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一般都是翻個白眼繼續睡。
有天他心血來潮要和我看照片。
這間房子沒有信號,他給我看的都是電腦裡存著的照片,裡面全是喬醇。
有讀大學的喬醇,青澀懵懂,那個時期喬家剛剛破產,喬醇爸媽相繼自殺,喬醇背上可能一輩子也還不起的債務,但眼裡依舊有光。
畢業時面試電視臺的定妝照,那時的喬醇充滿了希望,挺胸抬頭對著鏡頭笑,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表妹凌羽薇正在暗處虎視眈眈,準備往她的身上潑髒水,掠奪她那一線陽光。
大學畢業,她進了辛支祁家的公司,成了他的特助。
公司聚會合照上,無論喬醇再怎麼掩飾,目光也不自覺地投到辛支祁身上。
那時的她和辛支祁都很年輕,年輕到以為任何事都不用付出代價。
後來,徐熙兒和辛支祁因為長年累月的異地戀無法維持感情,辛家逼辛支祁結婚,對徐熙兒念念不忘的辛支祁選擇和喬醇協議結婚。
婚紗照上,辛支祁面無表情,喬醇樂得像個傻子,她一直偏過頭去看辛支祁,幾乎所有的照片都隻有她的側臉。
再然後,照片裡的喬醇黯淡了,頹靡了,像星星燃燒殆盡,像珍珠失去了光澤。
她費力去笑,像個牽線木偶。
看著看著,不知道是不是受這具身體的影響,我哭了起來。
眼淚一旦奪眶而出就止不住了,我嚎啕大哭,像是替喬醇把那些委屈和不值得都發泄出來。
辛支祁抱著我拍我的背,用湿巾替我擦眼淚,不停說「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的話,要關山澤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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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支祁,其實你隻要在離婚協議前改變心意,一切都來得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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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讓他知道真相,不再做這些無謂的事。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好,你先喝點水再說,乖。」
我推開他,盡管身體還眷戀他懷裡的溫度。
「喬醇已經死了,字面意義上的死了。
別打斷我,聽我說完。
我叫金闢靄,是個賭場老板,賭場械鬥的時候受傷住院,睡了一覺發現自己變成了喬醇。
我知道她和你之間的事,我覺得很惡心。
這麼說吧,我和喬醇是完全不同的人,我隻為自己而活,永遠不會為一個男人卑躬屈膝失去自我。
如果是我的話,有人敢這麼對我,早就被分屍扔進海裡了。
我之前想過離開這個身體,但是失敗了,隻能用喬醇的身份活下去。
所以你現在做的這些事都沒有意義,我根本就不是喬醇,你明白了嗎?」
辛支祁苦笑:「喬喬,我不信。」
「你以為我編的?操……」我忍住動手的衝動,因為大概率來說現在的我打不過他,「你自己都說喬醇不可能不愛你,我現在對你可是一點心情都沒有,你抱我的時候我隻想吐,你沒發現嗎!」
「你明明很激動。」
「那是喬醇身體的反應,和我沒有一毛錢關系!我根本不認識你,我現男友是關山澤,我們擁抱接吻,如果不是你把我綁了說不定現在已經上床了!」
辛支祁忽的站起來,將電腦狠狠地砸到地上,他的嘴唇顫抖,有些神經質地說:「不要說這種話,我會難受的。」
又不是隻有他會砸東西。
我隨手拿了個筆筒也往地上砸,「我就要說!關山澤器大活好,比你好看比你會照顧人,我就是要跟他,我連婚紗照拍什麼風格都看好了,你能怎麼樣?再怎麼說我們兩個也是離了婚的!」
辛支祁抓住我的肩,臉色變了又變,從憤怒到傷心,最後竟然又恢復了正常。
臥室裡的對話畫風突變。
「喬喬你餓了吧,我去給你做晚飯,你等等,馬上就好。」
我感覺他離瘋不遠了。
眼看他就要走出臥室,我決定最後一擊,「辛支祁你其實也知道吧,喬醇除了你,根本不能接受其他男人,老實說,我也克服了很久身體本能才和關山澤正常相處。我真的不是喬醇。」
辛支祁頓了一下,他的背都在發抖。
他在門口站了有兩分鍾,不敢回頭看我。
最後,他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傳來:「今晚燉鴿子湯好不好?」
他不敢面對現實,隻能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我的心很痛,不對,是喬醇的心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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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辛支祁做的飯全扔地上了。
浪費糧食不對,但我覺得有必要震醒他。
他弓著身子站在滿地狼籍中,眼眶泛紅,不知所措。
他強迫自己不在乎地笑,自言自語:「沒事……沒事的……我再做一份,不能讓喬喬餓……」
我長嘆一口氣。
「喬喬隻是生我的氣了……我會改好的……我改了她就回來了……」
我掰著他的臉看向我,「我不是喬醇,你愛的也不是我,別自欺欺人了。」
「不是的,我錯了,喬喬原諒我好嗎……」
我看他是想逼瘋我。
他忽的抱住我,近乎啃咬般親吻我的脖子,「我們可以再懷一個孩子,那就又可以做一家人了。」
「去你媽的!」
我掙脫不開他,被他整個人撲倒,可怕的是剛好倒在一地湯湯水水裡,狼狽不堪。
「你瘋了是不是,敢碰我你死定了!你丫……」
砰——
玄關處一聲悶響,門開了。
關山澤衝了進來,一腳踹開了我身上的辛支祁,將我護在懷裡。
「沒事的,我來了。」
我又氣憤又害怕,一邊哭著一邊罵他:「你怎麼才來啊!再晚點兒孩子都能打醬油了!我都要瘋了你知道嗎!」
「對不起對不起,你打我消消氣。」
他那一腳踹得狠,辛支祁捂著腰站不起身來,目眦俱裂地瞪著我和關山澤。
「喬喬是我的!你不準碰她!」
關山澤看都懶得看他,「我先帶你出去,我同事會帶他回拘留所。」
關山澤身上有股機油混著灰塵味道,像是騎摩託車來的。
我問他:「你剛剛怎麼進來的,受傷沒?」
他低頭吻了一下我額頭,「放心,沒事。」
關山澤抱起我往外走,辛支祁絕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求我別丟下他一個人。
我克制不住的難受,隻能閉上眼睛不聽不看。
關山澤更加用力用雙臂箍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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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山澤帶我回他家洗漱,換了身衣服,再帶我去警察局錄筆錄。
車還在路上的時候他同事給他電話,說辛支祁自殺了。
好在搶救及時,現在人在醫院。
關山澤手裡開的免提,我也聽見了。
「去醫院吧。」
「不準去看他。」
我拍了拍他握方向盤的手,「有些事要和他說清楚,萬一他下次拉著我一起死呢?」
我這樣一說,關山澤下意識臉頰鼓起,像是狠狠地咬牙。
「他有什麼資格纏著你!」
說是這麼說,他還是轉向往醫院走了。
到了辛支祁的病房外,他父親的大秘、他的兩個朋友,以及徐熙兒都等在外面。
見我和關山澤牽著手過去,那幾個人臉色都很臭。
他的朋友情緒最激動,「你還有臉來看他!喬醇你真不要臉!」
徐熙兒默默地退到後面,用怨恨的目光盯著我。
他父親的大秘要穩重一點,直接告訴我:「喬小姐,你已經和少爺離婚了,請不要再來打擾了。」
我就呵呵了,也不看他是為誰自殺的。
「是你們不讓我進來的,到時候辛支祁問起來,可別說我沒來。關山澤,我們走。」
專門跑了一趟醫院,結果人沒見成,我心裡很煩躁,關山澤問我要不要先回家。
我正好看到了四樓地圖裡的心理咨詢室。
「不急,我去做個心理咨詢。你等我一會兒好嗎?」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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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我坐到了心理咨詢師對面。
醫生年紀不大,挺帥一小伙兒。
我把我的情況簡單跟他說明。
「你是說,你認為自己不是喬醇,而是一個叫金闢靄的女人。」
「對。」
「這會讓你困擾嗎?」
「最大的困擾就是我擺脫不了喬醇那個煩人的前夫。」
醫生在記錄本上寫寫畫畫,思考了幾秒鍾,他問我:「你認為喬醇對她前夫的感情是怎樣的?」
「我覺得喬醇太作踐自己了,看得人要氣死了。」
「我的問題是,喬醇對她前夫的感情。」
我愣子一下,苦笑著說:「你知道那種流浪小狗吧,可憐巴巴的那種,有人給它一塊骨頭就跟著人走,哪怕以後那人打它罵它,再也不給它吃東西,可它就把人家當它主人,隻要主人勾勾手,小流浪狗又顫顫巍巍地過去搖尾巴。
喬醇對辛支祁就是那樣的。我認為很病態。」
心理醫生說:「所以喬醇始終愛辛支祁,但金闢靄很厭惡這種情感,你同意嗎?」
這種說法怪怪的,但是大體沒毛病。
「我同意。」
「所以你現在想要怎麼做?」
「我想讓你出一個專業報告證明我是金闢靄,讓辛支祁徹底死心。」
醫生喝了一口水,他微擰的眉暴露了他的糾結。
「這不是一兩次心理咨詢就能給出報告的,需要專業的評估。」
「那你能夠給我評估嗎?」
「我需要研究一下,如果可以的話,我會讓秘書聯系你。」
沒有一口答應,我反而覺得他挺靠譜的。
「好,等你電話。」
離開醫院的時候已經有點晚了,關山澤開車帶我去吃一家新開的茶餐廳,口味清淡,很適合被辛支祁喂得營養不良的我。
我用手機搜索那個心理醫生的資料,想看看他專業性怎麼樣,結果看到他的博士導師名字時覺得很熟悉。
我搜索那個博士導師,發現他的學生不多,其中隻有一個亞洲面孔,叫田霽月。
霽月大寶貝兒怎麼也在這個世界?
「怎麼了?你盯著手機幾分鍾了。」
我下意識地關機,不知道自己在恐懼什麼。
「沒什麼,我們去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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