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4
當年程在河把貓送來,我幾乎是第一眼就愛上了這隻小小的生物。
那是一隻銀虎斑的美短,才剛剛四個月大。
我專門給它布置了一個房間,同時在庭院裡也搭了一間不小的貓舍。
便於散養它,我還讓傭人把滿院帶刺的薔薇全部換成了繡球。
甚至於為了監測它的生活情況,我還在別墅四周隱蔽的角落安了幾個監控。
但好景不長。
就在我去參加競賽的那幾個月,它就被李知衡讓人打死了。
那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對李知衡發脾氣。
我紅著眼質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誰料他風輕雲淡地解釋道:「它在枝枝手上抓了好深一道口子,活該被打死。」
「我知道你不喜歡枝枝,」他又瞥了我一眼,「可你沒必要連隻小動物都利用。」
可我知道,李枝枝並不是被抓傷的。
因為我的貓性格安靜乖巧,從來不會主動親人。
而且我對它的養護足夠細致。
就算在外出備賽的這段日子,我都會定期交代女傭給它洗澡、剪趾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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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枝枝受傷的日子,就是它剛剪趾甲後不久。
即使抓到了李枝枝,也不會留下那樣深、那樣尖銳的傷口。
其實隻要李知衡打電話來問問我,我就會告訴他,我裝了監控。
隻要去查一查,真相就會大白。
但他甚至沒給我知道的機會,就這樣單方面地敲定了是我的過錯。
我的猜想在當天晚上就得到了驗證。
李枝枝半夜借著給我送熱粥的名義跑到我臥室來。
她坐在我床上,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蘇葉姐姐,貓貓死掉了,你別太難過,也別太自責,我沒事就好了。」
我冷冷地看著她,直接把話挑明:「你根本不是被貓抓傷的。」
她沉默了一會兒,依舊是柔軟的腔調,可說出來的話卻是:「可是爸爸和哥哥很在意我的。」
的確很在意她,在意到一次次地認同她、否定我。
「貓貓真的好煩,我每次都會被它吵到。」
可是我的貓很乖,平時連叫喚的次數都很少,隻有我閑暇時陪它玩,才會發出一些聲響。
——所以,她是在暗示我很煩。
我最開始是這麼想的。
可我一抬起眼,對上的卻是她小心探究的目光。
雖然她斂得很快,但我還是捕捉到了。
那時我沒多想。
可此時此刻跟程在河再次說起這件事時,我突然有了個奇怪的想法。
李枝枝似乎並不是在覺得我煩。
那種眼神,就像在試探我在庭院裡陪貓玩的時候,是不是窺探到了什麼東西。
一件足以威脅到她的東西。
所以她在嘗試用一隻貓的死亡來警告我。
我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口袋裡的 U 盤。
覺得事情開始變得有意思起來了。
15
程在河沉默著聽完了我的敘述,朝我伸出了手,卻不知道為什麼又頓在了半空。
「喂,你哭了?」
我抬手一抹才發現臉上冰涼一片。
「對不起,我沒保護好它。」
程在河低頭看了我一會兒:「你別難過……所以你現在還想不想再抱一下貓?」
我不明所以,又看見他興沖沖的目光,還是點了下頭。
他立馬笑了:「這不巧了嗎。」
少年一把拉下松垮的外套,露出裡面的黑色純棉短袖。
上面的圖案是自印的,赫然就是一隻美短,跟當時他送我的那隻幾乎一模一樣。
「這樣,我把我借你抱一會兒,你別哭了行不行?」
「滾。」
我笑罵了他一句。
但無論如何,我糟糕的心情都因為他這陣插科打諢而有所好轉。
打包完別墅裡所有的東西之後,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還沒安排好自己的住所。
我打開手機檢查了一遍名下的其他房產。
大部分的公寓平層都被我以低價租給了我團隊裡的骨幹人員。
——這也是一種拉攏人心的方式。
還有幾處別墅遠在郊區,這時候拖著這麼一大堆行李過去實在不太方便。
就在我思索之際,少年懶懶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喂,李蘇葉,幫我個忙行不行?」
我轉頭看他。
程在河坐在我身邊,把頭抵在車窗上,百無聊賴地翻著手裡的書。
那是我高中的競賽資料書,他明明沒看進去,卻把書頁翻得嘩嘩作響。
「我家的房產在我出國那兩年就陸續賣出去了,這次回來是在市中那邊租了個房子,」他伸出手來一比劃,「大平層,三百平,租金一個月快四五萬了,你幫我分擔點行不行?」
可他自己現在是最頂級的球星之一,周薪就在五十萬英鎊以上,更別說他爸媽還經營著那麼大一家跨國品牌。
誰缺錢他都不可能缺錢。
我立馬反應過來,他是看出了我的窘境,別扭地邀我去跟他同住。
見我久久沒說話,他又補了一句:「嫌貴啊?那我出九,你出一,這樣行不行?」
我眼神復雜地看著他,心臟一點一點跳躍著。
「程在河,謝謝你。」我低聲說。
他揚了揚手裡的書:「那你拿這本書跟我換唄,公平公正,誰也不虧。」
16
程在河拿鑰匙開了門,客廳的燈剛被打開,我就聽到一陣「喵喵」聲。
我小腿一癢,一低頭就發現一隻美短繞著我腳跟走了兩圈,用一雙水汪汪的貓眼好奇地打量著我這個陌生來客。
「程在河?」我心口一軟,抬眼看向程在河。
程在河瞥了我一眼,解釋道:「哦,它跟我當時送你的那隻是同窩生的,那隻母貓就生了這麼兩隻,我自己養了一隻,另一隻就給你了。」
我蹲下身,輕輕地撫了兩下它油光水滑的背毛,在心裡為我沒保護好它的姊妹給它道了個歉。
「你在這兒幫我給它喂點貓糧,我去幫你鋪床。」
當天夜裡,我在陌生的環境裡有些輾轉難眠。
我下了床,準備去客廳的陽臺吹會兒風。
不料剛把房門打開一點點,就看見程在河摸黑蹲在墻角的貓窩邊,嘴裡絮絮說著什麼。
他說得很投入,根本沒有發現我的房門開了條縫。
少年聲音緩慢又認真:「說好了哦,明天一早等她一出來,你就跑去她面前,要逗她開心,知道嗎?
「嗯……但現在不許叫,不要吵到她睡覺。
「你要是做得到,我就再給你做一次之前在曼市做過的那個貓飯,公平交換。」
我眼眶一熱,喉頭似有所哽,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但我知道,十六歲時那陣渴求而不得的涼風,在這一刻,跨越了地中海的細浪與廣闊的歐亞大陸,終於在二十二歲這一年吹到了我心上。
17
第二天早上,我久違地睡到了十點以後才醒。
吃完早飯之後,我剛準備拿出筆電處理工作,就被程在河一聲喝止住了。
「蘇葉,別開電腦!」
我皺了皺眉,用探詢的目光看他。
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對,於是放緩了聲線:「李蘇葉,你身體才剛好幾天啊,倒也不用對你們家生意這麼掏心掏肺。」
我覺出古怪,視線落到他倒扣在沙發上的手機,幹脆走過去把他的手機拿了起來。
「誒——」
但已經他阻止不及。
我把他的手機一拿起來,他那部錄過我面容 ID 的 iPhone 就立馬亮屏解鎖了。
映入我眼簾的就是一片橙紅的微博熱搜榜。
最前面的兩條分別是#豪門千金暗戀成真#和#故事中的惡毒女配#。
後面都掛上了醒目的「爆」字。
我表情寡淡,點進去一字一句看起來。
原來是某大 V 曝出了李枝枝的少女日記。
少女從十六歲就開始愛慕一個閃閃發光的少年。
她一步步追著他的腳步成長,哪怕實力與他相去甚遠,也堅定地跟在他身後。
甚至為了他,放棄了去外省讀一流大學的機會,心甘情願地窩在他學校附近讀了個三流的大學。
好在少年同樣看見了她一片誠摯的少女心。
在大學裡,他們相愛了,就即將要攜手走入婚姻的殿堂。
但是圓滿的故事裡橫插出一個惡毒女配。
這個人是她的姐姐。
這個姐姐不僅嫉妒她完美的愛情,還在高中階段多次帶頭霸凌她。
更甚者在他們訂婚禮當天,故意缺席讓他們難堪。
我將這篇情真意切的博文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
手指一動,又滑到熱一,果不其然是看到了評論興奮地說:
[家人們,我挖到這個惡毒女的微博了。]
後面艾特的是我的私人賬號。
「蘇葉……」
程在河神情復雜,伸手想取走手機。
我卻側身躲了躲,點開了自己的主頁。
不出所料,在我最近發的一條分享風景照的微博下面,湧現了數以萬計的惡評。
[見不見啊你,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對,你在裡面就好像那個小醜。]
[80 者去亖,80 者去亖,80 者去亖。]
……
「李蘇葉,別看了。」程在河強硬地抽走了手機,不由分說地把我的頭摁在他身前,用力地撫了撫我的長發。
我深吸了一口氣,卻不覺得任何委屈難過。
因為我沒做過的事,說到破天也別想嫁禍給我。
我冷靜下來,打了通電話查了一下熱搜情況。
果不其然是被人買過熱度的,從昨天凌晨開始就直沖而上,到今早就穩居一二。
我幾乎瞬間就確定了幕後的人是誰。
秦致和李知衡,一個也不會少。
一個完美的、羅曼蒂克的純愛故事可以極大地提升秦氏集團在市場的知名度與好感度。
而一個有汙點的我,在公司裡的競爭力會弱於李知衡。
來蹭飯的羅德裡戈氣得滿屋子轉:「我真是不理解,他們怎麼會這麼做,他們還是你的親人嗎?」
「利益所驅,哪來的親情可以說。」我淡淡道。
程在河煩躁地揉了下自己蓬松的頭發:「羅德裡戈,你有沒有處理這種公關的經驗?」
「有是有,一般來說就是能找到澄清的證據是最好的,不過我們沒有任何準備,現在再去搜集證據,到時候輿論早就發酵了,所以我還是建議找一些更有熱度的事壓過去。
「而且,破壞感情這個謠言好辦,隻要證明當初跟秦致有婚約的人是你,輿論就會倒戈。
「但是霸凌這種事情,是易證有難證無的,就算你找當年的老師同學作證,她隻要說這些人被你買通了,輿論還是會站在她那邊的。」
羅德裡戈眼含擔憂地看著我。
我扯了扯嘴角,摸出那個 U 盤放在茶幾上。
「這是駁斥破壞感情的證據,至於霸凌……李枝枝當年還真是一點書不讀啊,這麼明顯的破綻,她竟然都沒注意。」
我冷冷笑了聲。
就在流言與謾罵一邊倒地向我潑來之時,一段視頻在內網瘋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