樂禍地接話:「殿下難道是傷糊塗了,今天可是姜淮月的及笄禮哎,一輩子隻有一次,和其他那些生辰能一樣嗎?錯過了就是錯過了,補不回來的。」
我有些不耐煩陪他在冷風裡站著,「不需要,我這場及笄禮辦得極好,不需要補。臣女還有事,先告退了。」
他慌了,想拉住我,又猶豫了一下,這空當間,宋雙一個錯步擋在了我身前,挑眉示意太子朝旁邊看去。
「殿下,那才是您東宮的人。」
太子順著她的目光,看到角落裡還沒走掉的曲櫻,神色沒什麼變化,看到她身上的衣裙時,臉色忽然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