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百姓們甚至覺得有內閣首輔能夠幫太後娘娘出主意還是件好事, 總比太後娘娘自己不懂非要裝懂的好。
百姓們都是局外人, 關於顧缜獨斷專行一事, 小皇帝趙暨與魏融都有不同感受。
魏融心知蘇梨絕不會真心敬重顧缜, 猜測蘇梨另有用意, 他才一直隱忍, 沒有直接詢問。
四歲的趙暨不一樣,他沒有那個耐性,朝堂上每次母後提出什麼他認為極好的舉措都會被首輔顧缜反對, 直說的母後啞口無言,趙暨看了心疼。他雖然年紀小,可他看得出顧缜在欺負母後,這讓趙暨無法容忍。
但趙暨去母後面前直言對顧缜的不滿,母後總是替顧缜說話,趙暨又生氣又著急,便將一腔怒火發泄到了同母異父的哥哥兼伴讀的善哥兒身上,繃著小臉對善哥兒道:“大哥,以後你一直跟我們住在宮裡吧,千萬不要回顧家,你祖父顧缜整日欺負咱們母後,他等著,等朕長大了,一定替母後教訓他!”
善哥兒已經九歲了。
在宮裡住了五年,善哥兒不可避免地聽到一些闲言碎語。
那些人說,老皇帝沒有兒子,聽說兩位姨母都生了三個表哥,老皇帝便要求娘親進宮伺候他。那些人還說,祖父顧缜野心勃勃,為了榮華富貴才安排娘親與亡故的父親和離,再送娘親進宮。在那些人口中,娘親成了一個好命的女人,先生了太子再順順利利當上了太後,享受無人能及的尊榮。
隻有善哥兒知道,當年娘親是被迫帶他離開的顧家,娘親回憶父親時會哭,如果不是祖父逼迫,娘親根本不願意進宮,伺候一個老頭子。
善哥兒喜歡小皇帝弟弟,但他不喜歡昏庸殘暴的老皇帝,更不喜歡明明可以保護母親卻選擇助紂為虐的祖父顧缜。
如今,老皇帝死了,在善哥兒以為娘親當了太後終於可以苦盡甘來的時候,祖父居然又跳出來欺負娘親了!
弟弟的話不管用,善哥兒來中宮求見娘親了。
蘇梨笑容溫柔地招待了自己的長子。
雖然蘇梨沒有感受過親自生出善哥兒的過程,但出於對石榴的感情,出於對之前善哥兒命運的同情,蘇梨待善哥兒與龍鳳胎兒女一樣疼愛,甚至因為善哥兒太懂事,蘇梨對善哥兒也更好,沒有讓善哥兒受過一日冷落。
“娘,祖父咄咄逼人,你為何不罰他?”善哥兒不想吃母親遞給他的糕點,打抱不平地道。
魏融站在一側,聞言示意殿裡伺候的宮人們退出去,他也走遠了幾步,但還是能聽見母子倆的對話的,同時也在觀察母子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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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魏融眼中,龍鳳胎是他的親生骨肉,善哥兒是她為顧二爺生的孩子。
旁觀者清,善哥兒或許都沒意識到蘇梨對他有多好,魏融看得明明白白。
魏融猜,蘇梨這樣對善哥兒,除了母子親情,也有顧二爺的關系,她忘不了與顧二爺的情分,便格外想補償善哥兒。
蘇梨並不介意魏融的存在,她將善哥兒拉到面前,一手扶著善哥兒的肩膀,一手撫摸小少年俊秀的臉,目光無奈地道:“因為他是善哥兒的祖父啊,娘再怨他,為了善哥兒,娘也不能因為他針對我便責罰他。”
善哥兒眼圈都紅了,擦了一把眼睛道:“他算什麼祖父,我根本不想認他,早知道娘是為了我才容忍他的不敬,我,我,我幹脆死了……”
“住嘴!”蘇梨一把捂住善哥兒的嘴,第一次如此嚴厲地訓斥道:“再敢說這樣的話,娘真的不會再見你了!”
善哥兒淚如泉湧,撲到娘親懷裡哭了出來:“娘,我不要你受委屈,娘以前夠苦了,現在好不容易當了太後,我不要娘因為我再受那老賊的欺負!兒子沒本事幫娘,卻連累娘繼續受委屈,兒子難受!”
弟弟的出生讓娘親做了貴妃做了皇後做了太後,他卻什麼用都沒有,善哥兒真的自責。
蘇梨抱著這麼懂事的善哥兒,眼中也浮現了淚珠。
與單純關心娘親的善哥兒比,她真是太壞了。
蘇梨是故意縱容顧缜的,除了朝政謀略上的原因,另一個主因便是善哥兒。善哥兒畢竟姓顧,如果不讓善哥兒知道顧缜的壞,蘇梨冒然對顧缜下手,將來善哥兒嫌棄她這個娘親太狠心怎麼辦?隻有讓善哥兒意識到顧缜是咎由自取,蘇梨才會徹底除了後患。
“善哥兒真的這麼想?”蘇梨擦掉善哥兒的淚,心疼地問。
善哥兒點頭,抱住娘親道:“誰讓娘親難過,我就恨誰!娘快處置了他吧,不然弟弟都要被他氣壞了!”
蘇梨摸摸善哥兒的腦袋,輕聲道:“好,娘好好想想辦法,善哥兒先別聲張,連弟弟妹妹也不能說,免得咱們打草驚蛇,讓顧首輔有了防備。”
得了母親的保證,善哥兒終於松了口氣。
善哥兒告辭後,蘇梨單獨帶著魏融進了內殿,名義上是讓魏融給她捏肩膀。
蘇梨坐在梳妝臺前,魏融站在椅子後,真的幫她捏了起來。
魏融看向鏡子,她的那點眼淚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也沒有了在善哥兒面前的溫柔,垂著眼眸,手裡把玩著一支簪子,不知在想什麼。
魏融默默地等著。
蘇梨終於透過鏡子看向他,低聲問道:“罷免了顧缜,調程端回內閣如何?”
程端便是被顧缜取代的前內閣首輔,也是魏融的私交好友,石榴那世,程端起初並不知道魏融的身份,但在魏融殺了明宗亮出身份後,程端最先擁護魏融稱帝,對魏融十分忠心。
蘇梨要起復程端,因為程端是最適合接管首輔的人,也是因為她既對付了顧缜,暫且就不能與魏融產生隔閡,影響政局穩定。等再過幾年,孫晗可獨當一面了,蘇梨也接管了內廷的權力,她再看魏融的表現決定改如何安置魏融。
魏融意外地看著她。
蘇梨笑了笑,微微挑起一邊眉峰道:“你該不會以為我真的怕了顧缜吧?”
魏融沒那麼想,他是懷疑她有心拉攏顧缜來對付他,沒想到竟然完全相反。
“娘娘一再縱容顧缜,就是為了給他安一個不敬的罪名,再除之而後快?”魏融問道,盡管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蘇梨就是這麼計劃的,她要在顧缜洋洋得意風光無限的時候,給他一個絕對沒想到的驚喜。
魏融看著她理智自信的臉,鬼使神差地問道:“可他畢竟是顧二爺的父親……”
蘇梨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誰是顧二爺。
她隨口道:“他在天有靈,若顧念夫妻之情,自會支持我的決定,若他隻想著與顧缜的父子之情,那我就更不用在乎他怎麼想了。”
魏融垂眸聽著,忽然慶幸顧二爺有顧缜這樣一個爹,幫著消磨了她對顧二爺的感情。
第102章
蘇梨對付顧缜的方法非常簡單粗暴。
當年關於顧缜逼她進宮伺候明宗的流言早已飛滿了京城, 隻是大家都沒有放在明面上說而已,現在蘇梨貴為太後,顧缜穩坐內閣首輔,更不會再有人提那陳芝麻爛谷子的事。
可蘇梨知道,顧缜最好名聲。
反正史書定會記載她與顧家、明宗的恩怨, 後人也會猜到真相, 今日蘇梨就送顧缜一頂“賣媳求榮”的鐵帽子!
朝堂之上, 蘇梨與顧缜又因為給一位罪臣定刑輕重發生了分歧。
那位罪臣是顧缜的一位對頭, 被顧缜一黨抓住了一個把柄, 顧缜認為該當流放,蘇梨翻閱過該人的政績, 是個愛民的好官,雖然有錯,但不至於流放,貶官去地方當個縣令,過幾年還可以重新提拔上來。
蘇梨的這個定刑得到了一批臣子的支持, 卻冒犯了顧缜的利益。
顧缜被蘇梨放縱了三個月,已經認定前兒媳婦是個泥人, 任由他拿捏, 此時蘇梨公然反對他的意見,顧缜脾氣一上來,在引經據典陳述完必須重罰該人的長篇大論後,顧缜還人身攻擊了一下蘇梨,頗為語重心長地道:“涉及到吏部清明的大事, 太後還是莫要婦人之仁的好。”
這語氣,多像一個公公教訓自己的兒媳婦!
支持顧缜的官員自然若無其事,其他文武大臣都面露不悅,陸玉容的二姐夫孫晗更是直接站出來,斥責顧缜對太後不敬。
顧缜振振有詞:“先帝遺詔命我等輔佐太後、皇上,太後失察之處,我自當直言不諱。”
他剛說完,四歲的小皇帝噌地站了起來,隔著垂簾指著顧缜罵道:“你個老賊,母後同意你的話時便是明智,反對你了就是失察,這朝廷是朕與母後的朝廷,母後貴為太後,你算什麼東西,也敢辱罵母後?”
四歲的男孩口齒清晰聲音清脆,一口一個老賊,罵得甚是刺耳。
有的大臣低頭笑了起來,顧缜則面沉如水,威嚴而立,對趙暨道:“皇上年幼,看事情隻看表面,然忠言逆耳利於行,臣對皇上、太後一片赤誠之心……”
他剛說到這裡,垂簾之後突然傳來女子的抽泣聲。
大臣們都是一驚。
“母後,您怎麼了?”小皇帝趙暨跑到母後身邊,著急地問。
蘇梨將兒子抱到懷裡,對著顧缜的方向泣訴道:“父親,兒媳再叫您一次父親可好?”
眾人哗然。
顧缜臉色大變,跪下去道:“太後不可,臣惶恐!”
蘇梨苦笑:“您有什麼惶恐的?眾位愛卿誰不知道我曾是顧家兒媳?父親剛剛責備我不該有婦人之仁,但當初我一心守寡,父親拿善哥兒的安危逼迫我進宮之時,如果不是我有婦人之仁,我早一頭撞死在牆上保全名節了,哪裡有今日父親以首輔之尊公然教訓兒媳?”
此言一出,大臣們立即竊竊私語起來,無不是再議論顧缜。
顧缜的老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紅的,一邊擦汗一邊狡辯道:“太後此話臣不明白,當年是您自請和離改嫁,恰逢先帝採選秀女方得以進宮,與臣何幹?”
蘇梨:“是嗎?若真如父親所說,善哥兒是顧家的子孫,如果不是父親心中有愧,父親為何同意我帶走善哥兒?再有,先帝雖然不在了,當年之事姚敏中、魏融、以及先帝派去調查我兩位姐姐子嗣情況的官員都在,父親需要我叫他們進殿一一對質嗎?”
魏融、姚敏中都在殿內,魏融規規矩矩地站在蘇梨一側,那邊的姚敏中聽太後娘娘點了他的名字,嚇得跪到了顧缜旁邊。
顧缜啞口無言。
蘇梨繼續道:“承蒙先帝憐惜,同意我帶著善哥兒進宮,並賜我誕下皇上與福慧公主,給我今日之尊。自我垂簾聽政,父親無一日不專橫對待我們母子,我念及從前的情分,尊您敬您,可今日父親變本加厲,先欲公報私仇重罰政敵,又公然責備我們母子,對皇室不敬,我再繼續忍讓,如何對得起先帝的臨終囑託?如皇上所言,這朝廷是皇上的朝廷,不能因為我曾是顧家兒媳,便讓天威盡喪於顧家門下!”
言罷,蘇梨擦掉眼淚,握著趙暨的手高聲道:“內閣首輔顧缜專橫跋扈,以權謀私,有負先帝所託,哀家若繼續姑息,便是皇室罪人。為維護朝政清明,今日起革除顧缜內閣首輔官職,以儆效尤,顧家其餘子弟與此案無關,留任不動。”
話音落下,大殿上鴉雀無聲。
之前文武大臣包括顧缜都以為太後娘娘個是軟柿子,今日太後娘娘突然發威直接貶了顧缜的官,他們才後知後覺地明白了太後這三個月的忍讓其實隻是以退為進罷了。
宮廷侍衛得令進殿,將跪在地上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竟丟了官職的顧缜除去官帽,拖了下去。
緊跟著,蘇梨下旨,調程端回京,接任首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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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首輔程端辦事很靠譜,蘇梨觀察了一段時間,朝堂沒有大亂,邊疆也很穩定,緊繃數月的精神終於放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