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語氣十分惡劣地,不管不顧地在我耳邊張揚宣告,「姐姐……最後,你隻能是我的。」
眼裡湧上酸澀感。
記憶裡的那匹狼,還是向我揚起了它的利爪。
15.記憶裡的少年
我有了一個遠親的弟弟。
是在孟氓他們舉家搬到這個小城鎮來後,我才知道的。
爸媽叫我提點水果去拜訪我的遠親表姨時,我正龇牙咧嘴地咬著老冰棍,咯嘣一聲,我嘴裡含糊著答應了。
表叔恰巧出去了,家裡隻有表姨一個人。
表姨是個很溫柔的人,那雙獨有韻味的狹長美人眼,在添了歲月的痕跡中依然美好。
表姨不知道在哪買的橘子,又圓又甜,本來隻打算送了水果就溜之大吉的我,在禮貌性嘗了一個和表姨的極力挽留下,我又聽話地留了下來,吃橘子。
那就留下來,順便見見我那個遠親弟弟唄。
我剝著橘子皮,汁水四濺染進了指甲縫裡,有些黃黃的。
我有點猶豫,在是繼續吃甜甜的橘子和還是先去把手洗幹淨中徘徊不定。
還沒想好,耳邊傳來鑰匙旋開鐵門的聲音。
仰頭,一個穿著校服,身形挺直的少年正懶懶抬眼看過來。
少年額前的頭發,被他很隨意地撥弄著蓋了點眼睛。但是即便這樣,也還是掩不住他那雙好看的狹長眼,單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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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乖巧地穿著校服,抬起的眼卻帶著幾分痞氣,微微挑起的眼尾就像是一隻正狠狠盯著你的狼。
「回來了啊,阿氓。」表姨笑著說。
我想,原來,他就是孟氓,我那個遠親弟弟。
孟氓見到我,並沒有太大反應,隻是簡簡單單地答應了一聲,好像有些疲憊。
表姨拉著孟氓坐下,介紹著我,同時拍拍他的肩想讓他喊人,「阿氓,這是你何姨的女兒。也算是你的姐姐。」
我拿著橘子,正打算友好地朝這個弟弟笑笑。
下一秒,便聽見似乎含著淡淡嘲諷的話語響起,一如少年模樣般的張揚肆意。
「原來,我還有個笨得連橘子都不會剝的姐姐啊。」
「……」
不僅臉長得兇,就連性格也是這麼的惡劣。
孟氓給我留下的第一印象,真的差的不能再差了。
……
後來,好巧不巧。
我正好與孟氓同年,大了他三個月。
而孟氓,也正好被他爸媽安排著轉入了我的初中,還和我讀了同一個班。
於是,我開始被爸媽強壓著每天和孟氓一起上學。
美其名曰:相互有個照應。
其實,我一直都覺得這詞用錯了。
我和孟氓,相互照應從來不能形容我倆。如果能改成狼狽為奸,或許會更加合適一點。
是的,誰也沒想到,我和孟氓,最後竟然成為了會一起下午逃課去小巷偷吃老冰棍,一起大半夜裡爬上後山看星星的搞事兩人小分隊。
在那條掛著滿牆爬山虎的小路上。
我與孟氓,從起初的互不搭理,到互相看不順眼,再到最後的狼狽為奸,好像也不過短短半年。
那半年的時間裡,我對我這遠親弟弟,一直都保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
對此,孟氓也是揚著他的那雙狹長眼,看著也是十分不屑與我說話。
我是什麼時候對孟氓改觀的呢?
我想,大概是初三下學期的時候。
那段時間,我和孟氓關系略有緩和。
那個季節的橘子正正甜,我開始每天都會帶上幾個橘子去學校,偷偷趁著下課剝了吃。
某次課間,孟氓在偶然看見我和頑固的橘子皮抗爭,但是汁水還是濺了滿手後,又開始嘲諷我是一個不會剝橘子的笨蛋,語氣十足的惡劣。
氣得我直接瞪他一眼,一節課都沒理他。
下課後,孟氓卻突然從我這拿了一個橘子,然後伸手扯了一張紙巾,當著我的面,覆在圓滾滾的橘子上,簡單又細致地剝掉了橘皮。
指間幹幹淨淨,沒沾染上半點汁水,少年就這樣隨意抬手遞給我,眉眼間透著輕輕的不耐煩,「喏。看吧,要這樣剝。」
那一瞬間,我看見了那雙狹長眼,以及,孟氓耳尖的微紅。
沒有說話,我隻是莫名地想:
孟氓他,好像……也沒有我以為的那麼惡劣。
再後來。
我,再沒剝過橘子,也再沒被剝橘子的黃色汁水濺進過指甲縫。
自從那次以後,隻要看到我桌子上有橘子,孟氓都會提前默默地用紙包住,剝好。
肥美酸甜的橘瓣被隨手放在面前。
頭頂,是某人輕飄飄落下的,那句恨鐵不成鋼的「笨。」
我也知道了孟氓其實更喜歡蘋果,但他很獨特地討厭連著果皮一起吃。
作為交換,我便開始給孟氓削了幾年他一直嫌麻煩的蘋果皮。
我之所以能一次性又不間斷地削下蘋果皮,算起來,也是在那幾年練出來的。
白晝接著夜晚,時光的無形尾巴悄悄掠過少年人的肩頭。
某個無事的晚上,再恍然想起這些事時。
我才發現,最初那個揚著狹長眼不屑理我的少年,原來,早就已經陪了我很久很久。
孟氓,還是不肯叫我姐姐,也還是喜歡時不時嘲諷我,卻又會每次在我生氣不理他後,故意找點事兒來逗我笑。
就如同,每次提前剝好的橘子,突然貼上我臉的老冰棍,或者,某個傍晚裡開得極豔的向日葵。
傲嬌又別扭。
像極了一隻桀骜又張揚地仰著頭,卻暗地縮好了爪子的大灰狼。
16.等我想想
角落裡。
孟氓松開了我。
手腕上有些刺痛,我恍恍惚惚地看著他沒說話。
怎麼辦呢?我不知道。
胸膛裡,心髒一下又一下狠狠地跳動。
喜歡與理智正在互相拉扯。
「怎麼?姐姐要哭了?」孟氓眯著那雙狹長眼,極為痞氣地俯身。
一點點湊近,似乎連呼吸都要觸碰上。
我不可避免地失神。
我想起了我大著孟氓三個月,想起了聯系著我們的血緣關系,想起了神色溫柔的表姨,想起了系著圍裙的媽媽。
眼睛瞪大,我一把推開面前的少年。
然後,緊捏著裙角,一步步倒退著,直至出了陰暗處。
轉身,落荒而逃。
……
沒有一點陽光的角落裡。
少年仍保持著被推開的姿勢,呆呆站著。
輕輕垂著眼,面無表情,直盯著自己手背上被牆面擦出的細小傷口。
牆邊放著裝了蘋果的塑料袋,風吹過,一陣哗啦啦地作響。
袋子裡,一隻紅彤彤的蘋果終於承受不住,「撲通」一聲滾落在地。
我輕輕撿起來,握緊。
果然,再回來看見的,便是孟氓這副像是被人遺棄了的呆愣模樣。
心微微酸澀。
剛才,我是被嚇得落荒而逃。
等跑出了角落,陽光落於頭頂時,我卻又想起了那個被我一把推開的少年。
孟氓他還在那裡,他會不會亂想?會不會以為我再次拒絕了他?
腦海中浮現的,全是高考那時少年突然發紅的眼角。
我想,怎麼也不能讓孟氓一個人留在那裡。
這次,我決定遵從內心想法,再次回來。
「孟氓……」
走向那個少年,我緊緊握著手中的蘋果,抬手扯下他的手腕。
孟氓低頭看我,像沒反應過來是我回來了,面無表情,嗓音也很冷,「你回來幹什麼?」
這時候,他終於不再叫我姐姐了。
我沒在意他的冷淡。將蘋果放在少年的手裡,鼓起勇氣,仰頭瞧著他的眼,很小心很溫柔地問:「孟氓,你……能不能等我想想?」
等我想想,怎麼才能不再在意別人。
也等我想想,怎麼才能和你在一起。
那一秒。
我清楚地看見,孟氓眼裡的情緒都融化下來,眼尾慢慢發紅。
我聽見,他啞著聲音,低低又僵硬地回答,「……好。」
……
「有傷口就要去處理啊,你盯著看算什麼回事?」
「還有,蘋果既然給你了,你就要給我好好收著。」
我處理著孟氓手上的傷口,口中忍不住埋怨,十分怒其不爭。
孟氓坐在沙發上,姿態隨意地伸著手。那雙勾人的狹長眼,正似笑非笑地望著我。
「怎麼?」我瞪他一眼。
見狀。孟氓笑了,極為好看,懶懶散散開口,「我發現,某人現在變兇了啊。」
那瞬間,少年的語氣,像極了我們還未決裂前的模樣,吊兒郎當,卻又十分氣人。
這是孟氓。
有些眼熱,我掩飾性低頭,沒說話。
他也沒再說話,俯身湊近了些方便我操作,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我用棉籤蘸上酒精消毒。
客廳裡,漸漸安靜得隻剩下指針轉動的細微聲響。
棉籤最後擦過手背,我準備收手。
「他對你好嗎?」
像是不經意的詢問。
捏著棉籤的手一下頓住。
我知道,「他」指的是秦深。
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想法,我輕聲,「嗯……」
像過了很久,又好像不過幾秒。
「呵。」一聲輕笑。
手被人強硬牽住,是佔有欲極強的十指緊扣。
然後,我聽見孟氓語調溫柔地叫著我,「姐姐。」
「?」
我抬眼,他又開始叫姐姐了。
這次,孟氓沒再松手。
他揚著眉眼,盯著我,勾著嘴角意味不明地說:「姐姐怎麼辦?我覺得,他沒有我對你好……」
再下一秒,惡劣勸說。
「不如,你和他分了吧?」
17.高中
第二天,我恍若如夢地從床上醒來。
陽光灑進來,一片暖意。
有些怔愣,我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指間,那兒似乎還留著少年緊握的力度,強勢又溫熱。
「姐姐。」
夢境的聲音與現實混合在一起。
直到孟氓再次抬手敲了敲房門,我才終於反應過來。
仰頭,孟氓斜倚在房門口,狹長的眉眼上挑,十分的張揚肆意,「姐姐,早啊。」
原來,真的是孟氓來找我了。
……
吃過早餐。
孟氓直接把我拖出了門,說是要帶我去看一樣東西。
自行車正停在路邊。
孟氓扯著我,又低眼瞧了瞧我今天穿的裙子,舌尖抵抵臉頰,突然有些不滿,「嘖。」
我莫名奇妙。
還沒來得及說話,腰上一緊。
眼前,孟氓隨手脫下外套,俯身圈住我。眉眼輕皺,動作卻十分溫柔地將外套系在了我的腰間。
愣神間,我聞到了此時少年身上清爽的柑橘味。
是……我喜歡的味道。
「可以了,笨蛋。」
清朗少年直起身,隻一件白色 T 恤,長腿跨過單車,再抬手輕巧撐住車頭,偏頭示意我。
順從坐上後座,眼前是少年寬闊直挺的腰背,我一時躊躇著不知道該把手放哪兒比較好。
像是察覺到我的窘迫,前面的孟氓輕輕笑,突然惡劣說一句,「走了啊。」
長腿一蹬,周圍景色急速後退。
「孟氓!」
身體不受控制前傾,我驚慌出聲,下意識一把抓住前面人腰側的布料。
這人真的是。
果不其然,聽見那人笑得極其張揚的笑聲。
風肆意吹進孟氓的 T 恤,又沿著他勁瘦的腰身,在身後膨起鼓鼓的一大團。
呼嘯而過的風聲中。
面前的少年空出一隻手,把我抓住他的手帶著放在自己的腰上,圈緊。
隨後,才在耳邊不緊不慢,又極曖昧地落下一句。
「姐姐,放這兒。」
熱意悄悄浮上面頰,又被風強壓著吹散。
……
最後,車輪停在了我和孟氓以前的高中。
六中的變化並不大。