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自己才終於背著書包上學去了。

離高考隻剩沒幾天，片刻都不能歇息。

然而，等我終於睜開眼恢復意識時。

已經是深夜凌晨一點了。

看到手機屏幕上的時間時，我目眦欲裂，整個人幾乎是從床上滾下來的。

「小瑜！小瑜！

「你在家嗎？」

抱著最後一絲僥幸的心理，我顫抖著扯開嗓子呼喚她的名字。

沒有回應。

往常這個時候，她早就結束晚自習，回家躺下了。

最不願意面對的現實，終究還是給了我當頭一棒。

我眼前一黑，差點又要倒下。

不……

如果我在這裡倒下的話，小瑜又該怎麼辦……

嘴唇被我咬出血，鐵鏽味彌漫整個口腔。

靠著疼痛，我終於讓自己清醒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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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我必須要先找到她。

說不定還來得及，說不定小瑜還沒有被……

我連鞋都來不及穿，披頭散發衝進廚房裡，拿出一把鋒利的菜刀，發了瘋地朝記憶裡那個昏暗的小巷子跑去。

如果這一次小瑜又被……

那我至少也要殺了那群小畜生，讓他們償命！

漆黑的夜裡，我如同惡鬼在活地獄裡沉淪掙扎。

 

12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心髒幾乎要炸開一樣，鼻腔裡也漫起鐵鏽味。

赤裸的雙腳被割開無數口子，每一步幾乎都會留下一個血淋淋的腳印。

但我卻感受不到疼痛。

腦海中，唯有那個閃著昏黃路燈光的小巷。

以及小瑜躺在地上，破碎的軀體，和絕望的目光。

……不要讓我再經受那樣的痛苦了。

我無助地向上天祈禱。

難道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就是為了讓我反復品嘗那份絕望嗎？

再一次衝進那條巷子裡的時候，我的心髒痛得幾乎要炸開。

然而。

腦海中反復折磨我的畫面並沒有出現。

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小流氓。

每個人都是青青紫紫一身的傷。

怎麼回事？

大腦還很遲緩，像生了鏽的鏈條。

小瑜打倒這些人了？

朦朧的想法剛一出現就被我否定。

小瑜隻是個很普通的女孩子，沒那麼大的能耐。

遇上好心人了？

這似乎最有可能。

心中再度燃起希望，我跌跌撞撞地朝著巷尾跑去，想找到小瑜。

啜泣聲。

溫柔的撫慰聲。

眼前的一幕，讓我本就過度負荷的腦子，越發轉不過來。

我第一時間看向的是小瑜。

身上沒有傷，衣服也完好。

還好，還好。

一切都沒有發生，一切都還來得及。

那一瞬間，我的淚水直接決堤。

所有的擔憂和後怕一起湧上來。

我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卸掉，整個人差點癱坐到地上。

深吸了好幾口氣，腦袋才終於又緩慢恢復了運作。

雖然沒有出事，但小瑜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她蹲在地上，一抽一抽地哭泣著。

而在她身邊，一個男生輕輕環抱著她，用最溫和的聲音耐心地安慰著：

「別怕，那些人已經都被我打跑了。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乖乖，你哭得我心都碎了。」

——是陸明遠。

我感覺一陣目眩。

怎麼會是他？

上一世，那群小流氓纏上了紀雪薇。

在系統的脅迫下，小瑜不得不以身相替。

而陸明遠沒多久就趕到了現場。

當時，他眼睜睜看著小瑜被拖進了深巷卻無動於衷。

而是轉身安慰被嚇傻了的紀雪薇。

如果他及時施以援手，小瑜明明可以不用死的。

這也是我如此憎恨陸明遠的原因。

可這一次，他居然做出了與之前截然相反的決定。

雖說有些不願相信。

但陸明遠身上一大片一大片的傷痕與血跡都證明了。

是他打倒了那群小流氓，救了小瑜。

眼下，他小心翼翼地環抱著小瑜。

眼神與語氣，都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仿佛對待世上獨一無二的珍寶一般。

……亂了。

都亂了。

 

13

在陸明遠的幫助下，我把小瑜帶回了家。

她還是沒能從剛才的恐懼中回過神來。

睡夢裡都還掛著淚水。

陸明遠站在房門口，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忽然嘆了口氣轉向我。

「阿姨。」

陸明遠對我說話的語氣倒頗為禮貌。

隻是語氣中帶著幾分迷茫。

他似乎急於找某個人傾訴，而並不在意這個人是誰。

「我有一個喜歡了很久的女孩。

「我一直覺得，我們遲早是會在一起的。」

不用說，是指紀雪薇。

「所以，小瑜剛出現在我的面前時，我隻覺得她很煩。

「還一直對她惡語相向。

「但是漸漸地，我發現自己的目光總是忍不住落到她身上。」

提到小瑜，陸明遠忍不住笑了一下。

或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這笑容是如此地自然，又如此地柔軟。

「她很聰明，也很勇敢。

「對於喜歡的人會大膽地追求。

「但同時又充滿自信，不會因為這份喜歡就貶損自己的價值。

「就像鑽石一樣熠熠生輝，讓我舍不得挪開眼睛。」

陸明遠越說，眼裡越是發亮。

他沒有注意到我一言難盡的神情。

兀自沉浸在自己猛然爆發的感情裡。

「起初，我拼命告訴自己。

「我真正喜歡的人是雪薇，對陳瑜隻是一時興趣而已。

「可是今天，看到她被那群混混欺負時。

「我心裡憤怒得恨不得把他們都殺死。

「她蹲在地上哭的時候，我感覺整個心髒都被揉碎了。

「那一瞬間，我心想。

「隻要能讓她高興，哪怕我現在就去死也行。

「我就知道，我栽了。

「我真的愛上她了。」

陸明遠明亮的雙目望向我。

裡面燃燒著滿是少年人最誠摯的愛意。

他深深地朝我鞠了一躬道：

「阿姨，特地告訴您這些。

「是希望您能別阻止我和小瑜交往。

「以後，我一定會對她很好的。」

我深深地嘆了口氣。

腦海中亂成一片，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原本，我對陸明遠唯有怨恨。

我甚至恨不得親手殺了他，讓他為小瑜償命。

可這一世，他非但沒有做出那些事情。

反而成了小瑜的救命恩人。

這讓我一時不知該怎麼面對他。

繼續抱著上一世的回憶，仇視他？

可他確確實實救了小瑜。

放下芥蒂，同意他和小瑜在一起？

不可能。

我始終記得他對小瑜的輕視、侮辱。

哪怕這一世他沒有做出太過分的事情。

那也並不是因為他人品轉好了。

隻是因為他喜歡上了小瑜。

如果今天被拖進巷子裡的，不是小瑜。

而是一個普普通通與他毫無瓜葛的女孩。

我相信他依舊會冷血地坐視慘劇發生。

他骨子裡的自私、薄涼、冷酷。

並不會因為他愛上了小瑜而消失。

這樣一個劣跡斑斑的人，怎麼配和我女兒在一起。

而且，更重要的是。

小瑜雖然是我的女兒。

但她更是一個活生生的，有自己思想和靈魂的人。

現在又不是封建包辦婚姻的時代。

她要喜歡什麼人，不喜歡什麼人，也不是我能決定的。

思來想去，我唯有長嘆一聲。

有些疲憊地開口道：

「等高考後再說吧。

「現在還是學習為重。」

到時候，問問小瑜是怎麼想的吧。

這番話被陸明遠理解成了默許的意思。

畢竟在他看來，小瑜對他早就是情根深種。

他們兩情相悅，我又默認了。

那在一起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走的時候，他腳下都帶著風，整個人容光煥發，笑容藏都藏不住。

 

14

因為擔心小瑜的心理狀態。

我特意向學校請了假，讓她這幾天可以在家復習。

原本我還在想著該怎麼開導她，讓她從那天的驚嚇中走出來。

結果第二天，她忽然蹦蹦跳跳地跑到我面前，直撲進我懷裡。

「媽，我腦子裡的系統消失了！」

她的眼睛亮得像在發光。

因為過於激動，眼角都沁出淚水。

「這段時間讓您擔心了。

「以後我終於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了。」

我先是一愣。

隨即也跟著喜極而泣。

結果是，我們母女兩沒出息地抱在一起哭了好久。

擺脫了那個系統，意味著從此陳瑜不必再做別人生命裡的炮灰。

不用再擔心被電擊、被逼著做各種不想做的事情。

從此，她可以盡情做自己人生的主角了。

我一直高高懸著的心，終於在這一刻落地了。

「媽，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支持。」

陳瑜看著我，很認真地說道。

「本來我都被那個狗屁系統弄得生無可戀了。

「甚至想過幹脆直接一了百了。

「如果不是你一直在鼓勵支持我。

「我可能真的撐不下去了。」

說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在我臉頰上親了一下。

「對了，媽。」

陳瑜好像又想起什麼了，神情有些興奮。

「我發現這個系統還是有點良心的。

「它說作為我完成任務的獎勵。

「之前那些小混混的氣運會全部加在我身上。

「陸明遠和紀雪薇的一部分運氣也會補償給我。

「你說，我是不是應該趁現在去買張彩票啊？」

我微笑地看著她興奮的樣子。

上一世，小瑜死後。

我踏遍萬水千山，終於尋訪到一位高人。

用我的生命做獻祭，換來了重生的機會。

高人說，我的女兒屬於無辜枉死。

因為陸明遠和紀雪薇作為這個世界的主角，會不自覺地吸取身邊人的氣運。

因此，我的女兒才會霉運纏身，落得如此下場。

他說，隻要我能改變女兒的命運。

破除掉男女主的主角光環。

那他們所吸收走的氣運，就會回到原主身上。

而那群小混混則屬於附加的添頭。

上一世，我本想訴諸法律，讓他們償命。

可他們大多是未成年人。

靠著鑽法律空子，逃過了一劫。

我沒有辦法，隻得求助高人。

高人憫我孤苦，同意了。

隻要我能改變既定的命運。

就將那群混混的氣運贈給我女兒，作為補償。

也不知是否因為氣運被帶走的緣故。

後來，那群混混們一個個都因為違規飆車出了事故，死於非命。

陸明遠和紀雪薇家裡也遭遇了破產。

兩人還先後生了一場大病，情況大不如前。

但那都是後話了。

現在，小瑜的氣運簡直旺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

哪怕我不會相命之術。

都似乎能看到她身後有紅光萬丈，前途不可估量。

 

15

高考如期而至。

那兩天，我全程在考場外陪考。

為的就是讓小瑜一出考場，就能看見我。

「媽，我發現卷子上的內容居然全是我正好看過的。」

陳瑜激動地挽著我的手。

「就連幾道不怎麼確定的題。

「我出來後和別人一對，發現也都蒙對了。」

她的成績本就在全市名列前茅。

又有逆天的運勢加持。

說實話，我一點也不擔心。

我女兒的未來，注定是一片坦途。

雖說我已做好心理準備了。

但當清華和北大招生辦的老師，以及小瑜學校的領導老師們，一起上門告訴我，小瑜拿了全省狀元時，我還是呆住了。

巨大的喜悅讓我做不出任何反應。

過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721 分！

甩了第二名整整 20 分！

平時考試的時候，小瑜從來沒拿過這麼高的分。

這算是上天對她的補償嗎？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確認不是在做夢。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我語無倫次，不停地重復著「太好了」。

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一臉。

小瑜又哭又笑地抱著我，替我擦幹眼淚。

「好啦，媽媽。

「以後我們可以過上好日子了，你不要再哭啦。」

最終她選擇了一直以來夢想的清華。

沒過幾天，陸明遠來到了我家，向小瑜告白。

他高考發揮失誤，隻上了個末流本科。

表白的時候，他說讓小瑜等等他。

他復讀一年，一定和她考上同一所大學。

小瑜看著他，堅定地搖了搖頭。

她說：

「抱歉，陸明遠。

「其實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那天你救了我，我很感謝你。

「我會盡可能報答你的恩情的。

「但報答的方式並不包括以身相許。」

陸明遠慌了。

他不信小瑜根本不喜歡他。

明明之前她為了他，做了那麼多事情。

甚至於會去救紀雪薇，都是因為他喜歡紀雪薇。

這樣的陳瑜，怎麼可能說不愛自己就不愛自己？

對此，小瑜表現得非常灑脫。

她根本懶得解釋。

聳聳肩，兩手一攤道：

「你就當那是我一時發癲吧。

「反正現在我對你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畢竟被系統脅迫這種事，說出來大概也不會有人信。

對於不喜歡的人，小瑜根本懶得去顧及對方的想法，也懶得多費口舌。

反正無論陸明遠怎麼糾纏，她都直接說不。

後來，陸家破產了，陸明遠就很少出現在小瑜面前了。

再後來，陸明遠生了場大病，幾乎要死了。

彼時，已經功成名就的小瑜直接捐了幾百萬。

幫他把病治好，也算了卻當年深巷中的救命之恩了。

再後來，我已經不再關注陸明遠和紀雪薇了。

他們和小瑜的命運，就像是兩道交錯而過的流星。

一方墜落在地。

而另一方，仍在冉冉升起，去往廣袤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