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霧都酒會。
由奢靡到極致的設施和裝飾堆起來的酒會,是上流人物最好的社交名利場,也是一場為上位者專屬打造的捕獵場。
狩獵者是穿著禮服、笑容漫不經心的賓客。
而被瞄準的獵物,則是穿梭在酒會中面容姣好、身段柔軟的侍應生。
我皺了皺眉毛。
無論內心說服自己多少次,我還是無法適應這樣的場面。
太赤裸裸了,也太物欲橫流了。
但是好在,走完這一段劇情以後我就可以退出 C 市,去過自己夢寐以求的養老生活。
沒錯,我的夢想是開一個小農場,養著幾頭奶牛和獵犬,過上擼貓種花的愜意日子。
世界意識承諾我,隻要我完成任務,就能讓我過上想要的生活。
然而現在,霧都酒會是最重要的劇情節點。
我看著充斥著各色酒氣、碰杯聲以及浮動燈光的會場。
在其中看到了我第二個弟弟。
最離經叛道,也是最先離開我庇護的弟弟。
——晏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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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兆躺在人群深處,愜意地瞇起眼,唇邊升騰的煙霧模糊了一部分他的面容。
但依舊能看出青年光潔如玉的面龐、高挺的鼻梁。
他桃花眼,天生看人一副多情模樣,有恨不得將人溺死的深情。
就是這樣的晏兆,成年時同我大吵一架,摔出家門,從此再也沒有出現在我面前。
此時,我隔著重重的人群,盯著神情放松的青年,微怔。
即便跟他決裂,但我依舊掛念著他。
天冷時我會拜託他的秘書幫他調高空氣濕度,因為他有哮喘。
春天裡百花泛濫,我會匿名給他寄過敏藥,害怕他起疹子。
哪怕知道這些他身邊有人也會做,我還是忍不住掛念。
我永遠不會忘記。
他摔門而出的那天晚上,霜雪掛滿了屋檐,青年的眼倔強地含著淚。
「你根本不愛我。」
便是老死不相往來。
譬如此時。
他朝我遠遠敬了一杯,玻璃杯中的紅酒微微傾斜,顏色濃稠如鮮血。
身旁站著的顧峻希和顧煜祺瞬間露出警覺的神色,宛若被覬覦心愛獵物的狼犬。
而我隨手端過一旁託盤上的酒,也朝他晃了晃。
一飲而盡。
低頭的侍者隨著我的動作抖了下,然後死死垂下頭,不敢露出半分聲色。
離開烏煙瘴氣的主廳後,我來到靠近花廊的休息區。
看著亦步亦趨跟著我,守衛者般的顧峻希和顧煜祺,我無奈搖了搖頭。
「不用一直跟著我。
「今天是你們的主場,如果主人不出來主持,會顯得很失禮。」
顧煜祺抿起嘴唇,表情肉眼可見的失落。
「可是我想一直跟著哥哥。」
顧峻希沒說話,看起來也是一樣的回答。
我看了下遠處觥籌交錯的人群:
「去吧。
「不要讓我失望。
冷硬的命令不是我的訓導手法。
在過往的撫養生涯裡,我知道如何激起他們的鬥志。
果不其然,簡潔有力的話語讓顧峻希和顧煜祺的神色瞬間冷峻了起來。
他們的眼神裡升騰著壓抑的怒火和佔有欲。
顧煜祺冷笑了一聲,顧峻希則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扯掉了領帶夾。
他們共同開口。
「知道了。」
6
看見弟弟們走向舞池的方向,熟知劇情的我松了口氣。
很快,就是劇情發生的節點了。
但是,心頭不知為何卻有些酸楚。
像枝頭被硬生生採擷的酸果子,未成熟便被泡成了酒,又酸又澀。
我掐著手心,告訴自己,一切都是劇情。
我會離開,他們會收獲幸福。
僅此而已。
深呼吸了幾下,才將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緒壓下去。
但是也許是剛才喝的那杯酒太烈,我的大腦像被灌了鉛,暈乎乎的。
難道中招了?
想起低頭不言、神情畏縮的侍者,再想起那杯看不出顏色的酒。
我忍不住低低地罵了句。
常在河邊走,居然也濕了鞋。
那杯酒如今看來肯定不簡單,也不知道是誤入了哪方勢力的局。
我竭力站起來,卻又跌落在沙發上。
這時,面前忽然多了一道靜佇的人影。
他仍然穿著那身侍應生服裝,黑發扎起馬尾,溫順垂在肩邊。
本來如菟絲子般柔弱絕美的少年此時眼神卻極為可怖,有我看不懂的情愫。
他的身影比我高大許多,將我籠住。
藥效開始發揮作用,我開始高熱,嘴裡的話卻也忍不住迷迷糊糊倒出來。
「你怎麼在……劇情……」Ⴘƶ
林齊上前一步,用微涼的手背試探了一下我額頭的溫度。
少年微笑了下,笑容弧度精準得像是用機器衡量出來。
「先生,你發熱了,我先帶你去休息。」
我已經接近失去了意識,四肢乏力,眼睜睜地任他行動。
林齊的面目和動作如此陌生,脫離了原劇本的設定,也脫離了不久前他的神態舉止。
……難道他在偽裝?
不對,他偽裝是為了什麼?
但是頭腦中一陣陣的暈眩讓我無法繼續思考。
就在我快被林齊拖到附近的房間時,一道低沉優雅的聲音截住了他。
「你想做什麼?」
我眼神迷蒙地抬頭望了一眼,正對一雙微光湧動的桃花眼。
7
在人群中顯得冷漠疏離的人,此時單膝跪地在我面前,胳膊上的肌肉狼狽地隆起。
晏兆溫熱的呼吸打在我的耳畔。
有微涼的液體通過肌膚上的刺痛打了進來。
藥劑在發揮作用。
清涼緩緩迸發,終於讓我的意識清醒了幾分。
睜開眼,我對上一雙沒來得及掩蓋擔心的眼。
一向重視外表的晏兆此時渾身狼狽,桃花眼一動也不動地盯著我,生怕我從眼前消失。
「哥哥,你感覺怎麼樣?」
我低頭,注意到他抓著我的手越握越緊,宛若一塊燒炙的硬鐵。
晏兆因為我的目光而陡然驚醒。
青年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沉默地站起。
「等等……」
我下意識叫住他。
晏兆的背影僵硬而沉默,他沒忘記當初是怎麼以一個失敗者的身份離開我的世界的。
我的喉嚨幹澀得厲害,顯然是因為剛才極強的藥效。
但也許是被人極為妥帖地照顧過,一顆潤喉糖被珍重地壓在舌下。
此時,那清潤的糖果化為薄荷氣味的津液,流入幹燥的喉管。
我緩緩開口:
「阿兆,玩累了就回家吧。
「我們都在等你。」
這個一意孤行的孩子從來都很有主張。
當初也是剛滿 18 歲的他要改掉自己榮譽的姓氏,執意要跟我姓。
「哥哥,因為我想離你更近一點。」
他這樣說,同時用飽含炙熱情愫的桃花眼盯著我看。
但是,如今同樣的眼睛裡卻流露著寒冰般的情緒。
晏兆問:「哥哥,『我們』是什麼意思?」
他的聲音輕而喑啞。
「所以默許他們也存在於你身邊,是對我的警告與放棄嗎?」
有一種快要超出界限的危機感溢上我的心頭。
我沉默了一瞬。
最後隻是說:「你們都是我的弟弟。」
晏兆似乎冷笑了一聲,他拎起外套,毫不猶豫地往外走去。
推開門的瞬間,大廳裡的喧嚷和光華一齊湧了進來。
他們在驚嘆和不可思議。
霧都酒會人群目光的聚集處,是三個俊美而氣質各異的青年。
顧峻希皺著眉在同林齊說些什麼。
而顧煜祺低頭把玩著自己的袖口,目光也偶然落上幾分在林齊的身上。
他們的遠處,晏兆拿著外套迎光而上。
一切都剛剛好。
看來正如世界意識所說,劇情一旦登上舞臺,所有主角的思緒都會不自覺地被牽動。
他們的命運綁好了注定的紅線,會在合適的時候相愛、糾葛。
最後走向令萬千讀者流淚的 HE 結局。
隻是……
我伸出手,蓋住自己疲倦的眼,也將水意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